红楼之逆贼薛蟠

作者:金子曰

高师爷复述了他听来的壁角,吴逊贾琏面面相觑。

吴逊高师爷当然不知道贾宝玉的武师父姓什么,连他本人的名字都新近听说的。贾琏虽认得柳家兄弟,也不会想到他们头上去。毕竟“唱小旦的小柳”怎么听都像是个年轻的小戏子。姓柳的本来多,理国府还姓柳呢!戏班子里取艺名儿也常常使这个字。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这几位遂推测北静王妃跟京中一个名字带“柳”的戏子私通多年,而这个戏子眼下正在扬州,还险些和水溶偶遇于林府。南安王爷的长子亡故多年,死前成了亲,遗孀出家为尼。倘若那孩子是外室子,必与如今的霍耀世子不相干;故只能是遗腹子。翟娘娘碰巧是个道姑,又是北静王府荣宠一时的妃子,二人有往来简直太说得过去了。

许久,贾琏低声道:“吴大人,那个戏子……就让他留在江南唱戏倒好,不必回京了。”

吴逊道:“出家做个和尚总比戏子那般下三滥的强。”

贾琏点头:“不明认得他。”又过了会子,“南安王府的那位,多大?”

高师爷道:“先世子没了将近十年。大概九岁吧。”忍了忍,“其实和如今这位也差不多大。只不知何人教导、教得如何。”

吴逊摆手:“那个暂不与咱们相干。问问京里头的意思。”

商议半日,吴逊吩咐将翟道姑关到府衙后罩房旁的小耳房。衙役一愣,问老爷不送入大牢么?吴逊表示这位身份特殊、不方便进牢房。还让好生布置床帐。翟道姑关进去后,从狱中调了个女牢头,锁好门睡在隔壁。贾琏好悬没忍住笑,让高师爷拉了一把。

临近三更天,女牢头鼾声如雷,翟道姑打开窗户爬了出去。绕过后罩房便看见了府衙后门。门锁着,门子睡得比女牢头有过之而无不及。翟道姑壮着胆子走上前,见门子毫无反应,又看他腰间明晃晃挂着一大串钥匙,便悄悄摘了下来。她也不知道开后门该使哪把,只得一把把的试。试到倒数第三把,耳听“咔嚓”一声,门锁开了。翟道姑轻手轻脚把钥匙放在地下,打开门溜了出去。算她运气,这门轴刚刚上过油,并没发出声响。府衙后门是条小巷,寂静无声。翟道姑撒腿就跑,当然没发现她身后跟了尾巴。

谁知她只跑了不到两条街,就开始拍一处宅子的花园侧门。跟踪的捕快懵了。那地方是都转盐运使司衙门的后宅,盐运使裘大人之住所。踌躇间侧门打开,翟道姑身形一闪、进去了。幸亏这趟来了三个捕快。领头的吩咐两个手下看住两边道路,他自己转身飞奔回衙门。

吴逊贾琏闻报面面相觑。这老头是景田侯府子弟,裘良的族叔祖。整个裘家都是太上皇心腹,而林海是皇帝心腹。裘大人与林海的关系极其尴尬。品级上他比林海高,职权上林海监督他。裘老大人年轻时久试不中、太上皇赐官入仕,林海是科举探花、庶吉士。贾琏当即吩咐:“快把小和尚喊来。”

吴逊思忖道:“本官怎么觉得不可能?”

贾琏道:“裘老大人自己必不可能。人家借他的势、或是他家子弟,却有可能。”又吩咐,“再请南安世子。”

高师爷道:“太子派来的掌事太监就住在东头客栈里。”

吴逊贾琏同时摆手。贾琏道:“小霍过来天经地义,且他的年龄性子身份都便宜蛮不讲理。裘老头是头笑面虎,我林姑父在他手上吃了不少哑巴亏,万万不可拉扯上太子。”

高师爷苦笑道:“晚生岂能不知道这个。霍世子怕压他不住。”

“那就更不能拉扯上太子了。”吴逊埋怨的看了高师爷一眼。他是吴贵妃的族兄。得罪裘家的事倘若哄骗太子的人出头,宫中少不得乱一阵子。“待会儿无非是我们借口寻贼上门,他们必有藏人之处。只看能不能找着。”

薛蟠住的近,没过多久便来了。听罢贾琏一番话,薛蟠龇牙道:“二位大人放心。不论裘老大人还是裘家爷们,都绝不可能是翟娘娘的上峰。”裘家世代执掌朝廷的机密钱财,最不允许沾惹的就是情报和军事两个行当。而翟道姑显然是京城锦衣卫派来的。“不过对方既然把据点设立在那儿,肯定有十足的把握能狐假虎威。小霍年幼,未必能压得住老裘。我们还得再请一尊大神来。”

“谁?”

薛蟠晃晃脑袋:“忠顺王爷今儿下午抵达扬州。”

吴逊大惊:“他老人家亲自来了?”

“他不就在金陵么?瑛小爷都来了,他来有什么奇怪的。一个傲娇王爷加一个刁横世子,咱们几位都是被他们赶鸭子上架的、不相干。”

吴逊因想:忠顺王爷的姐姐马上要嫁给林大人,薛蟠贾琏等人并不愿意。且郡主前夫正好是裘家的二老爷,二人散场得极不痛快。于情于理,王爷大抵会来帮这个忙。再说,裘老大人终究是朝廷命官,被翟娘娘这般后院女子利用、吴逊也不大舒服。乃点头道:“王爷若肯来自然最好。”

薛蟠忙招手下人去请忠顺王爷,而后瞧着贾琏笑得颇为不怀好意:“这位爷们,皮相算是贫僧见过的男人里最顶尖的那一个、没有之一,乍看会让人不由自主惊艳那种。提醒一下琏二哥哥,待会儿见了忠顺王爷,不要太过失礼。”

贾琏哼道:“不就是个老货?我什么人物儿没见过。”

“嘿嘿。是么?”

贾琏总觉得这和尚话里有话,又猜不出来。

今天下午贾琏和陶瑛在瘦西湖旁见过面的。因大伙儿都着急小霍失踪,没有多做介绍。吴逊默认陶瑛是小霍的人;贾琏默认瑛表弟是薛蟠喊来的,故到现在都不知道人家的另一个身份。

没一会子霍耀赶到。听说翟道姑逃入都转盐运使司衙门,懵了许久。

又捱了老半天,忠顺王爷终于大驾光临。吴逊等人早就在府衙门口等着迎接了,远远听到外头有动静便打开两扇大门。街上灯笼火把举了一大片,忠顺王爷的大轿停在门口。陶瑛翻身下马,亲自打开轿帘扶他义父出来。

先头薛蟠那番形容,把忠顺王爷描绘成了天上的神仙。众人的好奇心被吊起来,几十双眼睛紧紧盯着轿子一眨不眨。耳听一阵吸气声,府衙门口不论大官小吏、门子衙役,悉数看呆了。有个捕头忍不住嘀咕:“我的个乖乖!不明师父说的没错啊,果真如天人下界。”

贾琏当然也看呆了,虽然他的呆处和旁人不同——马上下来这位不是瑛表弟么?他何时跑到忠顺王爷跟前去了?这不是明二舅么?捣的什么鬼?忠顺王爷的奸夫不是叫萧四虎么?我家四舅呢?随即一想,忠顺王爷名讳为司徒律,明二舅叫明律。忠顺王爷的儿子叫萧瑛,四舅的儿子叫陶瑛,没有这么巧的。所以忠顺王爷的姐姐不就是——

他磨了磨牙,刮了薛蟠一眼:“好你个小和尚,你给我等着!”

薛蟠摊手:“你自己笨怪我喽?”

此时忠顺王爷已朝府衙走来,身后跟着几个护卫,贾琏他亲舅舅也混在其中。贾琏不敢惹舅夫,冲着陶啸龇牙。陶啸回了外甥一个洋洋得意。

吴逊亦是此时才知道下午见到的那个年轻人居然就是瑛小爷。乃叩拜行礼迎入大堂,细说经过。忠顺王爷当即表示:有趣,走!

薛蟠挤挤眼:“王爷,这是您老逼着我们去的哈,我们本来不敢去的哈。”忠顺王爷哼了一声。

贾琏抿嘴:“对、对。王爷你儿子跟霍世子私交这么好,半夜被他闹出来也寻常的紧。虽说天儿是不早了,您老也不像会早睡的样子……”话未说完,忠顺王爷劈头扔了他一把扇子。贾知府抬手接过,秒怂,谄笑两声。

吴逊吓得后脊背都凉了。幸而看王爷不曾动怒,松了口气,扭头狠狠盯了贾琏两眼。薛蟠瞥着贾琏低声道:“不作不死。”连陶瑛都投来关爱智障的眼神。

十三也扮作护卫立在忠顺身后,靠近他们王爷耳边嘀咕了句话。忠顺便说:“不明和尚——”

“嗳~~王爷有何吩咐。”

“你那个成日脸绷得跟铁块似的女掌柜,来扬州了没?”

“额……张掌柜?好像来帮忙了吧。”

“喊来。”忠顺王爷道,“她眼睛里不揉砂子。”

“额……”薛蟠假意犹豫了一下,“她就是个掌柜……”

“让你喊就喊,哪那么多废话?”

“……是。”薛蟠忙打发小厮去喊张子非。十三在袖子里比了个“V”。

众人当即动身往盐运使司衙门而去。先派人守住各个路口,两个捕头拍打门环。薛蟠忽然有种非常奇怪的错乱感:前几年,也是在扬州,放生寺的老和尚曾拉着吴逊半夜来林府搜查,也是这种气势汹汹之势。当时薛蟠贾琏两位舅舅都被查者,如今都变成了搜查者。

不多时裘老大人亲自出来相迎。几个人登时愣了。跟在裘老头身后的除了他的长子长孙,居然还有一个熟人:神武将军冯唐之子、冯紫英。忠顺王爷结结实实受了他们几个头。

陶瑛抢步在前,先跟裘老大人抱拳、说明来意。薛蟠贾琏同时举起右手同冯紫英打招呼。想了想,趁陶瑛说场面话之机,薛蟠闪到旁边朝冯紫英低喊:“冯大哥,借一步说话。”冯紫英忙溜了过去。

二人同时说:“怎么回事!”

薛蟠撇嘴:“你先说。”

冯紫英道:“我来恭贺林大哥成亲。”

“哦,那你事先也没说要亲自来。而且你们家的贺礼早十几天前就到了。”

“贺礼装的大车,路上慢,我骑快马来的。”

“多新鲜呐~~林大哥离京之前就把婚礼的日子定下了,你事到临头才想起来要亲自来,还赶快马。”薛蟠呵呵两声,“你自己信么?”

冯紫英有点讪讪的,回头张望一眼。“我……还有点儿家里的事要办。”

薛蟠望天,心里却是一动:该不会和胶澳海盗的冯少寨主有关吧。

冯紫英拉了下他的胳膊:“你们这又是怎么回事?”

“今天上午南安世子霍耀在游玩时脱离护卫、被二三十个高手追杀、险些死于刀下。此乃一女人所为,她自己已承认。女人姓翟,北静王爷的庶妃。”

听到此处冯紫英已风中凌乱了。“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听我说完。翟娘娘荣宠一时、色衰爱弛、心下不甘。后来查到了条南安王府的机密,想借机勒索霍世子钱财献给北静王爷,好复宠。中间还穿插了北静王妃的风流韵事。”

冯紫英眼睛里全是蚊香。“等我缓缓。”

“不能等了。因知道她外头还有同伙,且人多势众武艺高强,吴大人方才故意放她偷跑想钓鱼。然后她就叩开了老裘府上后花园的侧门、溜了进去。现在霍世子拉了忠顺王爷坐镇,硬逼着老吴和我们来查。好了下面轮到你了。”

冯紫英皱眉想了想:“那机密?”

薛蟠贴近他耳根低声快速说:“小霍那个死了快十年的大哥有遗腹子。”

冯紫英直接当机。

薛蟠抬头看陶瑛还在跟裘老头磨牙,等他缓了会子才接着说:“贫僧觉得老裘蒙在鼓里。但这府里必有能替翟氏做掩体的东西。冯大哥你说实话,因为什么缘故老裘不会放人进府。”

“这个我真不能告诉你。”

“那基本肯定翟氏就隐藏在‘真不能告诉你’的手下当中。”

“那也不能。”

“如果忠顺王爷非要进去,这府里有人拦得住么?”

“……没有。”

“那还啰嗦什么。”

冯紫英望了府前几眼:“贤弟,你素有急才。你得想法子把他哄走。”

薛蟠扯了扯嘴角:“他若讲道理,贫僧少说有五六种法子。可你看他像个讲道理的人么?”

冯紫英头皮都麻了。

“那……忠顺王爷认识么?不认识可以假扮成裘家的下人。”

冯紫英叹气:“碰巧认识。”

“所以重点就是忠顺王爷跟那位不能见面对么?这个不难吧,他又不会亲自去搜查。”

冯紫英还没来得及继续说,那头忠顺王爷耐性已没了。长史官跑到裘老大人跟前拱手道:“我们王爷说,让老大人莫再拖延时辰了。四下里早已有人看守妥当,那女人逃不出去的。”

偏这会子张子非也已赶到。忠顺王爷抬手一指:“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