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除孝,其实也没有林子兮想的那般郑重,林家没有主母管家,只自家亲近些的人观了除服礼,由贾母这边让王熙凤备下了明艳一些的衣物,添了些妆,又嘱咐了一些便罢了。
“亲恩不随孝褪,思念常与日增......然逝者终已已,玉儿,往后,你可要多保重自己,平安、欢喜、自在,这样才不负你母亲对你的挂怀啊。”贾老太太在林子兮头上插上一柄红色攒金流苏钗,尔后看着林子兮的鬓发怔了好一会儿,才拉着林子兮的手,长吐了一口气,释然道。
两年了……
当年,敏儿初去,思量着玉儿尚小,女婿或会为了方便照顾玉儿令娶填房,因着担心与女婿那边疏远了关系,也是放心不下敏儿留下的唯一的女儿,她接连去了好几封信将玉儿接了来贾府。
她是有着撮合两个玉儿的心思的,眼见着她两个儿子都不上不下的没甚出息,她着实不舍得放弃如海这一大官女婿。
这两年偶尔试探女婿时,女婿都说会更看重玉儿的心意,可她这冷眼瞧着两个玉儿感情虽不错,十二三岁又正是男女情窦初开的时节,却各自都守着礼,并没有旁的心思,且玉儿又太有主意,若强合一处,二媳妇恐怕会和玉儿对上,最后若家宅不宁,反倒让宝玉夹在中间为难。
罢了罢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
女婿如今正当年,坚持着这几年不续娶已是难得了,如今玉儿长成,即使女婿再娶,想来玉儿不会太过柔弱,她心中也能放下一些了。
林子兮其实听到了贾母的那声叹息,但也假作没有听到,只点了点头,乖顺地应下。
这些年这外祖母对她确实是挺不错的,但凡有什么好东西,想到的除了贾宝玉就是她了。
投桃报李,这两年,她没少引导贾宝玉和探春她们成长。对贾府这样的世家来说,后一代能有出息才是最大的宝藏,只是对于贾母的想法,且不说十二三岁这个年纪在林子兮看来还很小,就算是豆蔻梢头,她也不会把自己赔进这复杂的世家里来。
“有咱们老太太护着呀,咱林姑娘往后定是会一生顺遂,喜乐平安呢!”见气氛冷下来,王熙凤笑上前揽着林子兮坐下,忙又转身和李纨侃着老太太对孙女的牵挂,“真真林姑娘才是老祖宗心尖尖上的人,偏我们这些没脸没皮的,总爱来老祖宗这里讨嫌!老祖宗,今天我可是能讨到一颗糖来吃吃?”
贾母忍不住笑开,“滚你的,你这泼猴儿哪有我这些花儿般的玉人儿可人疼!”
探春、惜春她们忍不住都笑起来。
这阵笑声太感染人,林子兮也忍不住跟着笑。
……
“林妹妹,你瞧我给你带来些什么?!”
这些天因看话本子看得晚了些,左右也没什么事,林子兮便干脆起得迟了些,谁知刚漱完口就听到了宝玉咋咋呼呼的声音。
让青鹭先去小花厅招呼后,想着外祖母昨儿让姐姐妹妹多聚一处,或许没多会儿,探春和宝钗她们也要过来了,林子兮忙净了面,让紫鹃去多沏几杯茶来并添些果盘来。
吩咐完这些,林子兮才移步花厅,一眼便瞥见桌上的一堆玩意儿,看着坐在椅子上探身看来的贾宝玉,出声道:“咱们宝哥哥这是送礼来了?”
贾宝玉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指了指堆放在小方桌上的东西,“前些天三妹妹觉着有趣,让我帮她寻些草编竹制的物件回来,我去时,见了好些有意思的东西,想着你定会喜欢,便给你送来了!”
林子兮细细地看了看,有好多草编的小动物,一些简单的机关鸟,香扇,着实精巧,便笑道:“难为二哥哥费心啦!”
探春忽从窗口探进来,敲了敲窗,看着贾宝玉道:“二哥哥,我前儿求了多会儿你才应了帮我去寻这玩意儿来顽,如今我这正主儿还不见那些影呢,倒巴巴地送来给林姐姐了?!”
宝玉忙冲着窗台那边摆手喊道:“只是一时见了觉得精巧得了趣,干脆一齐带了进府来给众姐姐一起玩一玩,今儿只是恰好要来林妹妹这里,便把她的那份先带了来,你们的我已经打发袭人她们整理送去了!”
宝钗和迎春惜春一同走进来,闻言笑道:“如此,我倒是沾光了!”
宝玉起了身,不好意思地抚了抚额说道:“不值什么不值什么!”
林子兮上前两步将四个姐妹迎进来,一边抛了个媚眼给薛宝钗一边笑道:“为美人儿效劳,多辛苦都值得的。”
“噗嗤——”宝钗、迎春、探春和惜春见林子兮这般耍宝的样子都忍不住笑,过了许久,宝钗才用帕子轻拍了拍胸口,略收了收笑,道:“旁人再想不到我们林妹妹是这般促狭的人!”
顿了顿,不知道想到什么,她又捂着帕子笑了一会儿,而后从袖管里取了几盒胭脂膏,先递了一个给林子兮,又给三春姐妹各分了一盒,边分边忍笑道:“呐!为美人儿效劳,多辛苦都值得的!”
林子兮她们一一接过,惜春当即打了开来,道:“这颜色真好!”又瞥了贾宝玉一眼,嬉笑道:“二哥哥可要尝尝?”
贾宝玉讪讪地笑了笑,道:“我便不试了……”
先头因为吃胭脂这事,林妹妹和他生了好大的气,之后又和他好生说道了一番。那之后,他连着几日都做了血一般的噩梦,之后虽仍爱胭脂,却再不敢轻狂。梦里那直透灵台的声音说得不错,他若能有所担当,对喜欢的东西自取自用就是,自诩对天下水一般的女子敬之爱之,又怎么能因着自己的一时不察害了人家?
他又在心里这般告诉了自己一遍,眼神往惜春手上的盒子微停了一会儿,而后只道和凤姐姐约好了要过蓉哥儿那走走,便起身和林子兮她们道了告辞。
林子兮看了一眼贾宝玉离开的背影,这红楼世界兀自顺着剧情发展着,和她印象中的一样,又似乎有很多地方不一样了,毕竟人和人相处之间是潜移默化相互影响的。
这两年薛宝钗总私下里给她送一些好玩的小物件,待她十分维护,若非看着薛宝钗在她面前时举止眼神都正常,她都要疑心薛宝钗有什么奇怪的喜好了。
因着这份好,林子兮见着薛宝钗为铺子之事烦心时给薛宝钗指点过一二,这园中年华正当的女子这么多,正是想法最多的时候,各有想法、集思广益之下,代表了很多类人的很多新样子、新款的衣服饰品便随之诞生了,薛宝钗因此和探春她们有些许合作,探春她们因着这些私下里的交易往来,觉得十分新奇,同时心中莫名地多了许多底气的感觉,连房里的丫鬟因着出点子帮着做膏子和样式得来的赏赐,对这些主人们也尽心了许多。
而贾宝玉,仍然十分不喜欢仕途,只喜欢女儿之趣,但是在林子兮的提点下,他找到了平衡点,并不全然抗拒课业,对女子的态度也变得尊敬守礼而不至于轻佻。
听贾宝玉说要去贾蓉那里,林子兮猜想这是到了原剧中贾宝玉神游太虚,和花袭人初试云雨情一节了。
对那太虚幻境警幻仙子之流,林子兮还有些好奇,见贾宝玉告辞,她在贾宝玉的衣摆处留了一个带了些灵气的小纸人,只待贾宝玉神游太虚时与他共情,去探一探这个世界的方外仙境。
因着这一遭,她也没打算多留宝钗迎春她们,控制着让脸上显出疲累之态,待宝钗她们道了告辞之意,又约了过几日一起制花笺后,便将宝钗她们送出了院子。
将紫鹃她们打发到外间后,林子兮躺在床上,美目轻敛,神思出窍,往贾宝玉衣摆处的那个纸人去了。
“我这个房间,便是神仙也住得的!”
林子兮刚将灵识分了些往贾宝玉身上的小纸人身上,便听到了这一句话,之后,便是希希索索的走路和布料摩挲声,察觉得贾宝玉的衣摆微动,林子兮往内层躲了躲。
过了好一会儿,贾宝玉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房间内安静下来,小纸人*林子兮悄悄爬到贾宝玉的手边,沉入贾宝玉的梦中。
……
晃晃悠悠……
晃晃悠悠……
随着贾宝玉迷迷糊糊地上了一座桥,看着此处一片云烟缭绕却不见一人,林子兮感觉到了贾宝玉的好奇。
忽然,桥头边来了个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女子,衣袂飘飘、靥笑如花的,虽是笑着,却仍可感觉到其中的高贵,泠然不可侵犯,一看就十分不俗。
贾宝玉上前见了礼,之后,这女子介绍了自己,言道自己掌管着天下风情月债,乃这太虚幻界的主人,唤作警幻,尔后,便领着贾宝玉游这太虚幻境了,转到一座宫殿内,又让仙侍们送来“千红一窟”茶,和“万艳同杯”佳酿,弹奏近来新谱的曲子。
这太虚境内确实仙气缭绕灵气颇丰,但是此界中人竟恍若失了七情六欲的傀儡般,且时时有厉鬼号哭,竟让人不知那是仙界还是冥界了,林子兮一边随着贾宝玉的眼睛看着,随着贾宝玉的耳朵听着,心下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