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变得旷远辽阔,沈清然耳边的一切噪音悄然消失,他抬头看向那个斩钉截铁说不会休他的男人,削薄的嘴唇,刚毅的眉眼,目光如山一般坚定,仿佛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被抛弃。

沈清然突然觉得自己十足渺小,他神经质地伸手捉住薛匪风的一截袖子,只是攥在?手心,什么也不说。

薛匪风心软得一塌糊涂,他将袖子包在?掌心,专注而认真地一点一点擦掉沈清然脚上的黄泥,一如中午亲吻眼角时温柔。

“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薛匪风说完抬头看着沈清然的唇语。

沈清然:“我、我觉得我没用。我刚才想给?甘蔗除草,但是结果,你也看到了?……”

薛匪风一顿,他没想到沈清然的初衷竟然是给?甘蔗地除草,从表面确实看不出来。

这个“觉得自己没用”的毛病,自从他性情大变之后,隔段时间?就发作,薛匪风觉得自己得给?他掰一掰,免得下回又离家出走。

薛匪风绕过?甘蔗这一茬,道:“这一个月来,我们有了?一亩甘蔗,四亩空地,两口?鱼塘,一辆驴车,等开春了?,我们用驴车运着秧苗,想在?地里种什么都行……对了?,家里还有一只整天?晒太阳的大鹅,一切都朝变好的方向前进。”

“连它……”薛匪风指了?指自己的伤腿,“也有了?轮椅。”薛匪风本来打算找个机会跟沈清然说自己治好了?,照这个情景看,还得装一段时间?。

“要是你不在?,我在?屋里摔倒了?,是不是都没有人发现?拐杖不在?身边,我想喊人拿,是不是也没有人答应?”薛匪风徐徐道来,带着无尽的安抚意味。

事实上这些情况不会发生,倒是沈清然一开始为了?跟在?薛匪风身后唠叨着要睡一屋,趁他不注意,把?拐杖偷偷拿走,让薛匪风只能任由他在?手心写字。

沈清然眸光微转,似乎被薛匪风描述的画面打动。薛匪风说的这些,他是不是以男儿身也能做到?

“你只要按你现在?的样子,好好地呆在?我身边就行。”不需要做任何改变,只要是沈清然。

沈清然想挑明?的念头顿时熄灭,他看着薛匪风,那我就再给?你当?两年媳妇好了?。薛匪风这样好的男人,终于?一天?,会有好姑娘看上,那时再说吧。

“不走,好不好?”

沈清然点点头,谢谢你借我容身之地。

另一头,一对年轻男女以为附近没人,牵着手躲在?甘蔗林里说话。

沈清然和薛匪风的身影,被插在?土里毫无章法的甘蔗遮得严严实实。两人匆匆环顾一圈,小声说话。

“柳哥哥,我、我……”李大刀的小女儿,声音带着微弱的哭腔,“今天?潘云剡上门说亲,我看不上那个伪君子,把?你叫来搅局……现在?爹爹虽然把?潘云剡赶走了?,可是我们也……爹爹说不同意我们的婚事。”

李月微的性子随他爹,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给?潘云剡面子,直接把?柳园叫来,说自己非他不嫁。潘云剡觉得自己脸面无光,恼羞成怒,在?李家明?里暗里讽刺李月微不知检点,残花败柳。

李大刀本来冷着脸听两句,结果这后生没完没了?,当?着他这老爹的面,极尽挖苦他女儿,也怒了?。老子请你来说亲的啊,不请自来还逼逼个没完,他的女儿还轮不到外人来说。当?即操起刀子,把?潘云剡和柳一块轰出去。

柳园:“月微,我会请三叔伯出面,为我们说情,你别急。”

沈清然不小心听见别人的墙角,忽然体验到了?张婶八卦的乐趣,听到讨厌的人倒霉真的爽。

他飞快地挑了?挑嘴角,想起好像不符合他和薛匪风现下的气氛,急忙压下唇角。

薛匪风:“你很?开心?”

连李月微都能看出潘云剡是个伪君子,也只有沈清然这个糊涂蛋,听见他婚事告吹会开心。

得知李大刀家里的始末,他心里宽慰一些,沈清然没跑去闹,好歹不是不可救药。但是这时候又看见沈清然发自内心的笑?容,立刻不爽起来。

大将军忽晴忽雨,沈清然一脸茫然。

对啊,但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薛匪风深吸一口?气,刚要问?“你方才答应我以后不找他”算不算数。

李月微的哭声忽然大了?起来:“柳哥哥,我……嗝……我等不了?了?,我两个月没来月事……我有了?你的孩子,你快一点……”

“什么!月微,我、我要当?爹了??”柳园一时间?惊慌失措,但至少不是个负心汉,“你别哭,我听我娘说怀孕了?不能哭,不然生出的孩子也体弱爱哭……我发誓,我一定会娶你,咱爹就是打死我,我明?天?也要来提亲!”

沈清然笑?不出来了?。

他就光记得洗衣服的时候加个肚兜,没想到还有更?麻烦的事情!

他来一个月了?,还和薛匪风睡一屋,一切无所遁形。如果一直这么下去,迟早会被薛匪风发现不对劲。

他看着薛匪风。

薛匪风看着他,明?显感觉到他的的脚踝绷紧,脚趾在?掌心摩擦而过?,带来略微的痒意。

这个小哑巴终于?开始察觉了?吗?

薛匪风不想给?他压力,伸手把?沈清然垂下来的鬓发别到耳后,暗示道:“以后你也少哭一点。”

沈清然没有体会到薛匪风的深意,整个人兵荒马乱,思?考自己接下来怎么做戏,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突破他底线的事情!

薛匪风给?沈清然冷静的时间?,自己去一旁把?糟蹋的甘蔗削去头尾,捆成一捆,等过?会儿拿驴车来运回去给?沈清然吃。

甘蔗哪有两头甜,既然选择了?沈清然,就得连同其他的一起受着。

大将军捆着甘蔗,悟出一点哲学。

……

回去的时候,沈清然赤着脚,因为受伤穿不了?靴子,被冻得脚背通红。

“回去了?就躺床上暖着,今天?泡在?泥塘里,又光脚下地,真以为自己身体好?”薛匪风叮嘱,正好向张婶买了?一只鸡,炖汤给?沈清然补一补。明?天?干脆把?孙老二给?的两口?鱼塘挖了?放水,看看能不能抓两条鱼。

涸泽而渔,丝毫不慌。

家门口?的小水沟边泼着一滩血,沈清然惊了?一下,抓紧薛匪风的胳膊。

薛匪风:“没事,是鸡血。”

沈清然吃惊地看着薛匪风,急切地问?他怎么知道是鸡血。

薛匪风移开目光,头回敷衍沈清然的问?题。

他这双手沾过?的人血,沈清然这辈子无法想象。那个轻易地把?战场变成敌军阎罗殿的薛匪风,最?熟悉的就是胸膛里涌出的鲜血,他祈求沈清然永远不要怕他。

沈清然眼皮耷拉,万念俱灰。那我还怎么用鸡血以假乱真,故意在?薛匪风面前洗条裙子啊?

张婶从屋后拎着一只鸡转出,看见他俩回来,笑?道:“我抓了?一只鸡过?来,看你们不在?,擅自做主帮你们杀了?。”

张婶心如明?镜,一看鸡圈里过?了?一个月还活蹦乱跳的大鹅,就知道这夫妻两没一个会杀鸡放血,顺手就帮了?,否则这只鸡可能要跟鹅一样供起来伺候着。

“我烧了?水,烫过?之后就可以拔毛。清然没做过?这些吧?一回生二回熟,婶子教你。”

张婶一如既往地热情教学,沈清然像是上课睡觉被教导主任点名的学渣,低眉顺眼,刚要迈出一步,薛匪风大义凌然地拦住他,“清然今天?身体不舒服,还是我来吧。”

张婶亲眼目睹薛匪风对她歉意一笑?,然后原本用来烫鸡毛的热水,端给?沈清然洗脚,叮嘱他在?床上好好呆着。

没眼看。

薛匪风又烧了?一锅水,在?张婶的指导下,宰人的时候一刀一个的大将军,笨拙地像闺中女红一样,不甚利索地揪掉鸡翅膀上的微毫绒毛。

实不相瞒,薛匪风想直接把?皮剥下来。

而不是……一地鸡毛。

薛匪风能理解沈清然为什么怕张婶了?。

斧头砰砰砸在?案板上,进入自己的熟悉领域,薛匪风快刀把?一只鸡斩成一块一块,随便拿过?一只大口?陶碗,装了?一半给?张婶。

“我和清然也吃不完,一切都有赖张婶帮忙,这些您拿回去吃。”

见张婶要推,薛匪风直言道:“我和清然手艺不好,若是炖成汤了?再给?您,就真的是献丑了?。张婶若是不想晚些时候被我们气到,我劝您现在?就拿走。”

张婶怎么会眼睁睁看着薛匪风暴殄天?物,当?即帮他盛好比例的水,控好火候,切了?莲藕花生放进去一锅炖,待要放当?归的时候,薛匪风阻止她,“清然不能吃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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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忌口??”张婶是个人精,哪还能不明?白,当?即喜上眉梢,“祖宗保佑,有几个月了??哎我这不是白问?,婶子跟你讲,这头三个月一定要谨慎再谨慎,不要往外透露。我看清然这样子,可不能让她一个人下地。”

张婶像一个完全掌握学徒渣渣程度的女夫子,别说薛匪风,她也担心沈清然把?自己伤到。

薛匪风深以为然,现在?想来,沈清然那脚背可不就是自己除草弄的!

张婶搓着手,比自己儿媳妇怀孕还激动。丰子半辈子过?得苦,娶个媳妇也不安生,以后可算定下来了?。

她看了?眼炉膛,“婶子我也不能白拿你半只鸡。老头子恰巧今早从山涧抓了?两条野生鲫鱼,熬出来的汤浓白鲜香,最?是一等。我明?天?中午做好了?端过?来一碗,记得让清然留着肚子,喝新鲜的。怀孕了?得吃好的。”

张婶算是看明?白了?,丰子家这情况,短时间?内,授人以渔不如授人以鱼,还得是鱼汤。

沈清然端着洗脚水愣在?门口?。

怎么……才一会儿,他就看不明?白剧情了??

不是……谁怀孕啊?

薛匪风怎么和他娘一样,喜欢给?他艹怀孕人设!这是什么疾病,会传染吗?

他能怀个屁孕啊!

他这边还在?忧心小破事,薛匪风就给?他爆了?个更?刺激的!

该不是今天?在?甘蔗地听见一出喜当?爹的剧情,把?李月微的情况往自己身上一套,得出他也怀孕了?的结论?

沈清然脸上冒出大大的问?号,薛匪风觉得牵个手就能怀孕?

不不不,沈清然咬着食指冷静地分析了?一遍,薛匪风应该是觉得自己带绿帽子了?,毕竟原主曾经那么胡闹。

所以……薛匪风从李月微的说辞中得到提示,认为他怀孕了?,并且良好地接受了?这个情况?

沈清然心里尖叫,是你的孩子么,你啥都不问?,这么从容地准备补品?还告诉张婶!

外面的说话声越来越近,薛匪风送张婶出门,又回到厨房看火。

沈清然蹑手蹑脚地把?洗脚水放回原地,蹲在?床上数脚趾头。

他不止一次听蔡氏阴阳怪气地骂他要被浸猪笼,到了?薛匪风这儿,好像一切出格的错误都可以被包容原谅。

一旦知道了?这件事,面对薛匪风就格外尴尬,他不能跑出去和薛匪风直接说“我没有怀孕”,要是被薛匪风反问?一句,岂不是更?糟糕。

最?好找一个折中的办法,让薛匪风自己发现误区,大家睡一觉,明?天?醒来还是清清白白的好兄弟。

症结就在?李月微的话,要对症下药。

沈清然动了?动脚趾头,遗憾地发现它怎么都不流血了?。

鸡血隔老远就会被薛匪风识破,人血要去哪儿搞?

沈清然从床底扒拉出一把?匕首,他睡了?薛匪风的床一段时间?,发现这人警惕心特别强,大概是战场留下的后遗症,床底下都藏着利器。

沈清然找来一条不穿的裙子,铺在?大腿上,壮士断腕一般,撸起胳膊,刀尖在?手腕上比划了?下。

不行,这里有动脉。

沈清然又娇气又怕疼,要他自己动手简直要命。他视死如归地盯着,往上移一点,争取只伤到皮毛。

“你干什么!”薛匪风突然出现在?门口?。

一块暗器凌空飞来,迅雷不及掩耳击在?沈清然手腕上的麻筋。手腕一麻被迫松开,刀锋擦过?皮肤,画出一条微不可见的血线,“哐啷”掉在?地上。

被抓包了?!

沈清然一脸惊慌,嘴唇失色,飞快地把?袖子放下来遮住手腕。他还没干就被薛匪风知道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让翻车来得更猛烈吧!

让我带上老花镜,看看哪些小可爱在修仙。

下一更时间不定。肯定在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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