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雨晴的一番话让连合安和吴婉月都忍不住叹气，这样的话他们确实很少听到，这个阶层的人他们也很少接触到，所以乍一听到的时候，心里还略微惊讶。
“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但是这个要求我真的不能答应。军情实在是紧急，如果我不赶紧派他去，就可能会酿成大祸！龙飞这次去，是为了兰汇百姓的安全，他肯定也会义不容辞的。”
“可他今天都跟我写诀别信了！里面的内容我都不忍心看！”
“恕我直言，雨晴姑娘，这个对我来说太平常了。”吴婉月言道，“以前景川外出打仗的时候，都会给家里留一封遗书，每次都看得我提心吊胆的，生怕他出什么事。现在不去打仗了，但那些遗书我还留着呢。”
连合安听到妻子的话扭过头问她：“什么时候留的？我怎么不知道？”
“我哪敢让你知道啊！不然又得跟我发脾气。”
“你留着那些东西干什么？当故事看啊？”
“留个纪念嘛，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好了好了，待会再和你说。”连合安挥手打断了谈话，转过头和周雨晴接着说：“这个事情，确实是没有办法。你有你的苦衷，我也有我的难处，咱们互相理解一下吧。”
“没关系，连长官，您能和我一个没什么身份的待嫁姑娘说这么多，已经很知足了。希望阔海能平安回来，我先走了。”
“嗯，我也希望他没事。吴管家，送客！”
周雨晴摆手谢绝连合安的好意，毕恭毕敬地离开了连公馆。从里面出来之后，她感觉这件事情好像并没有之前想象的那么糟。就像连合安说的，那么多人呢，子弹没那么容易打中他。再说，赵阔海又不是什么一无是处的平庸之辈，而是兰汇百姓心目中的好汉，端午节那些近在咫尺的枪手尚且不能伤他，何况那些普通士兵呢。想到这，她微笑着长舒了一口气，坐上电车踏上回家的路。
次日，赵阔海带着三三七团出发前往三清解围，漫天的黄尘弥漫在城外，仿佛遮天蔽日一般。而在行军队列的远处，周雨晴站在一个土坡上，眺望着那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队，双手在胸前合十，祈祷着他们能够平安归来。
就在周雨晴遥望着赵阔海的时候，背上包袱的周雨馨，正和王安林一起在前往北都的路上。为了能从家里脱身，她可谓是费尽心机。周宣竹这几天一直待在家里，有事没事地就盯着她，搞得她十分难受。可偏偏这时候学校放假，她还没法借着上学的名义溜号。正在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一个和她同行的女同学突然来到她家，说是想叫周雨馨一起去秦老师家里补课。周雨馨马上心领神会，立刻在父亲面前软磨硬泡，终于蒙混过关，两人一起前往北都去参加请愿游行。
在路上，周雨馨已经开始忍不住幻想着过会请愿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场景。以前在兰汇的时候她就是游行示威的主要组织者之一，所以对这方面非常熟悉。几十个学生举着横幅，喊着口号来到镇守使府门前，在门外待上几个时辰，然后里面出来几个官员来安抚一下大家，做几个承诺，基本上就结束了。不过要是在北都，游行规模肯定不是兰汇能比的。想想几百上千人一起高呼口号，群情激昂地走到教育司门前的场景，周雨馨就抑制不住地兴奋。一眨眼的工夫，他们就到了北都。王安林把她们带到了一个身材笔直的小伙子面前，说：
“你们不是北都人，自己走容易迷路。这是我儿子王烁，他带着师范学院的队伍，你们一定要跟紧他，千万别掉队，明白吗？”
“明白，王老师。”她们说道。
王安林接着对王烁说：“儿子，这些小姑娘我就交给你们了，别给我弄出什么岔子来！”
“知道了爹，您忙去吧。”
王安林点点头后走开了。王烁扭过头来对周雨馨她们说：“这样啊，你们跟在我身后，不要离开这个队伍。另外看清我们身上的衣服，不要认混了跑到别的学校队伍里面去。”
“记住了。”
那些女学生们一个接一个排好站在队伍当中，而周雨馨则站在最前面，旁边就是王烁。时间一到，师范学院一百余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出发了。站在最前面的她，回头望望自己身后的人，感觉自己像个指挥官一样异常神气。走着的时候，她好几次偷瞄旁边比她高一个头的王烁，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想和他搭话却又不好意思开口。这时候，王烁突然问她：
“我能问一下你叫什么名字？从哪个学校来的？”
“我叫周雨馨，从兰汇女子中学来的。”
“女子中学？你们那块男女还分校啊？”
“分啊，还分得很严呢！不光中学分，大学还分呢，我姐姐当初就上的女师。”
“原来是这样，北都这块从大学开始就不分了。据说这还是那些洋人的意思。”
“真羡慕你们啊！兰汇那帮家伙都是老顽固，我们那边都搞了好几次了，也没见他们有什么动作。”
“指望他们自己良心发现当然行不通了，但只要你声势造起来，意志足够坚定的时候，他们多半就退让了。”
“就像咱们今天这样吗？”
“对啊，今天好像有五百多人参加。这么多人一起来，他魏广源就不能躲着不出来了，肯定得亲自给咱们一个解释。”
“五，五百多人！”周雨馨不敢相信他说的话，“这次动静闹得这么大？”
“当然了，这次的事情影响实在太恶劣，许多学者都在报纸发文谴责呢。”
“他们确实太过分了，被洋人这么欺负连声都不敢吭！”
“他们不吭咱们吭，让其他人看看学生不光会死读书，还会闹他个天翻地覆哩！”
他们俩边说着，队伍就走到了大道上面，其它几个学校的队伍慢慢开始汇合，组成一支浩浩荡荡的大军，迈着坚定的步伐向教育司大门口进发。周雨馨已经开始兴奋地发抖，她头一次和这么多伙伴一起向那些“肉食者”表达自己的诉求。她相信，最后的胜利肯定属于他们。但在路上的时候，周雨馨看见旁边随处可见沙袋堆成的矮墙，于是问王烁：
“路上怎么摆这些东西啊？这不妨碍大家嘛。”
“可能是北都前两天下大雨，堵水用的吧。”
“堵水？我看那些都是干的啊。”
“那我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