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三月,乍暖还寒。

桐州大学新学期刚开始不久,大家“这学期一定重新做人”的斗志尚未消退,早起上课都很积极。

七点五十分,食堂里人满为患,队伍从窗口一直排到楼梯口。

不能再往后排了,再排就直接被滚梯送下楼了。

“鹿鹿,你吃酱香饼吗?”何梓平探着脖子,口水都要收不住了,“一张饼比我脸都大,我怕我到时候吃不下。”

乔鹿语气恹恹:“放心,就算真比你脸大,肚子里也能装得下。”

何梓平猛地回头:“?”

虽然押韵了,但我合理怀疑你在伤害我。

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倾洒进来,勾勒出乔鹿清秀精致的轮廓,光晕染上浅浅的绒毛,白皙的皮肤好像发着光一样。

纵使何梓平早就看习惯了,此时依然不免看呆:“美……呸,鹿鹿,你不舒服吗?眼睛都要闭上了。”

乔鹿揉了揉眼睛:“嗯,没睡好。”

何止是没睡好,昨晚几乎就没怎么睡。

乔鹿表面上是桐州大学商学院平平无奇的大一学生,背地里却是从高二开始就名声鹊起的恐怖小说作家。

目前只写了四本书,却坐拥数十万粉丝。

他从小就怕鬼,胆子比一般男生小,脑补的恐怖故事却比谁都多,自己吓自己都能害怕到睡不着觉。

无聊时偶然产生把脑洞记录下来的想法,课余时间随便写写,结果一炮而红。

昨晚连载文收藏破百万,答应的两万字加更直到凌晨三点多才写完,内容还是特别惊悚刺激的。

窗外黑灯瞎火,风声鬼哭狼嚎。

他不敢合眼,直到晨光熹微才勉强困到恍惚。

谁知道哪个天杀的室友这时候突然起床,洗漱换衣服来来回回好几趟,乔鹿难受了很长时间才再次睡着,没多久闹钟就又催命似的响了。

要不是何梓平、尤然两个室友热心帮忙,一人一只胳膊把他架出来吃早饭,他或许真的会旷课在寝室里睡死过去。

而此时此刻,乔鹿只觉得头重脚轻,仿佛下一秒就要一头栽进垃圾桶里。

为了防止剧情真的往搞笑片的方向发展,他拖着疲惫的身子,漂移到旁边相对人少又安全的窗口买了杯热豆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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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然原本就是八卦小能手,凭借猴子一般的行动力,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最先打完饭,给两人占了座。

乔鹿胃口不好,除了豆浆没买别的。

尤然点了一碗青菜挂面,一小盘咸菜;何梓平完全没有辜负乔鹿的吐槽,点了一大碗粥,以及……酱香饼、奶黄包和水晶虾饺。

“我靠,你想喂猪啊,”尤然竖起大拇指,“一个寒假过去,你果然比上学期更能吃了。”

何梓平捏了捏圆圆的肚子,不以为意:“能吃怎么了?你天天健康饮食,坚持运动,也没见你瘦成鹿鹿这么好看啊,八块腹肌也没练出来。”

尤然不甘示弱:“你天天满汉全席,也没见你三千佳丽子孙满堂啊。”

乔鹿也想参与聊天,但实在是提不起兴致。

加更什么的真他妈的折磨人,以后再也不立这种flag了,除非想再体会一下地崩山摧壮士死的感受。

他昨晚打字太久手疼,再加上困得浑身无力,塑料吸管半天没插.进去,一使劲还不小心90°弯折戳到了手腕。

白皙纤细的手腕上一条红红的檩子,戳狠的地方破了皮,渗了血点,看着就可怜。

“鹿鹿,没事吧?”尤然有些紧张,用筷子帮他戳开密封塑料递了回去,又看了看冒了血珠的手腕,拿面巾纸擦了两下,见没什么大事才稍微放心,关切地问,“是不是生病了,需要请假吗?”

何梓平拍拍胸脯,义气地帮答:“他没睡好,一会儿上课我掩护他补觉。”

尤然劝道:“下次早点睡,也别再熬夜打游戏了,你没看经常有熬夜猝死的新闻吗,不死也是慢性自杀。”

乔鹿柔弱地嗦了口豆浆,有气无力道:“嗯,下次不了。”

他其实从不打游戏,每次熬夜都是在码字赶更新。

只是没告诉室友,觉得很羞耻。

他们的寝室在旧宿舍楼,六人寝上下铺,桌子靠墙一整排,空间不大。这也就意味着乔鹿如果在桌子上码字,肯定会被发现。

因此,他买了床帘和床上桌,码字的时候就躲在小空间里面,佯装打游戏。

他胆子小总脑补,在黑暗中看什么都像大怪兽,睡觉的时候也是床帘紧闭的,所以今早才没有看清到底是……

想到这,乔鹿又嗦了口豆浆,润了润有些嘶哑的嗓子,问道:“今天我们寝谁最早出门的?大概五六点钟的时候。”

尤然:“一般都是老林吧,他天天早起背单词。”

“应该不是,他没那么早,”何梓平学着柯南做出福尔摩斯的动作,认真地想了想,“我醒的时候老林刚洗完漱,他的下铺是空的……啊!真相只有一个!迟哥比老林出门还早!”

“对,就是他,”尤然也想起来了,“我洗漱时候在八卦群看到了,有女生看到贺迟在晨跑,就打算组个晨跑小队。”

何梓平:“组小队干嘛?迟哥不会和女生一起跑的。”

尤然恨铁不成钢:“假装偶遇勾搭男神呗!你个呆头鹅,明明看着不太直,思想怎么就那么直。”

“?”何梓平举起奶黄包准备投掷,“别污蔑我!我是宇直好不好!!”

乔鹿点了点头。

哦,原来那个天杀的是贺迟啊。

他们寝室的六个人里,除了他们三个日常插科打诨以外,林铭是个上了大学也勤奋刻苦、整天泡图书馆的真学霸,沈彦是个女朋友不断、约会联谊不断的男版交际花。

贺迟就很复杂了,为人虽然又冷又拽,堪称校园大佬,女生的追求基本不理,但在担任干部方面却意外的积极活跃,更是十分喜欢运动。

大一就当选了学生会体育部部长、篮球社副社长、院田径队队长、班级团支书、院团支部部长等职位,一天到晚学生会校团委社团跑前跑后,白天在寝室基本见不到人影,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用不完的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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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鹿困得实在不舒服,两个室友都吃完了他才喝了几口,剩下的只能拿走带去教室,等有胃口了再喝。

一路上,尤然和何梓平一直在唠嗑吹逼,笑声穿透力极强,距离几百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乔鹿拿豆浆捂手,听着他们的对话,脑补起了今天要更新的剧情。

嗯……这次不写呜呜哭的鬼了,写个半夜在旧校舍厕所惊声尖笑的吧。

感谢他们,每天都能提供灵感。

第一节课快开始了,教学楼走廊人流量很大。

接近教室门口,贺迟从另一个方向过来,书包被甩在肩膀上拎着,五官英挺带着凌厉,眼睛狭长,眸光松散,刀削似的下颌微微扬起。

身材挺拔,双腿笔直修长,肌肉匀称结实,行走间好像能卷起一路的风。

尤然手臂抡过头顶,热情洋溢:“迟哥早啊!”

贺迟:“早。”

“早……”乔鹿刚开口,眼前突然一黑,腿也软了下来。

意识逐渐剥离,最终晕在教室门口。

“鹿鹿!鹿鹿!”何梓平没能扶住,抬头怒视前方的贺迟,“靠!迟哥你太过分了!鹿鹿今天本来就不太舒服!你把他撞晕了!”

完全没碰到人的贺迟:“?”

乔鹿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何梓平和尤然费了好大劲也没能把他拉起来,反而把白衬衫扯得皱皱巴巴,领口的扣子也开了,露出一小片肌肤。

“……还是我来吧,”贺迟实在看不下去,俯身把乔鹿轻松抱起,手臂勾起乔鹿的包,偏了偏头示意,“你们先进去上课,我带他去医务室。”

“等下!”何梓平把豆浆也捡起来递过去,“还有这个!”

贺迟看着洒了大半的一次性塑料杯、被乔鹿在沉思时咬扁的吸管、以及外皮沾着的乳白色液体,皱了皱眉:“扔了吧,要喝我再给他买。”

-

上课铃响了,走廊内的喧嚣逐渐归于平静。

贺迟抱着乔鹿平稳地走着,无意间低头,顺着对方敞开的领口,恰好可以看到衬衫里面的全貌。

乔鹿的身材不是自己这种肌肉型,但身形优美修长,骨架小,腰窄臀翘,带着少年感的柔韧。

手腕上的伤口仿佛点缀似的,令人心生怜惜的同时,还令人想要狠狠欺负一番。

看着怀中的盛景,一向对女人没什么兴趣、自以为是性冷淡、甚至打算去医院检查的贺迟,竟然莫名其妙地生出了点不可言说的感觉。

草。

贺迟低骂一声,别开视线,加快了脚步。

明明长相和身材都跟自己一贯的审美完全相悖,一点都不男人,细胳膊细腰细腿,动不动就体力不支晕倒,比女人还要麻烦。

可是自己竟然看呆了!

真是疯了,一定是单身的时间太久,开始饥不择食了,以后严重了说不定看条狗都能——

算了,还是尽快去看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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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鹿醒来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白色的天花板,半晌后才意识到自己在医务室里输液。

四肢恢复了些力气,头也不像之前那么晕了。

天花板很干净,反倒容易引人遐想。

加点黑色涂鸦和乱糟糟的头发应该可以恐怖一些,然后通风口再掉出来一只血淋淋的断手……

乔鹿一边脑补着,一边坐起身子,发现病房门口竟然站着个人,吓了一跳。

“睡眠不足,体质太差,加上有点低血糖,”贺迟双手插兜,背靠着墙壁,“没什么大事,医生让你以后注意饮食和休息。”

乔鹿抿了抿唇:“哦,谢谢。”

贺迟盯着他干涩的嘴唇看了半晌,抑制住脑海里乱七八糟的东西,走上前帮他倒了杯水递过去。

他们虽然同寝室半年多,但除了日常客套打招呼以外,交流少之又少,根本就不熟。

以至于乔鹿这个轻度社恐的宅男有点拘谨。

“那个,贺……迟,”乔鹿抱着杯子,抿了一口,斟酌再三,小心翼翼地问,“你早上是不是去晨跑了?”

贺迟明显愣了一下,才答道:“嗯,晨跑了,想锻炼身体。”

乔鹿:“以后还会晨跑吗?”

贺迟沉默片刻:“……这个不一定。”

“那以后小点声,”乔鹿看向贺迟,认真道,“今早吵醒我了。”

他的睫毛很长,像小扇子似的微微垂着,瞳色比较浅,因此即使是认真的神情,也显得眸光平静柔和。

贺迟被看得心猿意马,对方喝完水后红润的唇瓣也在眼前挥之不去,连忙垂下眼帘一本正经道:“嗯好,下次注意。对了,听说你早上没怎么吃,现在想吃点什么吗?我去帮你买。”

乔鹿想了想:“粥和包子就行,麻烦了。”

……

贺迟逃似的冲出病房,长吁了一囗气。

他以前没怎么注意过乔鹿,因为内向弱气的男生不是他交朋友的类型,刚才头一次从正面对视,发现真的有点好看。

尤其是眼神,纯净,却勾人。

他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下楼买饭了。

……

其实,贺迟早上不是想去晨跑的。

昨天他追更的恐怖小说答应加更两万字,他期待了一整夜,梦里都是作者日更百万两天完结。

天刚亮他就激动醒了,立刻翻出手机看。

内容精彩绝伦,环环相扣,他一口气全部读完,不仅睡意全无,还激动到当即打赏了666块钱的礼物,留言一大串“作者牛逼”,顺便冲下楼狂奔了十圈。

但这些话,他是不会告诉乔鹿的。

否则万一被大家知道他是能激动到疯狂散财并跑十圈的傻逼,那他好不容易立起来的高冷桀骜人设,不就崩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