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逆贼薛蟠

作者:金子曰

灵蟾因失了母亲,来到薛家求助。赵茵娘招手喊了个小子进来,让他上薛蟠房间书架上取熊猫会的竹林单。不多时单子拿来了,灵蟾一瞧,就是叠笺子,印了只黑白色的熊爬在竹林中的图案打底。红嫣指着说“这个便是熊猫”。茵娘干脆让人去抱只熊猫玩偶来,一面在笺子上匆匆走笔。

灵蟾看得目瞪口呆。那笺子上印着“查询报价单”字样,“事件描述”茵娘写的是“从扬州府衙劫走北静王府翟娘娘之人”,“结账方式”写的是“金陵薛家记账”。后头有一行有“可报价”和“不可报价”字样,再后头是“报价”,并“接受”、“不接受”、“客户签名确认”等。茵娘喊人把这单子送到熊猫会去。玩偶抱来了,红嫣向灵蟾介绍起熊猫这种动物。

没等多久,单子回来。只见“可报价”上打了个墨笔的勾,“报价”后写着“八百八十两纹银”,旁有小字备注“老客户八八折”。

灵蟾霎时心都险些从胸口跳出。赵茵娘随手在“接受”上打了个勾,并签了自己的名字在“客户签名确认”处,命送回去。此时灵蟾已坐立不安了,负着手走来走去、度秒如年,好几回都仿佛听见有人回来。

苦苦熬了也不知多久,送单子的小子回来,带来了另外一张笺子。灵蟾压根没留意底图,只急忙看其上的墨字。只见两行工整馆阁体写着:主事者为沈五娘子,意为图财。南安世子霍耀有意抢单。

赵茵娘微微皱眉:“她要价是多少钱?”

红嫣道:“二十万。”

“这么狠啊。”茵娘道,“朝廷不可能出这笔钱,你们王府也不见得会出。”

“我出。”灵蟾定定的说,“二十万两,赚得到。”

“行。”茵娘点头,“我先给你垫着。”乃命取熊猫会的啃竹子单子来,依然使薛家记账支付赎金。

灵蟾心想,他们家还不定在熊猫会做了多少生意。不禁问道:“水溶那事儿?”

茵娘道:“那是山东线上做的,我们这边查不到详细情形,所以不太清楚怎么回事。大和尚推测……嗯,你哥哥自己演了场戏躲起来。因为他失踪后还跟手下人联络过。”灵蟾轻轻点头若有所思。

此时天色已昏,茵娘遂吩咐上晚饭。

灵蟾没什么胃口。红嫣劝道:“我们东家常说,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算问题。翟公子,你只当花了二十万两雇人把你母亲从府衙劫出来嘛。咱们本来不就是这么打算的?”

茵娘道:“府衙素来没什么拿得出手的防卫,尤其翟娘娘不曾关在大牢里。其实二千两银子足够打下,运气好的五百两就够了。”

红嫣瞪她:“说的什么话!这会子是琢磨钱多钱少的时候么?”

“不然呢?”茵娘摊手道,“沈五娘子最讲信用不过,钱到必给人。”

灵蟾听她的口气,仿佛跟这位“沈五娘子”打交道并非一日两日,忙打听其来历。偏茵娘知道的也不多,只说她是山东人,素日行事颇公正,惯于敲诈不义之财,很少做绑票。乃思忖道:“对啊。吴大人挺好一官儿,敲诈他不符合沈五的行事作风。水公子,你确定她是敲诈吴大人么?还是敲诈别的什么人?”灵蟾一怔。

赵茵娘做事极快,当即命人去知府衙门“悄悄的问大和尚”,又说“吃完晚饭再去,不急在一时”。随即皱眉向灵蟾道:“其实你母亲挺麻烦的。不论落到谁手里,都难有好下场。京城的道观怕是回不了了吧。北静王府,嗯,事到如今我不觉得王妃还会放过她。听说那位南安太妃也‘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

灵蟾轻叹道:“我也愁这事儿。回京就是个死。”

红嫣托着下巴道:“江南不挺好的么,何必非要回去。你们北边又冷、又干,一挨着秋冬的边就没绿叶蔬菜吃。翟公子,急也没用,先吃两口饭吧。”灵蟾本来在想事儿,闻言扒拉了两口。

有人端上来一盘清炖狮子头,红嫣指指灵蟾跟前。灵蟾连着三顿饭点了这个,显然是喜欢的。

茵娘撇嘴:“红嫣姐姐,这个我也爱吃。”

“这是扬州菜。”红嫣理直气壮道,“金陵又不是没有扬州厨子。”

“难不成京城没有扬州厨子?”

灵蟾微笑道:“赵二姑娘,我是客人。”

赵茵娘望天:“要不要这么不见外啊。”

灵蟾与红嫣互视一笑。红嫣早两天就说过,薛家除了长辈,其余众人不论男女皆在吃食上不客套,抢东西吃最容易越熟络。

饭后三人回到书房。茵娘想了想,拿起案头另一张熊猫会的“查询报价单”填写起来。灵蟾探头瞧了两眼,登时站起身——茵娘打探的是,裘家藏着什么见不得光的女人。

灵蟾忙说:“这个我知道,不用浪费钱。”

“嗯?”茵娘抬头,“你知道?”

灵蟾点头:“早年圣人跟前的黄美人,险些死于皇后之手,圣慈太后藏之于裘家。”茵娘吹了声口哨。“林公子成亲前日早上,失踪了。”

“咦?”红嫣道,“这么大的事儿东家不知道?”

茵娘摊手:“一则没人告诉他,二则他直觉是皇帝家的隐私、不想知道。”乃揉掉这张单子,另取一张,打探黄美人现在何处、情形如何。

小厮拿着单子走了。灵蟾长吐了口气,轻轻摇头——若是绿林道上能轻松买到这条消息,她就不用指望什么婉太嫔、李千户了。跟贼道比起来,官道太过于无能。

不多时单子回来,报价极低、才二百两。茵娘随手签了,再次送走。

这回足足等了小半个时辰消息才回来。小厮拿着一张单子道:“这个早就拿到了。”又送上另一张,“徐大爷让我稍等等,这张也马上就回来。我便多等了会子。”

因第二张反而拿到了上面,众人皆先看到。灵蟾和茵娘同时站了起来。沈五娘子听说是薛家要赎翟娘娘,主动把价钱降低到十二万两!烦劳熊猫会安排,明儿就可以交人。灵蟾脚底打滑,赶忙扶住桌案。

红嫣的座位离得远些,此时才跑过来。看了这单子立时喊:“居然有绑匪主动降低赎金的?”

茵娘顺口接道:“里头肯定有什么问题。”

偏这会子去府衙的人回来了。薛蟠说,“人家勒索的不是老吴,是一位叫婉夫人的。你们别问是谁,贫僧不会告诉。”

红嫣登时转头看着灵蟾:“是她吧!”

灵蟾咬牙点头:“是她。”然却派人欺哄自己,必是不想给钱的。

遂看另一张单子,密密麻麻写了许多字。看完后茵娘连吹了三声口哨、红嫣鼓掌、灵蟾目瞪口呆。

黄美人及子乃是立地成佛石三弄走的。石大侠受雇于黄美人的相好,以六十六两银子的优惠价帮人家救出喜欢的女人和她的孩子。那位是京城人氏,姓名保密,年岁与黄美人相当,未有婚配和订婚史,相貌英俊武艺高强。目前二人尚在江苏省,最多再过三五日便要去别处定居了。黄美人之子……已定下跟后爹姓,反正他也不知道亲爹姓什么。

许久,灵蟾指着单子道:“他知不知道这是皇帝的女人?”

茵娘道:“当然知道啊!人家都不在乎帮皇帝养儿子了,还计较什么?”

红嫣道:“黄美人若回宫,一辈子再出不得宫门不说,还不知几个月能轮到见皇帝一面呢。这位大侠又痴情又好看,简直不能更幸福。”

灵蟾又道:“立地成佛石三,不就是忠顺王爷的管家吗?出事时正好是忠顺王爷去裘府索要我母亲后不久。”

茵娘道:“估计他就是送王爷回客栈安顿后返身救走了黄美人。”乃点了点笺子,“注意这个字。是‘救’,不是‘劫’。人家黄美人和儿子皆逃出生天。咦?那裘家那个公主是怎么回事?”

灵蟾呆了半日才说:“公主是假的,为了遮掩皇子、恐怕有人做什么。”

“哈?那她嚣张成那样?”茵娘拍案,“耍横打死了裘大姐姐跟前的心腹大丫鬟!她什么玩意儿!搞不好直接替黄美人的儿子进宫了,啧啧也算报应。”

灵蟾摇了摇头:“不会。宫中知道是个皇子。”又过了许久,“若我想打听此二人的下落,想来熊猫会不会给?”

“不会给的。”茵娘道,“人家连后爹的名字都没给。”灵蟾眼神闪动。茵娘歪着脑袋端详她半日,笑眯眯道,“是不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这条线路挺好,值得抄袭。”

灵蟾苦笑道:“人家后爹武艺高强,又认得王府管家,纵然消息泄漏大抵也不怕追杀吧。我不过是两手空空一书生,回头还得问你们大和尚肯不肯雇我炼丹。”

茵娘当即坐直了脊背,惊喜道:“炼丹?你会炼丹?”

灵蟾点头。

“炼丹属于化学范畴。我们实验室最缺化学人才了!你知道化学是什么?”

灵蟾一愣:“不知道。”

红嫣抢着说:“我知道我知道!我告诉你!”

茵娘又抢着说:“你会不会制单质砷?”

灵蟾问:“什么?”

“就是砒.霜里的砒。”看灵蟾眼神复杂,茵娘忙解释道,“单质砷无毒的,将来做合金、半导体之类非常用得着。具体我就不清楚了。”

红嫣毕竟是个伙计,学问上顶多知道个概念。不一会子就变成赵茵娘和灵蟾两个人在讨论。茵娘兴奋不已:大和尚说的对。北静王府的基因好,这位小道士实在太聪明,一点就透。

直讨论到将近三更天,红嫣早就歪在长椅上睡着了,薛蟠终于回府。

茵娘瞧大和尚蔫的那德行,指了指案头几张熊猫会的单子:“你先看完那个再说。”

薛蟠一面看着单子,心里已猜了个大略。经过俞红嫣和赵茵娘的接力误导,灵蟾小道士终于彻底误解了绿林和朝廷的实力。遂欠下薛家十二万两银子,只能到薛家的化学实验室做长工还债。遂扮出懵逼状。

方才茵娘已经教会灵蟾击掌,二人击了一下。

灵蟾含笑道:“不明师父,我欠你的钱看来唯有在你家做事还了。还得烦劳你帮我们娘儿俩瞒住消息,大恩不言谢。”

薛蟠望天:“不然还能怎么办?若把你放走,贫僧上哪儿要债去?十二万两哎……你只能拿奖金来还,不然单凭工资够你还半辈子的。”

赵茵娘打了个呵欠:“都这么晚了,忽然就困的紧。我回去睡觉哈,你们商议要紧事吧。”说完便走了。

薛蟠扭头看看红嫣,灵蟾推几下把她推醒。红嫣迷迷瞪瞪的半日才略明白了点子。薛蟠手指头往旁边一戳:“隔壁屋就有软塌,你真是诚心想睡个落枕玩儿么?”

红嫣揉着眼睛:“这会子困,不得精神抬杠。”晃悠着出去。灵蟾迟疑片刻,跟着她同到耳房、看她躺下才回来。

遂往薛蟠对面坐下道:“不明和尚,你并非是想炼丹求长生?”

“我知道不论个体生命还是整体宇宙都有生死,长生是不可能的。做实验室的目的是发展工业、让寻常百姓过得更好些。”

“听着倒有趣。我也不知做得了做不了。”

薛蟠认真的说:“你感兴趣吗?每日对着枯燥的数据、重复的实验,不知多久才会出现的突破。化学工作容错率极低——半点失误都可能导致整个团队白忙一场,更不用提危险性。科学研究,是只有真心喜欢才能做的工作。”

灵蟾也认真道:“故此我方才说不知道。”

薛蟠点头:“这样。等明儿接到你母亲,就过去看看,感受一下氛围。在实验室工作对你而言有个好处。同事们都是专心做学术的,对世俗的重视程度全社会最低。事实上我们有同事是龙阳断袖。”

灵蟾偏头看着他:“你手下个个与旁人不同。”

薛蟠撂下单子:“我多尊重他们啊,尤其是女性。如今的女人压根没有选择权,更不用提晋升权。在我这儿,你想做男人都行。别处不可能吧。”他诚恳道,“少年,你真的找不到比我更好的东家了。”

灵蟾嘴角微微翘起:“也罢,我试试。”想了想忽然说,“红嫣——”

薛蟠连连摇头:“红嫣被家庭抛弃得极其狠绝,面热心冷。不论她素日如何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心里防线比城还墙厚。能拆开之人绝对不是你这样的毛头小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