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姨恭敬地半弯着腰,小声向闭眼靠在椅背上的罗老爷汇报白天发生的事情。
几位夫人站在他下方。二夫人局促不安,三夫人的嘴角更下垂了,而四夫人则微微侧着头,拼命给身边的女佣使眼色。
听罢戒姨的讲述,罗老爷慢慢睁开眼睛,道:“叫楚管家过来。”
楚管家年龄不过二十五六,容貌甚是清俊,走过时,萧染白也不觉分心多看他几眼。
“我不在时,院中的事情你来做决定。”罗老爷对楚管家说,也是讲给下面的人听。
大家心里明白,他这是在防备自己的亲儿子。
“楚管家长得不比罗天轩差,为什么姓罗的连电工都防着,却不防他?”
萧染白放下薯片,大声问卧室里叠衣服的暮儿:“楚管家是什么人啊?”
“楚管家是罗家的大管家。”
“都叫他楚管家了,我当然知道他是个管家。我问你,他和罗老爷的关系有多好呀?”
“楚管家和戒姨一样,是老爷非常信任的人,一般在外面管理老爷的产业。小人上次见他,还是老爷派他请大师检查庄园的时候。”
“能管理产业,心腹中的心腹啊。”萧染白嘎吱嘎吱咬着薯片:“厨娘手艺不错,还原度有百分之八十了,下次叫她们再多撒点盐。”
“夫人,进食时不能说话。”暮儿弱弱地提醒。
“在自己的房间里……好吧,听你的。”萧染白放下薯片:“还在纠结我拦车的事情啊。”
暮儿带着哭腔说:“小人这可是在欺瞒老爷啊!”
“来来来,听我给分析。”萧染白把暮儿拉到身边坐下:“当时,只有你,我,罗天轩和他的女佣在场。我又跑又喊犯了规矩,你没能阻止我,自己也尖声大叫,同样犯了规矩。天轩少爷更别提,违抗禁令外出,他的女佣都不敢拦他,全都有错在身,要是有一个人告发,大家全部受罚!”
“那也不能……”
“可你想想我为什么触犯命令啊,我是为了阻止罗天轩铸成大错!你要是害我受罚,那以后谁还敢劝阻他啊?罗天轩是罗家的大少爷、继承人,他的身份不比让我挨两耳光更重要?所谓规矩,是为防止大家犯错,不是打罚人取乐,暮儿,你思想觉悟不够啊,我为罗家未来奋不顾身,你却满心惦记怎么妨碍我阻止罗天轩犯错。”
暮儿给萧染白一通大道理忽悠懵了,她暂时放下把四夫人拦车的事报告给罗老爷的念头,又疑问道:“可四夫人劝天轩少爷时,为什么那么说话?”四夫人的话,越琢磨越觉得有点暧昧啊!
萧染白痛心疾首:“我这当妈的是为了提醒他别忘记自己的身份!儿子大了不好管啊!”
暮儿云里雾里,自觉四夫人确实很有理由,但哪哪又都不太对劲,疑惑万分,心想自己一个女佣当真处理不动四夫人的事,最好有个帮手,过几天得把宵儿催回来。
萧染白暂时把暮儿唬住,转而询问她:“老爷昨晚为什么出去?今晚他睡在哪里?”
暮儿显然知道,又不肯说,萧染白催促:“我是他夫人,问一下老爷近况,多正常啊。”
“听厨房的人说,老爷做噩梦,叫了好几声‘我不准你离开’,醒来后就立即去往小镇住宿,等接到五夫人的消息,才赶回来。今晚,老爷歇息在五夫人院中。”
暮儿不情愿地回答,萧染白估计她隐瞒很多细节,但目前所得到的情报已经让她意识到:“罗漳的梦话刚好和大夫人的絮说相对应,他梦见大夫人?又或者,怨鬼潜入他梦境了。”
白天,罗老爷与他的规矩统治整个庄园,夜晚,怨鬼游荡在寂静中,嘶喊生前的执念。
罗老爷一连几晚留宿在春茵房里。萧染白从那次冲突后很长时间没见过春茵,似乎她根本没有出过院子,不知道她在罗老爷手里生活得怎么样……
以春茵的个性,肯定情况不妙吧。
萧染白按每晚一个的速度搜查空院子,可惜那些院子只是因为各种原因闲置,本身并无稀奇的地方,萧染白牵起裙角轻轻跑过小路时,也曾怀疑过自己的做法是否有必要。
“欲寄君衣君不还,不寄君衣君又寒”,萧染白想不到自己会有符合这句古诗的一天,她现在既需要月华大盛照亮路途,又不希望月亮出现,毕竟罗老爷不受自己规矩的限制,要是他来了兴致半夜外出,在月光下清清楚楚瞅见她,那麻烦就大了。
最后,萧染白还是坚持夜游,就当是给自己找点乐子耍,让枯燥的任务背景添些趣味。
最后一处空院子离萧染白的住所很远,位于灰塔脚下,光是走过去,以她的速度就要半个多小时。萧染白先用饭后消食为由,让暮儿带着在它附近转悠,勘察好地形,做足准备后,才在夜深人静时行动。
“……左转,路过春茵院子,再直走。”
萧染白知道罗老爷睡在这里,之前都尽量回避,现在因为路本来远,不方便再绕道,只能左顾右盼地小心前进。
怕什么来什么,萧染白刚走到院子近前,忽然听见一声轻叹,细如游丝,悠悠荡荡随风飘来,不知是人是鬼。她头皮发麻,连忙一弯腰躲在墙根后:“哎呀呀,千万是怨鬼别是活人!不对,撞见怨鬼也很可怕啊。”
萧染白把手帕握在手心,里面包裹她几天来攒下的安神香碎片。这香是好东西,只要见机不妙,一把撒出去,不管人鬼都有效果。
萧染白贴着墙小心移动,在墙体边缘露出半只眼睛观察情况。
屋檐阴影下立着一个人,与夜色融为一体,若不是那声叹息,萧染白继续直线前行,一定会直接从他面前经过。
那人不知道站在这里有多久。萧染白屏住呼吸,悄悄观察:“他好高,一定是个男人……罗天轩吧,楚管家不应该在此时出现,这又没有其他男人。”
曾经的情人睡在屋里,而他站在屋外。罗天轩,心里究竟会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