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逆贼薛蟠

作者:金子曰

赵茵娘从成家吃海鲜回来当晚,十三夜探成府,查到成家的姑娘名字确实都带“书”字。他还套了位老婆子的话,得知大姑娘二姑娘的名字都是大将军亲自取的。如此大致可以推断成大将军果真对妙玉的母亲有执念。

朱大爷干脆跟大当家说了,茵娘有点儿怕顾芝隽、我想着干脆把成家之事交给她处置、咱们专心查那两桩海盗案。大当家当即表示“可”。赵茵娘看了几个无良的大人一眼,皱皱鼻子,捏着拳头昂着脑袋回屋去了。

次日,踢馆终于有了些成果。

他们进胶州挑掉的第一家镖局就是大德镖局,总号在京城。忠顺王爷命先踢他们家不过是觉得这个名头有点碍眼,保镖的叫什么大德。还是十三记得,多年前十六在金陵猎杀郝家老四,顺便杀了郝家预备下的九名打手,其中一人怀内藏有山西兴隆票号和京城大德镖局的信物。可知这个镖局不止做保镖,顺带还做别的买卖,比如销赃和杀人。大德镖局分号众多,山东境内济南分号最大。胶州分号被人挑了,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遂连夜派人往各处求助。如今山东九家分号各派强手汇集胶州,由济南郭总镖头率领,来到明府下战帖找场子。

来人是个三十出头的镖头,属淄博分号,也姓郭、双名良志。这郭镖头沉稳老练,领着两个小徒弟踏入明家堂屋。只见堂前正中搁着一张贵妃榻,明大官人歪在榻上仿佛睡着了。他身边一个武夫打扮的男人“嘘”了一声:“小点声儿。”郭镖头皱眉:原来那位不是在摆架子、是真的睡着了。

屏风后转过一位年轻的先生,大冷天的手里拿把折扇,笑眯眯问道:“这位兄台,何事?”

郭良志已猜出他便是朱先生,沉声说明来意,顺带把自己的同宗郭总镖头夸耀一番。朱先生礼数周全接了帖子,说随时恭候。那武夫咳嗽两声。朱先生忙改口:“因我们大官人每日还有别处要去踢馆,烦劳郭镖头把时间定一下,到那个点儿我们就回来。”

郭良志冷笑一声,然也知道他们不止有两把刷子,遂提议道:“既如此,明日上午辰时正如何?”

“不成,辰时我们大当家还没起呢。起来了也得吃早饭,最快巳时。”

“好。一言为定。”

二人拱手作别。

回到大德镖局,郭良志把经过说与众镖头,他们不免个个气得捋胳膊挽袖子,预备明儿给那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外地人好看。

次日辰时四刻,大德镖局众人已预妥当,骑上高头大马浩浩荡荡杀奔大成桥头。来到明府门口,见大门紧闭,有人大吼一声:“姓明的出来受死!”众人齐声合应。心急的纷纷拔出兵刃,旁人见了也把刀剑拔.出来。

郭良志张望了他们一眼,拨马移近郭总镖头道:“总镖头,还没开始打呢就拔兵刃,只怕有些失礼。”

一个本地镖师立时道:“他们也不打招呼便杀进来。”

“就是就是!”

众人听罢愈发纷纷拔出兵刃,霎时一片绷簧声。郭总镖头道:“你听听大伙儿的意思。”

郭良志微微低头,跳下马上前叩打门环。“哒哒哒”三声叩罢,耳听“嗖嗖嗖”响声骤起,郭总镖头惊呼“有埋伏!”随即“咣当咣当”声一片掉兵刃之声。

众人抬头一看,明府大门屋顶上站了个人。郭良志退后几步望去,认得正是昨儿那位武夫。此人手持弓箭朝下连发,一箭射一位兄弟的兵刃,失声喊道:“连珠箭!”须臾间镖师们的兵刃悉数从手中落地,只除了郭镖头自持身份没亮家伙、郭良志不赞成提前拔刀。马儿不免受些惊吓,纷纷嘶鸣。

默然片刻,郭总镖头带住马头问道:“蜀山萧白雄是你什么人。”

屋顶那位眼皮儿都没眨一下。“我老子。”

“胡扯。”郭总镖头嗤道,“萧白雄一生痴爱一个女人,你可知道那是谁?”

“知道啊。”屋顶之人道,“我老娘。”

郭总镖头成竹在胸:“你必是收养的,从没见过母亲。”

“不啊,这趟出来之前我母亲还为了点子鸡毛蒜皮的破事把我足足骂了小半个时辰!也不看看我都多大了。侄儿侄女都在呢,一点面子都不给。”

“不可能!”郭总镖头愕然,“萧白雄不会娶妻!”

“多新鲜呐~~你是他儿子我是他儿子?你也姓萧么?”

郭总镖头哑巴了。

旁的镖师纷纷怪异,窃窃私语。

“总镖头这是怎么了?”

“看意思这萧白雄儿子都好几个。”

“不是说姓明的跟前一文一武,文的姓朱、武的姓萧?这是那个姓萧的吧。”

“必然是。那朱先生是个年轻的书生,这位差不多有四十了。”

有人凑近郭总镖头低声道:“老郭,哪有什么痴爱谁一辈子。没娶着喜欢的、过几年不就得另娶媳妇延续香火?”

郭总镖头张了半日的嘴,终嗐声道:“你们哪里知道!那老东西不会喜欢别的女人。他实在只喜欢那一个。”

“可人家儿子都这么大了,你不能睁眼说瞎话啊!”

郭总镖头脸色又纠结又憋屈,摆摆手不言语,眉头紧锁。

屋顶那姓萧的喊道:“还打吗?还打我可就射心窝口了。”

众镖师面面相觑。姓萧的占了地利,且使的是箭、且快、且力道大。他若当真射胸口,眨眼就得死一大片。这趟踢馆非但没找回场子,还狠狠的丢了颜面。此处毗邻文庙,正是胶州的繁华热闹地,围观的闲汉已站了一圈儿。大德镖局今后难以在山东立足了。

郭良志抱拳道:“在下想求问萧大侠一个缘故,我们大德镖局何处得罪了明大官人。”

“哦,不曾。”姓萧的随口道,“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井水不犯河水。我们大官人不过是偶然来此处走走,踢馆做耍子。大家不要介意。我们不会呆太久,忍一忍就过去了。”

一个镖师咬牙:“你是当我们山东没有好汉么?”

“自古山东出好汉,胶州也一样。”姓萧的龇牙一笑,“好汉指的是仗义,又不是武艺高强。诸位肯大老远的从别处赶来胶州替朋友找场子,就是好汉,与打不打得赢两回事。”

郭总镖头低声喃喃道:“果真是萧白雄的儿子。”

有人笑道:“这话说的虽欠揍,咱们实是武艺比人家不上,就……”话未说完,耳听“当当”两声。“认栽吧。”大伙儿这才看清,地下横着两只飞镖。看来是人家以镖对镖、对了个准。

事既至此,胜负已明白得不能再明白。郭总镖头冷笑一声:“萧家小子,你那手连珠箭本是我山东的绝技。”

姓萧的摇头道:“我看您岁数比我大些,尊称一声老哥。世上哪有什么绝技是独某地所有?山东人会射箭、陕西人就不会么?虽说老头子没告诉我他师承何处,就算是从山东学的,难道师祖、太师祖,祖祖辈辈都是山东人?如此说来,连珠箭最早是东夷族的手艺?东夷族都没了。我已离开四川,儿子当不会回去,这手艺必然又传到别处。大德镖局的诸位,你们全都是在山东学的手艺么?”人群中有一多半摇摇头。“可你们的儿子大抵都还是山东人吧。四海之内皆兄弟。咱们学武之人不就是把各处的武艺带回乡、徒弟们又从各地来学艺、日后又带着手艺回他们老家?”

郭良志不禁率先喝彩:“说的好!”众人纷纷赞成,霎时看这姓萧的顺眼许多。

郭总镖头咬牙切齿,拨马就走。镖师们跳下马拾起兵刃,朝屋顶抱拳。“萧大侠,有本事,我等服气!”遂走了。

人群过大成桥渐行渐远,明家大门洞开、走出两个人捡起地下的箭支。回来点点数目,居然少了两支。陶啸才刚做出牙疼之状,十三回来了,手里拿着两支箭。陶啸大喜:“还是你小子靠谱!”

小朱和茵娘早已围拢上来,都问萧白雄是谁。陶啸脸上顿时怅然,半晌才说:“那个总镖头,开口闭口笃定得跟亲身经历似的,多半能算我师兄。”

“啊?”

陶啸苦笑:“这个我是真没想到。老头没提起过他师父姓什么。居然这么凑巧。”

萧白雄便是陶啸的师父。少年时在山东学艺,因天赋过人、师父对他宠爱有加,不免引起师兄弟的妒忌。老萧压根没想到同门会对他那么狠绝。他有个倾心相许的未婚妻在老家,师门上下尽人皆知。后来师母病逝,师父本不想续弦,反倒是师兄想尽法子哄得他爹答应再娶个小妈。遂从外地求来一位美貌姑娘。过门之后徒弟们拜见新师母,萧白雄当场懵了——正是他日思夜想的心上人。

原来师兄以重金诱使萧白雄的准岳父悔婚。萧父气性大,你既无心我便休,立时答应,压根没想过跟儿子商议。姑娘漫说心里有人、纵然心里没人又哪里愿意嫁给比自己大将近三十岁的男人?可又能奈父兄何?

师父何等精明,当天便弄明白了来龙去脉。萧白雄失魂落魄的在院子里站了一整日,次日天明向师父求去。他师父让学了师门绝技连珠箭再走。遂将本领和家伙悉数传授。学罢本事,萧白雄再次求去。这回师父没拦着。临走时告诉他,自己的儿子心术不正、学不得连珠箭。乃命萧白雄在祖师爷牌位前立誓:务必将连珠箭传下去,且传人务必查明心性、不可误传恶徒。

萧白雄走时,那师兄居然送了他十里地。临别向他赔不是,说自己也是迫不得已。若不使此手段,恐怕自家祖传的连珠箭会落到外人手里——这位还不知道连珠箭就在师弟身后背的包袱里。最末此人跪在地上连磕了无数个头,抬头发觉萧白雄已走得只剩下一条影子了。

萧白雄委实终身未娶。若在早些年,陶啸绝不可能张口就说萧白雄是自己老子。自打认识了薛蟠,又经历了陶瑛和林皖硬生生的弄出两个身份来,这类的话他已能当成是戏台上的唱词、过口不过心了。

陶啸说完,明二舅和小朱皆唏嘘不已。赵茵娘更是淌了满脸的泪:“那……小师娘后来怎样了?”

陶啸叹道:“师祖是个四角俱全的,必能安置好她。可惜啊!”他连连摇头,“她和我师父若能晚生几十年、遇到咱们这群人,不论如何也不会是那种结果。”

赵茵娘忽然拍案而起:“陶四舅!”

“嗯?”

“你师父还在么?”

“已走了十几年。”

茵娘顿时蔫了:“本以为可以是周伯通和瑛姑的结果。”陶啸苦笑摇头。

小朱思忖道:“老爷子有心病,不免郁郁寡欢、有损寿命。那个小师娘,岁数也小些、人也单纯些,保不齐还在。咱们找找。”

茵娘扫兴道:“找到了又如何?萧爷爷都走了。”

“若她已经认命,老老实实成了郭老太太,便作罢。”小朱轻叹道,“若她心里也留恋萧老爷子——你们只管信我。能得一张郭家的休书、百年后葬在萧家的祖坟,她死都瞑目。”

茵娘皱眉,努了努嘴:“就刚才那位郭总镖头的德行,不可能帮这个忙。”

“谁说非要他帮忙的。”明二舅微微阖目,“十六的蜜月何时度完?让他替郭老爷子写封休书,附上萧家的地址,做旧了,塞到什么地方让老太太自己发现便好。”

茵娘鼓掌!小朱磨了磨牙:“大当家你说这种话居然理直气壮的!”

“哪里不妥?”

“没有!”小朱和茵娘同时喊,“大当家威武~~”

茵娘又兴致勃勃道:“四舅四舅!你的连珠箭我瞧瞧?早先都没细看过。”

“呵呵!”陶啸拿乔,“素日也没见你感兴趣。”

“哎呦我是练刀的,箭法平平。”

“箭法平平看什么弓箭。”

话虽如此,陶啸依然取下宝家伙给她瞧。茵娘和小朱热烈围观、琢磨其中的机械构造。陶啸不觉犯愁:“陶瑛箭法也不错,可他喜欢打弹弓。我还没找着合适的传人呢。”

正说着,外头有人来报,方氏和成二姑娘来了。茵娘道:“不用问,方婶听说了大德镖局找场子的事儿,想来凑热闹,硬拉锦书妹妹陪着。”乃回头道,“二舅,你要不要避进去?还是我领她们去我哪儿?”

忠顺王爷懒洋洋道:“直接请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