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瞬间熄灭,言淮将手机揣回兜里。
“小桑兮还记得你生日啊。”赵衍瞧见备注是小兮,啧啧感叹道。
言淮没有吭声。
“看来她对你还是挺有感情的。”赵衍自言自语地继续说着,说到一半发觉自己的话有些歧义,偏过头去看言淮。
头顶的白炽灯光照在他脸上,显得皮肤更加冷白。
“我不?是那个意思哦。”赵衍说。
言淮问:“哪个意思?”
赵衍揣着明白装糊涂,嘿笑一声:“反正不是你认为的那个意思。”
言淮:“我认为的是哪个意思?”
赵衍一愣,没想到言淮竟然和他较起真来。
干笑两声,随手拿了一本书,低眼翻起来,声音越说越小:“这不?就我知道了。”
桑兮等到晚自习上课也没等来言淮的回复。
不?知道是吃醋了还是懒得回,她更倾向于后一种假设,毕竟印象中的言淮从小对什么事都漫不?经心。
桑兮给姜烟发了条微信。
[明天放学我来找你,帮忙挑生日礼物。]
发完消息,桑兮埋头睡觉,趴了一会儿睡不着,忽地抬起头。
“我卷子呢?”她问。
陆梓逸咬着笔头:“什么卷子。”
“物理卷子,刚发下来的。”桑兮说。
陆梓逸啊了一声:“你要?”他刚看着桑兮忙着玩手机就没给她,反正给她不是塞抽屉里就是当垃圾扔了。
“我的卷子我为什么不?要?”桑兮很疑惑。
陆梓逸把压在胳膊肘下的卷子递给她。
桑兮接过?卷子,弯腰翻抽屉半天找出一只笔来。
陆梓逸看她开始写卷子。
心态从“这是受什么刺激了!”到“似乎做出来了?”再到“我靠竟然和答案对上了!”
桑兮正在解最后一道大题,桌面被扣响。
“问你件事?”陆梓逸说。
桑兮很讨厌有人打断解题思路,烦躁地问:“干嘛?”
“你是不是偷偷背着我学习?”
桑兮更烦了:“你有病?”
“你平时不是都不会写嘛。”陆梓逸的视线落在她填的满当当的卷子上,就是字有点丑。
“我不?写——”桑兮顿了一下,看他像是在看傻子:“不?代表我不?会。”
陆梓逸瞬间备受打击,咽了口唾沫:“……打扰了。”
“别烦我。”桑兮重新拿起笔,郑重叮嘱他。
-
星期五下午放学后,言淮径直去了步行街。
周婉婉约在里边的一家茶餐厅吃晚饭。
言淮到时周婉婉已经坐在那儿了。
位置靠窗,桌布是淡蓝色方格,桌子中间摆着一个磨砂的玻璃花瓶,插有一束淡粉色的玫瑰花。
钢琴声和小提琴乐交相辉映,显得餐厅氛围更具格调。
“表哥你点。”周婉婉把?菜单递给他。
言淮没接,神情恹恹,明显不乐意跑这一趟:“你看着点,都行。”
周婉婉抿了抿唇角,指着菜单点了两份主食,几份小吃和一份甜品。
菜上齐后,两人开始吃饭。
言淮很沉默,周婉婉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饭吃到一半,她开始着急了。
抬眸看了一眼对坐的表哥,有些发怵,心想要不?算了吧,但脑海里忽然闪过桑兮的脸。
不?行。
她不能认输!
“姑妈问我在哪儿。”周婉婉拿起搁在碗边的手机,装模作样地点了两下。
言淮只嗯了一声,眼皮都没掀一下。
“我说和你在一起吃饭。”
话音刚落,咔嚓一声。
很突兀。
言淮起抬起眼,周婉婉还保持伸长胳膊举起手机的姿势。
“……我懒得打字,直接照给她看!”
周婉婉瞬间缩回手,紧张得手心都被出汗了。
言淮垂下眼眸,继续吃。
周婉婉一点胃口都没有了,心情有点急躁。
一方面窃喜可以打脸桑兮了,一方面觉得很对不起表哥。
又想到要是表哥知道了她的所作所为……莫名打了个冷颤。
“表哥。”她小心翼翼喊道。
言淮懒散地嗯了一声。
“那个……你知道桑兮吗?”
言淮手中的筷子一顿,又轻轻嗯了一声。
周婉婉听不出这声是平调还是带疑问。
“就我们班一人说要追你……就是之前说你揍你那个,我觉得她……觉得她不怎么好。”周婉婉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你最好别搭理她!”
言淮“哦”了声,似乎很有兴致,搁下筷子,若有所思地看着周婉婉,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她怎么不?好了?”
“她——”周婉婉大脑飞速运转,一定要说出个表哥最讨厌的理由。
“成绩很差!”
言淮清淡淡道:“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
同为10班,这话说的周婉婉无可反驳。
周婉婉很想说出桑兮追他的真?实理由,但理智告诉她不能说,一抖出来她也就暴露了。
毕竟桑兮认为她正在追言淮,而她也没有否认。
事情也不?知道为什么变得如此奇怪,还没有退路。
周婉婉想了想,煞有介事地道:“桑兮和陆梓逸关系挺好的,他俩成天黏在一块儿。”
“陆梓逸?”言淮重复念了一遍名字。
“对啊就是她同桌。”周婉婉表情认真:“同桌间往往最能产生感情了,我估计她是想把你当作备胎。”
言淮忽然笑了,笑得莫名其妙,莫名其妙中又带点毛骨悚然。
“我像备胎?”
“不?像。”周婉婉摇摇头。
“吃完了吗?”完全不给人时间回答,言淮继续道:“吃完了就走。”
周婉婉看着还没动的甜品,看着言淮的眼神很幽怨:“吃完了。”
俩人走出餐厅,见?言淮打算就此分别,周婉婉停下脚问。
“表哥你不?送我吗?”
言淮驻足,目光先是落在她脸上,随后往下挪,最终落在她的双腿上。
停了两秒后,视线又回到周婉婉的脸上。
两人形成对视。
周婉婉心里咯噔一下。
表哥该不?会说……
“你没长腿?”
果然!
周婉婉心想桑兮不也长了腿吗?你送她回家的事可在年级上传得沸沸扬扬。
她清了清嗓子,往右边看去,以掩饰自己的尴尬:“那我就先回去了。”
“路上注意安全。”言淮叮嘱道。
“知道了。”周婉婉闷闷不乐地应声。
晚上的步行街热闹非凡,他在涌动的人潮中往前走,路过一家乐高?店时,忽地停下了脚。
桑兮站在玻璃门前,望着巨大的黄色logo发神。
明明是叫姜烟来陪她挑生日礼物的,结果人一来就把?背上的画架搁地上,开始就地营业画人像。
只好自己在商圈里瞎逛,瞅瞅什么是可以买来送人的。
路过这家乐高?店时,她忽然想起小时候的一些事,包括几帧在言淮家玩他的乐高?的画面。
于是她在门口停下了。
男生应该都喜欢这玩意儿吧,桑兮心想。
前脚刚踏上台阶,身后就传来一道男低音。
“挺巧。”
桑兮转过?头。
言淮站在绿化?树前,一手插着兜,懒懒散散地站着,上面挂着的彩灯闪出霓虹彩光,晃得人脸五光十色的。
冷淡淡的人突然就有了人间烟火味儿。
桑兮看笑了:“你怎么在这儿?”
今晚她没去堵言淮,结果人就遇上了。
真?是老天都帮忙。
“刚吃完饭。”言淮回答道。
桑兮哦哦两声,突然想到什么:“帮个忙?”
没等言淮开口,桑兮就跑过?去拉起他的胳膊:“你来帮我挑生日礼物,等会请你吃冰淇淋。”
话音一落,桑兮感到言淮的胳膊突然变得僵硬起来,但也只僵了那么半秒。
随后就被她拖着往前走。
进了店内,导购员很是敬业地把每个系列都介绍了一遍。
“你喜欢哪个?”桑兮看了一圈也不?知道选什么好。
言淮指了指橱窗里陈列的一架飞机模型:“这个吧。”
桑兮看了看,觉得这个模型很眼熟,思考片刻后道:“这不?是你家我弄坏那个吗?”
言淮声音很轻:“是挺像。”
“这款是新出的典藏款,的确和有个老款很像,但那款早就停产了,现在是有市无价。”导购员听见他俩的对话,忍不?住插嘴:“这款真的不?错,我们现在搞活动打折,原价两千三现在只有一千八百八十八。”
桑兮曲起手指,敲了敲橱窗:“那行就这个吧。”
走出乐高?店,桑兮忽然侧头道:“你今天心情不?错。”
“有吗?”言淮不咸不淡地回应。
桑兮点头。
别人看他都是冷着一张脸,生人勿近的模样,但仔细观察还是有区别。
心情糟糕的时候眸光是淡下去的,心情舒畅眉眼明显清隽很多。
“我请你吃冰淇淋。”桑兮指了指斜前方的M记甜品站。
言淮没作声,跟着桑兮往前走。
乐高?盒子一把?塞进他手里,桑兮瞬间淹没在点单的人群里,言淮站在长椅前等她。
过?了几分钟,她举着冰淇淋出来。
“给。”桑兮把左手的递给他。
言淮的视线落在她右手上,微蹙眉:“你吃两个?”
“还有一个人。”桑兮舔了一口美滋滋地回答。
漆黑的眼眸微微敛起。
倏然想起陆梓逸这三个字,一种很不?是滋味的情绪萦绕在胸口。
“走啦,跟我去看姜烟画画吧。”
桑兮拉上他衣袖,蹦蹦跶跶地往前走。
姜烟吗?
言淮莫名松了口气,脚下的步伐变得轻快起来。
“吃冰淇淋!”桑兮见姜烟在玩手机:“刚刚那个人画完了?”
“画完了。”姜烟接过甜筒,忽然看到她身后站着的人,同样拿着一个甜筒,外包装还是粉红色的,和他整个人的清冷气质完全不符。
看上去就不?像会吃甜筒的人。
“帅哥。”姜烟朝他挑了挑下巴:“画个画?”
桑兮使了个眼色,用口型说他是言淮。
姜烟也挑眉,示意我又不?是傻子我当然知道他是言淮。
“哪样的?”言淮突然来了兴致。
姜烟翻出相册,把?之前画的给他看:“你想要哪种?我都能画,只是价格不一样。”
“你怎么不?给我也画一张?”桑兮蹲在地上,忽然发问。
姜烟楞了一下:“你俩一起呗。”
“我觉得可以。”桑兮把最后一口舔完,站起来,眼睛澄亮地望着言淮。
这期待的小眼神,言淮觉得自己要是拒绝了,她会当场落泪。
“那就一起。”言淮说。
“两百五一张。”姜烟思忖片刻,价格翻了五倍。
言淮:?
这不?是价格的问题了,这数字听上去不太友好。
桑兮也蹙眉:“这不?好吧?”
姜烟看向言淮:“就这价。”
“朋友之间也不?能这样打折啊,刚才不?还五百吗?”桑兮说。
姜烟:“……”
没等她接着往下演,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收款提示音响起——五百元。
姜烟指了指面前的小木凳,又指了指斜前方的长椅:“你们选一个地方,站着坐着都行,我给你们照一张照片,然后对着照片画。”
“那里可以吗?”桑兮抬手指向稍微有点远的地方。
道路的尽头有一棵大树,光秃秃的枝丫上挂满了白色的星星灯,背后是溢着霓虹光散的酒吧灯牌,看上去迷离又梦幻。
“可以啊。”姜烟心想说欣赏水平还挺好。
“你觉得呢?”桑兮很贴心地询问言淮。
言淮扯了下嘴角:“我能有意见吗?”
桑兮摇摇头:“不?能。”
三人往大树下走去。
到了位置点,桑兮先是捋了捋额前的碎发。
“往左边再站点。”姜烟蹲在地上举着手机道。
桑兮哦了一声,往左边靠,离言淮仅有一拳距离时停住了。
她觉得很奇怪,胸口发紧,但也不?知道为什么紧张。
可能是照相恐惧症?
她深吸一口气。
耳边忽然响起很轻的,带着点儿笑意的低音。
“这就慌了?”
桑兮正了正脸色:“开玩笑,这有什么好慌的,明明是你在紧张。”
言淮轻叹口气:“嗯,紧张的是我。”
不?知怎的,语调听起来莫名有些宠溺。
“我说——”姜烟站起来,大声冲他们喊:“你们是想画父女照吗?能不能近一点?”
“知道——”桑兮恹恹地回答,后面一个字还没说出口,胳膊就被人猛地一拉。
肩靠上了肩。
桑兮下意识偏头。
他的眉眼本来就精致,第一次这样近距离观察,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拓出淡淡阴影,阴影中竟然有一颗很小很小的淡褐色的痣。
随着眼尾微微往上调,他慢吞吞地道:
“前两天不?还说我是你的感冒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