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熠对于自己历劫一事记得非常清楚,可是现在想来,历劫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竟是一件都想不起来了。
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蓬熠这人颇为自负,他觉得这天上地下能与自己一战的只有白司木这块冷冰冰的木头,倒不是他多狂妄,而是他本身的实力决定了对手的人选。
同样,他也从未怀疑过自己的智商。
说是过目不忘,也不算夸张。
但此时,他竟是一件都想不起来。
想不起去哪里历劫,又遇上了谁,发生了什么事情,这简直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想久了,竟然隐隐地有些头疼,像是有什么东西阻止他去回忆这一切。
蓬熠微微皱眉,这头疼还不是来自身体的疼痛,像是……刻在魂魄里一样。
奇怪,这太奇怪了。
白司木瞧见他皱眉的模样,紧握着杯子的手骤然松开,他声音不同于以往,竟是带上了几分说不出的温情:“想不起来,便不要再想了。”
头疼的蓬熠并没有听出这话语中难得的温柔,而是捏了捏额角,放弃继续往下想。
虽然不曾想起来,但是这件事情便像是一根刺,梗在了蓬熠的心头。
他为什么想不起来?
天色将亮之际,木偶人一身血腥地回到了客栈。
她就着这具僵硬的身子对着两人盈盈一拜:“多谢两位上仙为奴家伸冤,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蓬熠还在发呆,白司木却是问道:“给你下咒的那个黑衣人是谁”
王玉媚摇了摇头:“奴家并不知道他是谁,他将我唤醒的时候,我就在乱葬岗里,那时候意识沉浮,分不清白天黑夜,他说什么,我便照做了。”
蓬熠回过神,想起来那个被帽兜遮的严严实实的男人。
这个男人认识他,还会仙宫禁咒,他撇了撇嘴:“保不准就是你们仙宫的人。”
白司木也在思考这件事情,可因为这人逃的太过迅速,根本没有看清楚用的灵力是哪个门道。
趁着天亮之际,白司木将这女子的魂魄从木偶人中放了出来,并亲自引路,将她送入轮回道。
这场仇恨似乎就此落下帷幕,而此刻被鲜血侵染的魏府中,无辜之人尖叫奔走,跌跌撞撞地打开了魏府的大门。
声名远扬的魏府就这么一夜之间倒塌。
谁也没有注意到,本应该死去的魏阳,却是突然睁开了眼睛,眼神里疯狂,令人害怕。
在平江城逗留了几天,处理完后续的事情,蓬熠就带着白司木回魔宫了。
魔宫地处最南方,占地极广,山势较高,四周皆是嶙峋的山石。
山体周围全都是迷阵。
这些迷阵是为了防止凡人误入的。
而魔宫在各地都有固定的传送阵,通过传送阵,普通弟子便直接可以到达魔宫境内。
蓬熠为了省事,直接走了平江城内一处传送阵。
白司木瞧着这个不起眼的酒坊,看着正在招待人营业的店主,脚步微顿。
那店主看见尊主亲临,甚是惊喜很快便向前来的顾客告罪关门,然后单膝朝着白司木跪下了:“属下参见尊主。”
一旁站着的蓬熠:……
白司木这个魔尊倒是做的像模像样,他双手背在身后,声音平稳道:“起来吧!”
店主:“是,尊主。”
这小店主站起身,转脸,颇为敌视地看着蓬熠。
看来,是认出这张脸了。
一言未发的蓬熠:……
蓬熠气呼呼地朝着里面走去,一点眼力劲都没有,到底谁是尊主,看不出来吗?
白司木抬脚跟上,眼里带着罕见的笑意。
两人通过传送阵回到魔宫境内,尚未进门,白司木拦住了他的去路。
“还是我走前面吧!”
蓬熠:……
魔尊的地位被□□裸地挑衅了。
很显然,交换身体这些天,白司木做的功课要比蓬熠多得多。
他知道魔宫的每一条通道,每一处守卫,甚至认得守卫的每一个人,比他这个正统魔尊还要称职的多。
蓬熠跟在白司木身后,在收获了无数个白眼,以及无数敌对的目光之后,终于回到了灭心殿。
一到殿内,蓬熠就气呼呼地坐在了他平日里惯喜欢靠着的贵妃榻上。
“白司木,你可真是好手段。”
白司木一言不发,默默地坐在了书桌前,开始处理公务。
蓬熠更生气了,这个白司木是不是早有阴谋,怕不是早就觊觎他的魔宫了吧!
他走近书桌,凑过去看,这人一件一件处理的非常不错,而且全都是站在魔宫的角度,俨然就把自己当成了魔宫的一份子。
比起自己那一堆胡言乱语,白司木这个尊主倒是非常的称职。
“我说怎么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要你来解决,到我魔宫都如此的敬业,也难怪邢丹把什么事情都丢给你,连个蟠桃宴都不管,自己带着夫人去西天。”
白司木处理文件的手微微一顿,又继续下笔。
蓬熠翻了翻桌面,发现那些积压了许久的宫务竟然都消失不见了,桌面整洁如新,就像仙宫里的那样。
“你若是闲得慌,可以吃点水果,睡一觉,待我处理完这些事情,出去逛逛。”
蓬熠被这话气笑了:“白司木,你不会真拿你自己当魔尊了吧,这仙尊之位,不要了?”
白司木不回答,垂眸干活,兢兢业业。
蓬熠逗了半天,觉得无聊,加之他也不是太愿意干这些宫务,便当真回到塌上坐下,翘着二郎腿,唤来了近侍。
“去给我端盘葡萄,切几个苹果,再来点酒。”
这近侍对蓬熠的话充耳不闻,而是转身看向白司木,躬身道:“尊上。”
白司木点点头:“听他的。”
这近侍看着有些眼生,并不是蓬熠以前惯常伺候的,看蓬熠的眼神也带着浓浓的敌意,当真将他当成九重天上那个经常针对他们魔宫的仙尊了。
他忍不住问道:“这白翎仙尊不是……”
白司木抬眸,只是一眼便叫着近侍闭上了嘴巴,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他怎么忘了,尊上最近虽然变得勤快了,可是手段确实比以往更令人惊骇了,简直说一不二,以往还喜欢跟他们玩笑逗乐来着,可最近连话都不怎么说了。
他躬着身子战战兢兢地退出了宫殿,连忙下去准备东西去了。
这所有的一切全都被蓬熠瞧在眼里,一时间,他不知道该高兴他魔宫的弟子一致对外,同仇敌忾,还是该气这白司木将这魔宫管理的比他还好。
蓬熠干脆靠在榻上不说话,专心吃水果,想太多,身体没有换过来之前,什么也做不了。
待所有的事情全都处理完毕,蓬熠已经睡着了。
白司木将桌面收拾干净,缓步走到塌前,抬手拉过一条被子给他盖上。
只不过,尚未做完这个动作,便被蓬熠一把握住了手腕。
“都处理完了?”
白司木点点头,但是看他眼睛未睁,便又说道:“完了。”
蓬熠睁开眸子,里面一片清明,只是看着白司木的目光带着些许探究,他开口道:“白司木,你究竟想干什么?”
不去寻找法子,将两人的身体换回来,却跟着他到这魔宫,来给他处理这些个鸡毛蒜皮的小事。
堂堂仙宫尊主,难不成以后就蜗居在这魔宫,成为他魔宫的人吗?
白司木看着他的眸子,有那么一瞬间,蓬熠觉得他是想说些什么的,但是这人一言不发,终是什么都没有说,站直了身体。
“醒了便出去走走吧。”
蓬熠下了榻,就着他的手站直了身体,伸了个懒腰,衣服也没整,就想着往外走,被白司木给拉住了。
他伸手,将边边角角整理好,这才率先带头往门外走去。
蓬熠在原地站了半晌,这才跟上。
魔宫并不像天宫那般美轮美奂,但也不是寻常百姓想象中那般黑的有如人间地狱。
就是寻常山头,上面建了一堆房屋,所有人各司其职。
不是传说中那样,魔宫里都是作恶多端的恶徒。
魔宫大多数弟子都是土生土长的魔,还有部分是半路加入的魔修。
总之五花八门,各有特色。
蓬熠抱着手臂,老神在在地踱步,明明都是烂熟于心的景色,可这会看到,他竟然会产生一种新鲜感。
白司木就是个闷葫芦,半天冒不出一句话来,走了一路,连个脚步声都听不见。
蓬熠觉得无趣,加快了脚步走到他前方,拦住他的去路:“白木头,你这是打算带着我逛我自己家的后花园吗?”
白司木停住脚步,定定地看着他:“那你想去哪?”
蓬熠当真思考了一下,这会去哪比较有趣。
但只是想了想便回过神。
他用着前所未有的认真眼神看着白司木,郑重道:“我觉得,我们应该找个法子,将身体换回来,这才是当下最应该做的事情。”
白司木微微沉默,沉声道:“好。”
说不出的沉闷气氛在两人之间萦绕,谁都未曾先开口。
短短数日的和平相处,打破了蓬熠既往所有的印象,这会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
恰巧此时,一道惊喜的女声传来。
“表哥,你可算回来了,我都在这等你好几天了,怎么出去玩都不叫我。”
蓬熠回头,眼睁睁看着傻乎乎的表妹狂奔而来,朝着白司木扑过去。
只是,手还没有碰上白司木的衣角,就被一股灵力直接击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