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王允连夜入宫为林子兮求得首席太医,林子兮还没有马上死。
但是,借这次受伤,林子兮让自己的身体迅速地“衰弱”了下来,好歹让这边的家人们有个缓冲的时间……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在这堵墙四处漏风的情况下。
还没出正月,相府三小|姐如今病弱的消息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虽然这王三小|姐为父挡刀的孝行让人敬佩且称赞,但是这王三小|姐身上挨过刀子,如今又缠绵病弱,那些家里孩子正当龄原本撺掇着孩子好好准备争取把相府三小|姐娶回家的都不做声了。
毕竟他们都不希望自己的儿媳妇是个体弱的。
说句不好听的,这王三小|姐如今还不见好,指不定这喜事刚过没多久就得办丧事呢!又说不定,这王三小|姐其实就是个命不好的!不然怎么会圣恩当头却遭此横祸呢?
原本浩浩荡荡的彩楼搭建,眼见得要进入尾声了,如今西街靠近彩楼的那处竟变得人迹罕至,让人徒生寒凉。
女儿为自己挡匕首的事情本就震撼了王允,女儿因为这件事病弱的事情更让王允心痛不已。
两者交夹,王允只觉得自己一番为父之心正激烈震荡着,听得外边对宝钏原本的彩楼招亲的态度以后,王允气愤又悲凉。
可即使他是当朝丞相,也无法强求人心。
况且,以如今女儿身体的状况,恐怕连原来定好的彩楼招亲的那一日都撑不到……
思及此,王允对那日闯进府中的贼人简直是愤恨得不能自已,同时面对夫人对他树敌太多结果害了女儿的声声指责,他难得生出一些后悔和愧疚的思绪来。
他不想让宝钏往后孤苦无依,不知魂所!
回想起魏虎曾经几次提起过的弟弟,这魏豹似乎对宝钏有些心思,王允心中思索着:不知道如今愿不愿意娶宝钏……以如今宝钏的身体,只要他给宝钏一个名分,往后若生了孩子只消记一个在宝钏名下,其余他也不会多管。
这想法有没有与魏豹他们谈过,林子兮不得而知,不过不管魏豹他们知不知道,林子兮可不想再折腾了。
她这也是才知道这时候居然有未婚女夭折不入祖坟的说法。
暗道了一声“麻烦”以后,林子兮拒绝了王允说的和魏豹合婚,说自己已经心有所属,就是那日的“林公子”,惊鸿一瞥,心中难忘,如今徒生遗憾,却也不愿另嫁他人。
王允虽然心疼女儿,见她如今的情貌,却也不舍得违背她的意思。
“爹知道了……”
……
和家人们过完元宵后,林子兮愈发“弱”了,因为她不能再拖下去了,否则不仅仅是会生出其他波折的问题,而是她或许会舍不得走了。
正月十七,是她给自己选定的离开的日子,刚好合了太医说的,“不过两月之期”。
正月十六,她亲自下了厨,给家人们做了一顿饭,和他们一起和和乐乐地吃着,聊着。
因为知道自己第二日就要“离开”,恐怕以后无法再回来了,林子兮心中多少有些不舍。
拉着这一世爹娘的手,林子兮殷殷嘱托着:
“爹……您如今日渐体迈,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是非成败转头空,很多事,不要太执着……要自自在在地过……娘一辈子呆在这府里,多闷呀……您多带她去看看别处的样子呗?”
“娘……您这一辈子,为着爹,为着女儿,辛苦了……女儿只希望娘开心,往后,都高高兴兴的……”
知道林子兮这是“回光返照”,在场的人都是边点头边哭,就连和原身和她都不太对付的王银钏都红了眼眶,坐在一旁想上前又不敢上前的样子。
林子兮说了几句,见他们都哭了以后,心中有些尴尬,但也知道他们的心情,只能当作心照不宣和看不见。
一个一个甚至和王银钏,都说了几句软和话,又把他们送出门,最后把卖身契还给了小莲当作给她的礼物又把她劝去休息以后,林子兮关上了绣楼的房门,从芥子中拖了一根截取好的木头放在床上,将那根木头幻作了她如今的相貌,自己则藏在了房梁上。
幻术不能一直维持,她还是等“王宝钏”下葬了以后再离开吧……
……
第二日,“王三小|姐”离世。
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是女儿真走了,王允夫妇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他们不敢相信自己不久前还活蹦乱跳的女儿不过月余的时间就和自己阴阳相隔了。
看着绣楼中的一切还宛然如昨,皇上赐下的那半副銮驾还陈列在绣楼的屏风前,王允夫妇更是心伤,宝钏韶华正当时,原本,过几日该是她的大喜日子的时候啊……
林子兮默默地听着爹娘对她的怀念。
时间会带走很多东西的,包括思念。
第三日……
第四日……
第七日……
停完柩后,林子兮看着“自己”被送入城郊外一个蛮漂亮的林子,终于放下了一件心事。
想着王宝钏虽然是深闺女子,但保不齐京城里有一些见过她或者知道她的人,林子兮换了个男子装束。毕竟万一哪天她忘记使用幻术……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
拍了拍脸,她长舒了一口气。
反正,从今以后,她就可以天高任鸟飞啦!
……
二月二,龙抬头。
“这可是个好日子啊!”
“今儿上路一定会顺顺利利的!”
“是啊!我可是特地找人算过的。”
“听说京城里那个王三小|姐啊,本来就是要在今天登彩楼,抛绣球招夫婿的呢!”
“这件事啊?我也听说了!”
“你说这真是……红颜薄命啊!你说是不是,小兄弟?”
这原本该是她彩楼招亲的时候,听到身旁的商队讨论这件事并深感惋惜还猛然被问道的时候,林子兮心中还有一些微妙。
“哈哈……是……是……”林子兮讪讪道。
“可惜了!那样一个孝勇双全的女子!”
“是啊!可惜这样的女子,我们不能一见!”
你们高看我了……林子兮心中默默地吐槽着,她就是个蛮自私想一出是一出的女子。
……
那日离开京城以后,林子兮一时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就顺着林子随意地走着。
这样悠悠荡荡几日以后,她才发现自己这是到了另一个郡县了。
今晨,在县城郊外的小溪边,林子兮倚着树干发着呆。
离了王宝钏的身份,仿佛就离了那种伴随着身躯的责任感,而后,突然发现自己在这个世界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嗯,也确实是凭空冒出来的,竟忽然生出一些茫茫然四下无所依的惆怅来。
这般愁惘之际,正好遇到一个要去西北边的商队,林子兮就跟着一起走了。
似乎是因为见着她孤身一人,恐怕有什么难言之隐,那些行商之人也没有多问,虽言明他们不会多管闲事,只是因为大路朝天,每次吃饭时,却都会故作食物和水有多,一来二去,林子兮和他们也能多说上几句闲话了。
“诶!小兄弟,说真的,你这去西北那疙瘩做什么去呢?那地儿风沙大,你这细皮嫩肉的,被划伤了多不划算?”
彼时林子兮已经和这些走商的人混了大半个月,也知道这些人性子的直爽,闻言,她拿出水袋喝了一口水,看着这群三三两两席地而坐的人,忽然道:“我啊……就是去见识见识,顺便……学学经商呗!”
“我滴娘呀!你这样的公子哥不去考功名,反倒要来和我们一起沾这铜臭?”队伍里特别滑溜,约莫也才十八九岁的少年李丰说道。
想好自己这个世界以后要走的道路以后,林子兮只觉得豁然开朗,听李丰这么说,她忍不住笑道:“这四处去看看不同的风景,尝一尝不同的美食,如果偶尔还能像现在这样,交几个朋友,那不是很自在嘛?!”
“小兄弟也莫想得太简单了!”这群人中领头的人,姓曹,他们都唤他曹老大,林子兮也就跟着喊一声“曹大哥”的,方才一直只顾着吃干粮不说话,直到此时才抬了头来,看着林子兮说道。
他拍了拍林子兮的肩膀,十分语重心长,“如今匪盗也不消停,哥们几个这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上过活的,就指望乘着如今手上功夫还有一点,多跑几趟攒上几个钱,然后回家安安分分地老婆孩子热炕头呢!”
“唉……只怕的是……这世道怕是又会不太平了……”老曹有些唏嘘,看向林子兮,“你这个小身板,跟人家硬碰都能摔上一跤罢?就莫跟人耍去啦!”
林子兮挥了挥水袋,“这可难说!一则,人不可貌相,二则,说不定以后还得靠着买卖安定这个世道呢!”
“嚯!”那群人闻言,“哄”的一声笑了,“不说什么安不安的了,只说你刚刚的那第一句,敢情小兄弟你是深藏不露啊?要不趁着这会子没事,跟哥几个耍两招?”
他们虽这么说着,身体是却是没有半点起身的动作,李丰更是直接半卧在了草地上。
见他们似乎不怎么信,林子兮不言,只把手往地上一抓,再一挥手,掷出两个石子。
李丰他们嬉笑着看过去,却忽地敛了神色,爬站了起来,往那边探了两步。
“这……”老曹也瞥了一眼,指了指在地上扑腾的小雀,惊道:“这是你打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