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
萧染白打开床头的落地灯,盘腿坐在床上,幽幽叹口气。
宵儿趴在床上,用胳膊支起身子:“夫人晚上没要零食,这个点厨房也关门了,可怎么办呀。”
“饿一顿倒没关系。”萧染白后悔不已:“就是早知道吃饭重要,以为自己想通了,结果给罗天轩和春茵吓了一跳,又忘记认真填肚子。”
宵儿在进罗家之前,也是穷苦人家的娃,一听便明白意思,深以为然:“是啊,吃饭是打头的大事,人生在世,无非求个吃饱穿暖,肚子吃不够,哪生得出其他心思。”
四夫人贪吃那是全庄园女佣都心知肚明的事情,现在聊起来,宵儿才恍然想起她的出身,虽然容貌娇嫩行事懈怠,但结结实实受过苦的。人越是饿过肚子,越是禁不起饿。
讲起来都是心酸。宵儿眼眶里滚了泪,抽着鼻子说:“夫人,罗家有钱,以后不会亏了您的伙食。”
“想什么呢,我家小时候穷是穷,可我妈要强,一日三餐没少过我,只是很多喜欢的小玩意,爱吃的小零食总是只能看不能买,当时特别盼着长大,好挣钱,给自己花,给妈妈花。”
“夫人和家里感情有这么深?”宵儿疑惑地眨眨大眼睛,去村子迎接四夫人的女佣不止戒姨一个,人多嘴杂,她在养伤期间听见几句闲聊,知道四夫人离开之前与父母大打出手,基本是断绝关系的意思。
“我自出生就和妈妈相依为命,没有其他血缘亲人,当然感情深。”萧染白双手托住下巴,昏黄的灯光在她脸上染出几分清愁。
宵儿又眨眨眼睛,迷惑地问:“可是,可是您父亲尚且健在啊?”
“他人是活着,在我心里已经死了!”萧染白决绝说:“我没有爸爸!”
“他毕竟是您父亲,即使有再多的不是……”
“父亲?虽然妈妈从来不说,但我早猜出来,那个男人在妈妈怀我的时候出轨,和富豪堂妹再婚,生的女儿只比我小三个月。二十几年,他一家子幸福快乐,从没来看过我一眼。”
“他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我凭什么对他感恩戴德披麻戴孝!”
萧染白哀愁消失,圆圆的眼睛竟睁出几分杀气。
宵儿把脑袋往被子里缩了缩。
她意识到四夫人口中的父母绝不是那对赌鬼夫妻。四夫人身世只怕远不似女佣闲话里的简单,可恨意是真的,刚才四夫人迸发的强烈感情连她都感觉惊吓。
“您的父亲,”宵儿搜肠刮肚,不知道该怎么解开四夫人的心结:“虽然没有担负起一家之主的责任,但夫人也不该怨他,万一他有自己的苦衷呢?也许他会在半夜思念女儿……”
“唉!”宵儿自己也信不过自己的劝告,说了两三句,泄气地趴在枕头上:“做女人苦呀,如果摊上不靠谱的老爷,他拍拍屁股走人,咱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小人开始到罗家的时候,也嫌规矩多,后来想通了,只要罗老爷肯给饭吃就好。据说五夫人闹了好几天,是她想不开,罗老爷已经是顶好的当家,她嫁给别的男人,不一定有现在的条件呢。”
萧染白哑然失笑:“宵儿,你未免太认命了,‘萧染白’的几个姐姐全被当货物卖掉,她还不认命,每天用外出捡柴火的机会到学校旁听,假以时日,未必不能离开赌鬼爹,不靠任何男人,过自己的小日子。”
多亏“萧染白”憋着股心气,穿越而来的萧染白不至于像上个世界大字不识,秘籍送在面前也抓瞎。
“怎么可能不靠老爷?家里不能没男人撑着!”宵儿大吃一惊,震惊之下忽略了四夫人从旁观者角度评价自己的古怪。
萧染白敲敲身边落地灯细细长长的金属台身,又指指宵儿腕上的手表:“你看这些代表什么?”
“台灯和手表?”
这种显而易见的东西不需要四夫人发问,宵儿又试探地回答:“金属和电源?”
“是科技。我看见罗家来接我的车队时意识到这个世界虽然落后,但已经进入工业化社会,庄园里各种小产品的普及更证明机械设备代替人工手作,开始流水线生产,不再是要靠蛮力打猎打仗掠夺资源的古代,男女先天差异已经因为科技的进步缩小至可以忽略的地步。”
“矛盾就来源于此,生产发展和制度的不匹配。我本以为家主老爷控制一切是硬性背景设定,后来听你和春茵的介绍,才意识到纯粹是罗家庄园的问题,外面已经开始改革,罗老爷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把女人们与外界隔绝,继续他的春秋大梦。”
“你说罗老爷给饭吃,可春茵不能自己挣钱吃饭吗?再退一步讲,没有老爷无理阻扰的话,她早和罗天轩结婚。罗天轩年轻貌美又是自由恋爱,不比现在夜夜被老男人强*来得幸福?”
“至于罗天轩,我不信他甘心……”萧染白摸摸下巴,露出沉思的表情。罗天轩那是系统指定霸总啊,不黑化反杀对不起霸总前辈们打出的赫赫威名。
“夫人……”宵儿声音颤巍巍的。
萧染白自以为刚才的话对宵儿三观造成巨大冲击,开始思索自己存在的意义与价值,满怀希冀地朝她望去。
宵儿快哭了,努力压低的声音依然透出极大的惶恐:“您果然还爱着天轩少爷!”
萧染白面无表情地翻个身,关灯,睡觉。
宵儿给夫人越来越掩饰不住的爱情唬得通宵难眠,萧染白又顾忌她伤势,没敢点燃安魂香,怕香料成分不明耽误伤势康复,所以等宵儿有了困意,才睡着不久,天色已经明亮。
暮儿轻轻推门进入卧室,把宵儿摇醒:“醒醒,都几点了,还睡。”
宵儿揉揉眼睛:“换了枕头,不习惯,你扶我起来洗脸。”
清晨的风有些凛冽,吹得宵儿打个喷嚏:“天冷的好快!”这边庄园无花无木无山无水,看不出四季变化,宵儿只是觉得气温一天低过一天,并没有多想,和暮儿一起到后院洗漱。
暮儿做事麻利,先一步把自己收拾干净,拿毛巾边擦脸边问:“你们昨晚在房里干什么呢,我半夜解手,看灯还亮着。”
宵儿满脸洗面奶泡沫,闭着眼睛含含糊糊说:“夫人口渴,起来喝杯水,和我闲聊几句,很快就睡了。”
“哦,当时你全程清醒?四夫人只是喝水?”
宵儿把泡沫冲掉,又拿起润肤霜,不直视暮儿的双眼:“不然呢?大晚上的,也就喝水解手会起床。”
“只是喝水就好。宵儿,你的腿还没完全恢复,我也不用你分担任务,你只管在我不在四夫人身边时盯紧她。你前几天回小房子休养,不知道四夫人这里出了点事。”
宵儿吓得声音都有点变调了:“什么事!?”
暮儿脸色微微一红:“也,也不是什么大事,不用汇报老爷。”她隐瞒四夫人拦车的举动,心里不安,匆匆把话题带过去:“只是我感觉四夫人有事情瞒着咱们,倒是没什么确切的证据,反正你多留意些。”
宵儿小心试探:“留意哪些?”
“看四夫人是不是有故意甩开我们独处的时候,以及她喜欢和谁接触,又把谁挂在嘴边。”
“咱们这固定的几十号人,多不出一条胳膊半只腿的,夫人还能惦记谁啊?你才是睡糊涂了吧。”
暮儿把脸一板,认真说:“你牢牢盯着她,假若真有惦记的人呢,比如……”她小嘴一张,吐出一个名字:“天轩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