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饿得太久了吗?这米粥醇厚香甜,一丝令他厌恶的杂味也无。五脏庙叫嚣起来,从车祸至今三个月,沈妄第一次感受到饥饿。

明明就很喜欢。顾笙笙又是得意,又赶不上他的速度。她是第一次喂别人吃饭,动作有些笨拙,粥水洒了不少在沈妄衣襟上,好在垫了毛巾。

顾笙笙只好道:“你慢些吃,别呛着。”

“啰嗦。”沈妄鼻尖轻动,对着小菜的方向:“有什么菜?”

“哦,是牛奶炒鸡蛋和凉拌黄瓜。”顾笙笙如数家珍:“厨房的不粘锅真好用,这牛奶炒鸡蛋一滴油都没放,炒得又嫩又滑。凉拌黄瓜我放了秘制辣油和醋,你闻闻香不香?”

沈妄自然闻见了。凉拌黄瓜香辣鲜脆,牛奶炒鸡蛋透着浓郁奶香和蛋香,勾动着味觉。口中的青菜粥便有些寡淡无味了。

又一勺米粥入口时,沈妄偏了头:“菜。”

顾笙笙道:“你许久不吃饭了,胃会受不了的,第一顿只能吃粥。”

沈妄身上散发出肉眼可见的不悦,抿住唇。他的唇沾染水泽,逐渐泛起血色,最天才的画家也调不出这样诱人的红。

顾笙笙没原则地夹了一块炒鸡蛋,塞进他口中:“呐,就一口。”

入口即化,舌尖抿开鲜嫩略带咸味的鸡蛋,浓郁的奶香萦绕在舌尖,半点蛋奶的腥膻味也无。

沈妄开始相信这是她亲手做的食物了——别墅里的厨子没有这样好的手艺。

小小一块鸡蛋解不了馋,将食欲搅动得更加汹涌。方才还惊为天人的青菜粥惨遭嫌弃:“鸡蛋。”

顾笙笙讶道:“说好就吃一块的。你的胃受不了,不能再吃了。”

什么时候答应你了。沈妄傲慢地抬起下巴,再次重复:“鸡蛋。”

顾笙笙把一勺粥怼进他嘴里,哄道:“等明天好不好?明天晚上我给你吃。”

“!”沈妄呛到了,耳根泛起隐隐的红。

“怎么这么不小心呀。”顾笙笙忙帮他拍拍背,“被子弄脏就糟了。”

沈妄咳嗽几声,几点粥水滴到下巴和衣襟上。顾笙笙抽了纸巾帮他擦拭干净,沈妄肌肤苍白如冷玉,下巴上的胡渣却很扎手。

顾笙笙好奇地摸了一下,就被沈妄捉住手:“又乱摸什么?”

“我没有!”顾笙笙狡辩。

沈妄冷冷发出一个音节:“嗯?”

顾笙笙的脸就红了。天道在上,撒谎会减修为的。她垂头丧气道:“好吧,我就摸了一下。”

她嫩声嫩气,好像真不知自己的话会勾起男人的想入非非。

沈妄心中烧起一把无名火,烧得他胸膛起伏。到底松开了她:“不长记性。下次再乱摸,拧断你的手。”

顾笙笙吓得忙抽回手。她皮肉娇嫩,肌肤上留了几个红印子,好在不是很疼。

顾笙笙瞪了沈妄一眼,用口型无声道:“讨厌。”

男人蒙着眼,毫无察觉:“粥。”

顾笙笙的心态平衡了,就跟赚了一样,高高兴兴端起碗继续喂他。

一连吃了两碗,沈妄还没吃饱。

“你都吃了两碗了。”顾笙笙道,“你才恢复饮食,不可以吃太多。”

沈妄有些不满,却没有再要。

顾笙笙放下碗,又把药瓶拿出来,认真数了几粒摊在掌心,送到沈妄唇边:“该吃退烧药了,还有你的钙片。”

沈妄下意识偏了下头,唇瓣擦过顾笙笙手掌。她痒得笑了一声,沈妄表情顿时僵硬了,往后避开她的手。

顾笙笙哄道:“不苦的,一口气咽下去就好了。张嘴呀。”

沈妄脸色淡漠,看不出在想什么。过了几秒,张了嘴。顾笙笙把药送进他嘴里,不免又被沈妄的唇蹭到。

顾笙笙娇气地抱怨:“很痒的,不要闹。”

沈妄:“……”

顾笙笙又端起杯子喂他喝水,沈妄这回冷着脸,抿唇不喝了。

真小气。顾笙笙也不想理他了,舀了最后一碗粥坐下来吃。

砂锅保温性强,米粥还是热腾腾的。顾笙笙饿坏了,就着小菜吃得津津有味。

沈妄闻着,只吃了两碗清淡米粥的胃又开始叫嚣饥饿。偏偏顾笙笙跟个仓鼠一样,在他边上咯吱咯吱嚼个不停。

沈妄忍无可忍:“你很吵。”

顾笙笙愣了下,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后才道:“说我吗?我没说话啊?”

沈妄额角青筋直跳,这个女人不知是真笨还是装笨,话拐了个弯就听不懂:“你很吵,不准在我边上吃。”

顾笙笙想起上一世,顾家宅子里跑来一只黑色灵猫,皮毛像闪闪发光的绸缎,性情高傲。无论顾笙笙做了多少好吃的投喂它,那灵猫吃完就走,一个好脸没有,连毛也不让摸一根。

顾笙笙心酸地拂袖而去。

门关上了。

沈妄静静躺着。没有了那絮絮叨叨的声音,卧室里变得格外沉寂空荡,静得能听见窗外风吹树梢的声响,更远处有浪涛拍岸声。

热粥暖胃,那暖意从胃部扩散至全身,舒缓了每一根神经,令人生出困意。

沈妄从床头抽一张纸,吐出了压在舌根下的药片。

这女人前一天还要置他于死地,今天却开始无微不至地示好。他不信有人一夜之间能心性大变至这样程度。

他不信任何人。

******

厨房里飘散着浓郁的肉香。

一碗粥不顶饿,顾笙笙给自己煎了一块牛排。

顶级的澳洲雪花牛排,表面泛着焦黄油脂。刀子切下,鲜嫩肉汁与香气迸溅出来,勾起人对肉类最原始的渴望。

顾笙笙叉起一块牛肉送入口中,慢慢咀嚼。这牛肉比她吃过的任何牛肉都要鲜嫩多汁!

哼,沈妄不让她在卧室喝粥,她就来厨房吃肉!顾笙笙愉悦地晃起小腿,一边用手机看视频。

这是李嫂的手机。顾笙笙不会做牛排,李嫂也不会,就拿手机搜了个做牛排的视频教程给她看。

顾笙笙一看就会,还看入迷了。

一个朴实大婶在揉面:“这打卤面哪,揉面的手法很有讲究……”

一个农村小伙,蹲在河边烤鸡翅:“老铁们!馋了的就给我点个赞!我给你们表演个一口吞鸡翅!”

一个浓妆姑娘穿着古装,捏着兰花指:“今天,若兰教大家做一道宫廷点心,豆腐皮包子。”

顾笙笙看得直笑:“这些人根本不会做菜,简直乱来……”

李嫂在边上收拾,笑道:“那姑娘可火了,一个视频好几十万点击呢。”

顾笙笙差点呛到:“多少?”

“几十万。”李嫂道:“天鹅直播可火了,听说这些主播一个月能赚好几万哪,比上班强多了……”

李嫂后面的话,顾笙笙完全听不见了。她盯着屏幕上的数字,23万+。

顾笙笙仿佛看见一道祥云缓缓飘下,天道在对她敞开大门。

天道爷爷!厨修靠做菜提升修为,越多人对她的厨艺表达赞赏,她的修为提升就越快。

要是天天都能有这么多人观看她做菜……顾笙笙不奢望自己能飞升,至少能锻炼一下她的灵根吧。

这具身体灵根孱弱,与沈妄双修时,他那旁人求也求不来的巨大灵力,她压根无法吸纳,只能在灵流运转间吸收了少许。

要是能多吸收些灵力,她一定能把脸变回来!

李嫂把清洁工具放好,道:“夫人,您还有别的吩咐吗?没有我就下班了。”

顾笙笙回过神。别墅的佣人不留下过夜。顾笙笙其实不想让李嫂走,可李嫂提着一袋剩食材,满心期待回家给孩子们尝尝。

顾笙笙只好道:“没有了。”

顾笙笙跟着李嫂走到大门口。她杏眸里汪着水,看得李嫂心里一软。说到底,顾笙笙比她女儿也大不了几岁。

李嫂不免多吩咐几句:“虽说别墅里有供暖,可山上夜里风大,睡觉的时候要关紧窗户。要是被什么跑进来就糟了。”

李嫂说的是野猫黄鼠狼之类,顾笙笙却理解成了另一个意思。

冬季昼短,暮色昏黄,正是逢魔时刻。别墅坐落在半山,深浓暮色中,花园里树影飒飒,游泳池水晃动,仿佛有无数鬼魅蠢蠢欲动。

顾笙笙忽然毛骨悚然。

门忽然被撞开,沈妄警觉地侧过头去:“谁?”

“是我……”一阵风冲到床边,甜嫩嗓音透着掩不住的惊慌,呼吸急促。

沈妄靠在床头,不动声色将一团纸攥在掌心:“有鬼在后面追你?”

“啊啊啊啊啊哪里!哪里有鬼?”才平静少许的顾笙笙炸了毛,掀起被子就往他被子里钻。

香软温热的一团压在身上,没轻没重地蹭。沈妄脸色隐隐发黑:“你给我出来。”

顾笙笙拼命摇晃脑袋,死死把脸藏在沈妄怀里:“不要不要不要!有鬼,有鬼!”

沈妄被她揉搓得衣襟凌乱,无名火起,“哪来的鬼!”

顾笙笙更大声:“你说的!”

“……”沈妄掐住她后颈:“没有鬼,出来。”

炎阳之气包裹全身,顾笙笙额头抵在沈妄胸膛,嗓音发颤:“那我今晚要睡床,你不准再推我下去。”

还敢讲条件。沈妄正要把她推下床,忽而转了念头:“让你睡床可以。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