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贝里斯特浑身都在痛。

有声音从他身旁传来,这让他觉得烦躁。他蹙起眉头,希望能挣脱这些若有若无的噪音,但并没有获得什么效果,然后他被说话的声音吵醒了。

“……我想他的状态应该好了不少——哦。”男人正低着头冲谁说话,忽然注意到了他睁开的眼睛,要说的话顿时在嘴里打了个弯,脸上露出充满善意的微笑:“你醒了?”

厄贝里斯特盯着这个男人,一时间没有说话。他不动声色的观察了一下四周,发觉他正身处一个普普通通的房间里,周围装饰复古,它们并不崭新,而是显示出一种经历时间沉淀后的贵族气度。

没有什么设想中的奇怪的东西,谢天谢地,看来他的处境还不算糟糕。

看见厄贝里斯特充满警惕的表现,男人并不觉得被冒犯,和善的对他点了点头,并贴心的往后退了一步,希望他能因此感到安全一些:“你好,我是托马斯·韦恩。你在巷子里晕倒了,当时我和我的妻子玛莎正好从那里经过——你还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厄贝里斯特没有回答。

他甚至没听清托马斯后面的话,满脑子都在被一个词刷屏:“韦……恩?”

托马斯·韦恩?!那不是——

厄贝里斯特猛地坐了起来,甚至没在意浑身作痛的伤口,视角的变化让他看见了之前被床和托马斯的身体遮住的小男孩。

他看起来只有六七岁,还非常年幼,柔软的黑发从额头上散落下来,一双蓝色的大眼睛镶嵌在小脸上,像两枚闪闪发光的宝石,此刻正亮晶晶的盯着自己;他的嘴唇幼嫩,皮肤是幼儿才会拥有的奶白色,让人不禁猜测他是否每天都浸泡在牛奶中洗浴,否则怎么解释身上那股香甜的气息?

他是人群中的蓝宝石,是夜空中的启明星。即使现在还年幼,也能让人看出他长大后的迷人姿态,他会是宴会上最出彩的明星。

老天,他活脱脱就是一个缩小版的布鲁斯·韦恩。

厄贝里斯特忽然想起他在韦恩庄园见过的,年幼的布鲁斯和他父母的合照,他的呼吸急促起来。

他忽然想起之前奇异博士说过的话。

他说:“时间本身充满了不确定性。”

是的,厄贝里斯特想,他已经亲身验证了这一点。时间回溯魔法的确将他带回了布鲁斯还活着的过去,但这个过去,实在是……

托马斯见这个漂亮的年轻人喃喃了一句他的姓氏,然后就在床上愣愣的不出声了。他十分清楚韦恩这个姓氏在哥谭甚至全美的影响力,也大概(自以为)明白这个年轻人对自己处境的担忧,因此宽容的笑了笑,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更温和和无害一些:“是的,我是托马斯·韦恩,请问你是?”

“……洛特凯亚,洛特凯亚·达克。感谢您救了我,韦恩先生。”厄贝里斯特艰难的强迫自己把目光从布鲁斯身上拽回来,抿了抿嘴唇说出了蝙蝠侠给自己起的人类名字。

达克。托马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关于这个姓氏的信息,但并没有发现什么,至少这不是任何一个他所知道的贵族或富豪的姓氏。

托马斯以为厄贝里斯特是什么富二代,这并不奇怪,他身上衣服的布料来自许多年后的未来,就算在那时也十分高级和昂贵。托马斯虽然不认识,但能看出它的造价不菲,绝不是普通人负担得起的,这也是他和玛莎在发现厄贝里斯特浑身是血的倒在小巷里时,没有选择把他送进医院的原因之一。

另一个原因是这个年轻人长得实在漂亮的过分,又因为虚弱而产生出一种凌/虐般的美感。托马斯毫不怀疑,如果任由他一个人待在哥谭的医院,要不了半天这个年轻人就会从世界上彻底消失。

哥谭的有钱人和变态爱好者比比皆是,托马斯对此心知肚明。

至于他身上的伤口,想必是上层人士之间的某种纠纷,托马斯看的更多,已经屡见不鲜,但他依旧会为这些人感到难过。什么事情可以让他们毫无愧疚的伤害这样一个年轻人?他还如此年轻,他的生命才刚刚开始。

“好的,洛特凯亚,希望你不介意我这么叫你。”托马斯脑子里的思考不过一瞬,他的微笑里带上一丝恰到好处的担忧:“你看起来不像是哥谭人,需要我的帮助吗?我可以为你寻求警察或是政府的……”

“不要!”洛特凯亚脱口而出,随即他意识到自己的过激态度,讪讪的道:“抱歉,我是说……感谢您的帮助,但是我、我不想接触他们。”

他听得出托马斯的潜台词,他想帮助自己找到亲人和朋友,将自己送到他们身边。先不说他在这个时间点压根没有认识的人,就说他好不容易找到布鲁斯——虽然他现在还十分年幼,显而易见并不认识他——洛特凯亚绝不想这么快就和他分开。

“好的,好的。”托马斯瞥了洛特凯亚无意识紧紧抓住被子的手指一眼,从善如流的应道:“我想你可以暂时在这里住下,我们很欢迎一位新朋友。”

“……但我不能白白接受您的恩惠,韦恩先生。”洛特凯亚低声说。他非常感谢托马斯的善意,并为自己的隐瞒和欺骗感到一点点愧疚。真奇怪,这本不该是在布鲁斯以外的人身上出现的情绪。

他不能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和来意,不会有人相信他的话;但他必须要留在布鲁斯身边,他不能重蹈覆辙。

洛特凯亚的自尊和坚持让托马斯坚定了他来历不凡的猜测,也对此有些苦恼。平心而论,韦恩庄园并不需要什么人手,而他也不确定洛特凯亚的实际能力。

就在这时,他看见身旁一直安静站着的小儿子。

布鲁斯今年虽然只有七岁,可他绝对有领先同龄人的一切能力,托马斯在和洛特凯亚说话时,他就一直安安静静的旁听,并没有因为受到忽视而展现这个年纪男孩儿的吵闹。

托马斯刚要说出口的话在嘴里拐了个弯:“洛特凯亚,也许你不介意做我儿子的老师?”他微笑着将布鲁斯往洛特凯亚身边推了推:“布鲁斯很好,很聪明,我一直想为他寻找一位家庭教师,你知道的,我平时太忙了。”

其实托马斯对洛特凯亚的教育并没有报什么希望,虽然他表现的十分文雅守礼,看起来受教育的程度也不低,但不是所有好学生都是一个好老师。布鲁斯不缺少教育,这个托马斯和玛莎会亲自来做,他缺少和同龄人的交流。虽然洛特凯亚并不是“同龄人”,但至少也算是一个交流对象。

布鲁斯突然被父亲安排了一个“老师”,好像对此接受良好,并没有露出不愉快的表情。事实上在短暂的见面中洛特凯亚一直在悄悄关注他,对于这个年纪的男孩来讲,他实在有些过于安静了,甚至可以称得上羞涩。

这可跟他日后那副做派完全不同,洛特凯亚暗想。

布鲁斯上前几步,来到洛特凯亚身前,对他伸出手,露出一个贵气十足的矜持微笑,但因为年纪过小的缘故,这笑容显得他整个人都甜美的过分,像是融化的奶油:“你好,达克先生。”

“叫我洛特凯亚就好。”他说道,不自禁微笑起来,伸出手小心翼翼的,轻轻的握住布鲁斯的手:“你好,布鲁斯。”

他的手很小,很白,带着孩子气的软嫩,和日后伤痕遍布的粗糙大手简直判若两人。

洛特凯亚忍不住轻轻捏了捏,眼睛里流露出越来越多的温柔笑意,一颗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我又抓住你了,布鲁斯。他想。

这次我不会再放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