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逆贼薛蟠

作者:金子曰

顾芝隽从胶州押送进京途中,手下多次妄图将他救走。这些人很清楚,等进了北静王府就更没有机会了,京外最后一夜必然下手。

大早上天还没亮,张子非便翻墙进了韩家后院,将韩唐二人喊起来。唐姑娘昨夜许久不眠,这会子还有点迷瞪。张子非轻声道:“推算顾四明天下午抵达京城。”唐姑娘登时被惊醒。“今晚大致将宿于东屏镇。我只告诉一声,管不管就是你们自家的事了。”言罢拱拱手,依然从后院翻墙离去。

住在韩家的除了他们俩,还有几位从泉州跟过来的兄弟扮作仆从,都属永嘉郡主那派。顾芝隽仗着一张小白脸霸占郡主多年,还左一个姘头右一个相好,大伙儿看他不爽很久了。有一位率先说:“搭理他作甚?小韩先生,你还得去古董铺子上工呢。”

唐姑娘皱眉:“你们当我想救他啊。总不能放任他落入北静王爷之手。”

韩先生吃了口茶泰然道:“这样吧。咱们这就动身赶去东屏镇,今晚见机行事。好赖是祥哥儿的亲爹,能帮一手就帮一手。”

几位兄弟霎时沉了脸。有人冷笑两声:“祥哥儿若知道他亲爹是个太监,还不如这辈子都姓孙。孙大人好赖是个正经知府。”

唐姑娘看了看韩先生,已大略知道其意。其实她自己心中也早有这念头,只不敢说罢了。遂权当不知道,装模作样斟酌片刻,答应下来。又愁道:“若是杜禹想调走孙大人,泉州就不好办了。”

韩先生思忖道:“除非泉州再调个靠谱的,保郡主安生度日。不然就只能搬迁去金陵。”

众人齐声道:“不可!”

韩先生当然知道永嘉不会去,还一本正经道:“金陵有忠顺王爷,皇孙的人也多半居于其地。靠着娘家叔父兄弟,终究强似孤身寄托男人。”

唐姑娘摇头:“不可。郡主只在泉州。”

“也罢。那你们可有主意?”

几个人面面相觑。半晌唐姑娘忽然站起来:“你们先去东屏镇。我还是依时辰上工,下午再启程,跑马能赶上。”

韩先生道:“既如此,老夫也先遛鸟。”

他俩主心骨都不走,旁人能先走么?干脆等着陪同。

唐姑娘改扮成小韩先生直奔古董行,不多时又换身丫鬟的衣裳从后门溜出来,走到路口雇了辆马车。

马车穿街过巷,停在一处大府邸角门左近。下了车,唐姑娘赔着笑托门子请什么人相见。过了半晌出来个小老头儿,打量她几眼领人进去了。只是也没耗多久,半个时辰她便出来。遂返回古董铺子。

唐姑娘自然对薛家的接力跟踪法皆毫无概念,全然不知自己一直被人紧紧缀着。她去的这处正是东平王府。

东平王爷实在复杂。虽是异性王,早已交出了兵权,没像南安北静两府似的受皇帝注目。他外孙女便是吴贵妃。若当今皇后出了什么事,这位最可能接管凤印。还有两个外孙女分别嫁给了刑部尚书高昉之长子和司徒暄他二哥。而世子却是个提笼架鸟的纨绔。这府里倘若想给泉州送个知府,倒是不难。

只是早先做梦也想不到他们家会和义忠亲王有瓜葛。

张子非也头疼的紧。顾芝隽当然不能任凭其被送入北静王府,王爷两口子跟水溶不是一个概念。至于他的钱和人,谁不想要?

偏这会子唐姑娘来了,问张掌柜有没有靠谱的清官可以举荐去泉州、只要不欺压有钱的寡妇就行。

张子非想了半日,忽然想起一个人。“许州知州张鸿大人有些意思。其父张友士老先生乃是当世神医,与冯紫英交情不错,还帮端王之母惠太妃治过病。如今康王和端王都当他是自己人。虽非科举出身,为官廉洁、治下清明。”

唐姑娘轻轻点头,含笑看着她道:“张掌柜什么都知道啊。”

“记性尚好罢了。”

中午过后,韩唐二人领着手下兄弟悄然出城门直奔东屏镇。没过多久,张子非也乔装改扮、领着几个人尾随而去。

北静王府护卫落脚东屏镇并非偶然。依着寻常人的速度,那处离京城正好约莫半天加个把时辰的路程,非常合适头一天和最后一天落脚。各种场所完备,客栈也又多又大。其中最安全、服侍最周到的便是新龙门客栈,当然价钱也贵。北静王府差钱么?当天下午,护卫们押着顾芝隽抵达,包下个院子住进去。想到明天就能回府交差,大伙儿都暗暗松了口气。伙计送茶打热水甚是殷勤,一口一个大爷叫得人心里舒服。

三更天,月黑风高。隔壁有人高呼“走水啦~~”北静王府的护卫嘴角抽了抽。就跟自带火神似的,隔壁走水这种事他们路上已经遇见好几回了,都有人悄悄帮着灭。遂岿然不动。客栈里的伙计们扑腾了没多久,便听有人敲锣大喊“火已灭了。”只是焦味挺不好闻。

才刚安静片刻,火箭四起,直射入护卫们包的院子。随即有人杀了进来。这几位也是熟人,缠缠绵绵一路,护卫们都认识了。起初还蒙脸,后来陆陆续续揭开过黑巾子,干脆不蒙了。双方混战会子,墙头忽然跳下两个蒙面人,二话不说加入战局——敌方的。护卫们心中微沉:他们添了人手。眼看自家恐落下风,护卫不免开始期望暗地里给自家帮忙之人。

房内兄弟忽然高呼“拦住他们”,另外两个蒙面人居然抓着姓顾的跑了出来!护卫还没来得及过去,耳听“嗖嗖”两声,两支箭直射向顾芝隽。幸而蒙面人眼疾手快,上手推倒了他,将将躲过一死。

只见屋顶居然又冒出了三个人!穿的是军中的衣裳,都露着脸。为首的男人手持弓箭冷冷的道:“能拿活的亦可。没有活的要死的更好!”满庭院打架的都吸了口气——不论护卫还是来救人的,都想要活口。趁蒙面人不防备,有个护卫从地上抓起了顾芝隽。

就在此时,围墙上唿哨声起,北静王府的人大喜:“来啦~~”这几位朋友虽然也蒙脸,却暗暗帮了他们多次。

箭风声又响,屋顶三人开始朝下射箭,护卫们忙不迭拨打箭矢。“朋友”已加入战局,有人还问了声“蒙脸的都不是自己人吧。”

护卫忙说:“都不是,楼顶的也不是。”话音未落,箭又下来了。

“朋友”道:“人得送进屋里去。他们那个地势,要死的比要活的容易。”

因救人的也来了帮手,此时护卫们好几位都在以一敌二。护卫首领道:“我们忙不过来,烦劳尊驾帮个忙,多谢。”

“朋友”们答应两声,一个抓住顾芝隽往屋中推,两个拨打屋顶射来的箭。救人的因知道顾四在外头更危险,也没管。四个人很快回到屋内。原先里头有两个护卫专职看守,这会子也已出来参战了。

又打了会子,唿哨声遥遥吹起,屋顶三名弓箭手忽然转身从背面跳下去,走了。打斗双方心下都觉得有几分奇怪。

院门外脚步声蹭蹭响,伙计大声嚷嚷:“哎~~各位大爷~~可还好么?我们东家命人报官去啦~~”

护卫首领喊:“多谢——”

“方才有三位军爷让给你们送个口信,说烦劳你们帮忙把仇人送到京城,他们主子会给你们主子谢礼~~”

众人心下皆暗呼“不好”,同时停了手。两名护卫飞快跑进屋中,里里外外没寻到姓顾的,也没寻到帮了他们一路的朋友。跳上屋顶四处张望,半条人影也无。又翻墙而出离开客栈往街面上寻去了。

打开院门,护卫首领问伙计怎么回事。伙计再细说也不过是三位军爷传话那么几句。蒙面人中有个问军爷可曾留下姓名。伙计道:“军爷说,他们一位主子是鲍夫人,另一位主子是欧阳老爷。”

三伙人面面相觑,都不知这是什么人物。伙计走后,护卫首领忽然说:“诸位,要不要进屋商议商议。”顾芝隽手下迟疑片刻,答应了。

大批人手涌入厅堂,有站有坐。护卫首领从壶中倒了盏凉开水一饮而尽,道:“我知道诸位是胶澳海盗,想救出你们军师。不知今天新来的几位是?”

一个蒙面人道:“我们上头……勉强也能算曾与他们军师同伙。”

有个顾芝隽手下干脆说:“他们主子与我们先生是一对儿。”

蒙面人嗤道:“我们主子早已甩了他,今儿来不过是念几分从前的颜面罢了。”

护卫首领点点头:“原来如此。”那顾先生实在长着一张好皮相。“如此说来,屋顶那三个人和……一路假惺惺帮我们之人,都是姓鲍和姓欧阳的手下。诸位也不知其来历?”

蒙面人道:“姓顾的成日招蜂引蝶,天晓得惹了多少女人。这二位指不定又是哪家姑娘的爹娘。”

顾芝隽手下脸色有点难看——自打听了伙计的话,他们也有此猜测。

护卫首领眼睛一直盯着他们,见这模样知道他们茫然无计,顿时失望。既是三方都不知第四方来历,只好散了。

出了院门,蒙面人摘下黑巾子,与顾芝隽手下互视良久。有个人咳嗽道:“韩先生和唐姑娘都在对面的悦来客栈等消息。你们可要一同过去。”都已经把顾芝隽弄丢了,还能怎么着?纵然分了两派,终究是同伙。遂悉数过去。

韩唐二位也早都等得着急上火。终于见人回来,没看见顾芝隽,还以为北静王府的护卫本事太大。韩先生急忙望向其中一位兄弟。那哥们使个眼色:“顾四被另外一伙不知来历之人夺走了。”韩先生失望,唐姑娘也暗地里失望。众人围坐叙述起经过。

韩先生听到“鲍”和“欧阳”两个姓氏,大惊:“是他们!”

唐姑娘忙说:“您老知道?”

韩先生脱口而出:“不好!如此非但郡主、连皇孙和祥哥儿都不安全。”乃看了众人一眼,跌足低声道,“这两位竟是早先老梁王铁卫家中逃出去的人口。既然找到了顾四,定是要报灭门之仇的。”

众人茫然互视,唐姑娘问道:“老梁王和他有什么瓜葛?”

韩先生长叹,告诉了梁王与顾妃之仇。听罢满堂皆面如土色——谁能想到顾家还欠着这么两笔血债?斟酌许久,韩先生道:“事到如今唯有先回京城与张掌柜商议。他们东家乃绿林瓢把子,消息最灵通不过。”

顾芝隽手下因问张掌柜东家是谁。唐姑娘道:“救过皇孙的义士。”

众人都知道皇孙不愿意用顾四、重用韩先生的养子顾七。可如今人海茫茫毫无线索,自家还是钦犯。除了厚着脸皮蹭皇孙的人脉、还能如何?

而顾芝隽此时还被关在新龙门客栈里。

次日天不亮,这群四分五裂的义忠亲王余部便启程了。没想到在镇口官道与北静王府的人撞个正着,好不尴尬。遂慢行一步、让他们先走。

韩唐等人赶到京城,中午时分一齐进了哥谭客栈。张子非见来了不少陌生人,微微挑眉。韩先生苦笑,大略说了经过。

张子非愕然:“原来他们两家还有如此渊源,难怪其子弟彼此熟络。鲍家的女儿颇能弄钱,欧阳老头不是穷得紧?竟然也做了老爷?”

韩先生也愕然:“张掌柜知道?”

张子非点头:“江湖中都算得上人物儿。鲍家听闻在山东一带,欧阳家就不知道了。”

顾芝隽手下大惊失色:顾芝隽常去胶澳,合着在仇人眼皮子底下。急问:“鲍家女儿是做什么的?”

“梁上君子。”张子非道,“山东线销赃多半去江南几处重镇,她早晚会露面。就不知到时候顾四还有没有命在。”

韩先生道:“顾四若死了还罢了。只怕他招供出郡主来。”

唐姑娘哼哼两声:“外人挨不着郡主的头发丝儿。”

他们只管议论纷纷,却不知顾芝隽已经逃出生天。

要说顾先生的运气实在非常人能有的。抓他的那群黑衣人中午打尖,丢两个馒头让他坐在马车里自己啃。吃完午饭有人手痒、想赌两把。领头的看天色尚早,便说只玩四局。骰子一但丢起来,怎么可能只四局?黑衣人围拢成圈赌博去了,吆五喝六的没人察觉顾芝隽吃完馒头偷偷从马车上下来、溜之大吉。

只是还有另一个麻烦:这荒郊野岭的,顾芝隽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然后他还没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