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半夜下了一场疾雨,第二天早上雨过天晴,剧组搭建的废墟布景上水珠凌凌,空气清新无尘,林导当即决定提前拍摄女主与表妹重逢的场景。
一场秋雨一场凉,萧染白踩在碎石瓦砾上,感觉身上附着一层冷水,阴气入骨,极不舒服,舒叶更是冻得连连打喷嚏。
“对,对不起导演,我又忘词了。”
“别太死板,这里最重要的是情绪,你得激发情绪。”
舒叶皮肤上厚厚抹了几层粉,依然挡不住青紫的唇色脸色,她跺着脚无奈地叹:“暖宝宝好像没起作用,我又冷又饿,一点情绪都没了,你听,我牙齿一直打战。”
助理给大家送上沏得浓浓的姜水,舒叶道过谢,双手捧着保温杯,小小抿一口,立即吐出舌头:“好辣!”
大家基本都要减肥,所以姜汤里一点糖也没搁。萧染白嫌弃地喝掉半杯,去找放杯子的地方时,看见言语薇挽着楚非墨,后面跟着七八个保姆,姗姗来迟。
言语薇浅灰色的无扣睡衣款大衣与今天舒叶的戏装倒是很像,萧染白转头看一眼舒叶,心想林导不知怎么找到的舒叶,太符合角色设定,某些角度还真像是言语薇的小姐妹。
比起艳光四射的萧染白,舒叶走的是另一个极端,她肌肤胜雪,眉似新月,纤美到近于柔弱,因为刚离开学校接触社会,没有被嘈杂世事污染,眼神清澈明净,活脱脱一个“高配版言语薇”。
这两妹子气质连同衣服十分相似,以至于萧染白在排戏过程中发现楚非墨的视线一直落在这里时,完全分不清他是在看舒叶还是在观察自己。
言语薇第一次出现在刚刚下过雨的室外,兴致勃勃地拿脚尖踩水坑里的积水,没有留意到身边的胡姨一脸不安犹豫的神色。
“语薇小姐,鞋子都湿了,快来换双干净的,免得着凉。”
等另一个保姆将言语薇送去换鞋,胡姨把心一横,装作漫不在意地和楚非墨说:“两个小演员长得倒是各有各的漂亮,真招人喜欢。”
胡姨那点话外意,自然瞒不过楚非墨,他回头望向胡姨。
楚非墨的眼瞳近于纯黑色,静默如深渊,胡姨也算是看着他长大,不怎地却打心底畏惧这个孩子,这份畏惧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家世,他的容貌……但想到自己那位小祖宗,胡姨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唉,有些事我本没资格提,可是想到薇儿,她和她们这些孩子不同,从小就命苦,只有您是她唯一的快乐,所以我冒昧请求,望您以后能真心待她,别让她难过。”
“唯一。”楚非墨轻轻重复这两个字:“世上有‘唯一’这件事吗?”
胡姨心里一凉,辩解说:“当然!您就是薇儿的唯一!”
楚非墨睫毛微颤。他的眼睫极长,却不会让人觉得可怜可爱,反而因为神色太过沉静,错觉他睫毛上凝有冰霜。
胡姨不详的感觉更重,不同于言夫人和言语薇,她旁观者清,早发觉楚非墨对言语薇并没有对待情人该有的暧昧之意。但想到楚非墨更从未在意过其他女人,胡姨宽慰自己,楚非墨天生的冷清脾气,即使他不爱言语薇,也不会去娶别人,而且以楚言两家的关系,言语薇结婚后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遭受虐待。
爱情不在,有亲情弥补。
可是现在,楚非墨眼里映出了“她”的身影,不管“她”是萧染白还是那个柔美像薇儿的小姑娘,都意味着言语薇在失去她原本独一无二的地位。
这可不行!
胡姨忍不住有点激动:“薇儿心里只有她的楚哥哥,从没想过嫁给别的男人!你不能辜负她!”
“原来如此。”胡姨算作长辈,于是楚非墨客气地告诉胡姨:“语薇是言阿姨的女儿,我自然会照顾她,有行为不当引人误会的地方,十分抱歉,我以后会改正”
胡姨没想到得到的回复会是这个,还没反应过来,就看楚非墨说完最后一句话,随即离开:“我这段时间不会再到剧组,你们照顾语薇,不要让她贪于玩乐。”
“楚总!”胡姨想追出去,被齐经理一把拦下:“姐,姐,楚总有公事要忙,我来伺候。你放心,没人敢欺负言小姐。”
谁说没有,你们老板就在欺负薇儿!胡姨狂躁地想。刚才脚步踩重,溅起的水花浸湿她的裤脚,冰凉地贴在小腿上,一直冷到人心里。给水一冰,胡姨的怒气倏忽消散,化成深深的疲倦——她知道楚非墨生性薄凉,却没想到他的凉薄近于无情,从小陪伴长大的青梅竹马,于他而言不过是母亲朋友的女儿,有照顾的义务,无朦胧的情谊。
等发现义务变成“错误”,即刻便脱身离去,完全不给言语薇留有一丝余地。
这让薇儿情何以堪!
“咦,哥哥呢?”换鞋回来的言语薇发现就这一小会功夫,楚非墨已不在场。胡姨勉强咧出个笑容:“楚总回公司开会,薇儿要好好留在这里拍戏。”
言语薇闷闷不乐:“又走了?我想他,你们喊他回来好不好。”
在旁边的齐经理和其他言家佣人,方才把楚非墨和胡姨的对话听得七七八八,都晓得楚总和言小姐之间关系出了问题,个个噤若寒蝉。
这边安静默然,片场那头一阵热闹。一个个工作人员呼朋唤友地往入口方向跑去,连导演也离开座位,舒叶走到萧染白身边,踮起脚尖:“染白姐姐,那边好像来个新人,是替换子岩的吗?导演这么快就找到演员了啊。”
萧染白远远眺望,来的新人身量挺拔,在簇拥人群中高出一个头来,越发显得卓然不俗。他也看见萧染白,向她微微一笑。
这一笑可真是……萧染白想她走过几个世界,再没遇见比萧唐更美的人。
“刚才大家一兴奋,我就猜会不会是你。你不是去国外参加时装周吗,怎么接这个角色?” 萧染白好奇地问他。萧唐不同于其他刚出道明星,大把资源求他点头,衡量起来,一个电影配角对他并没有好处。
萧唐坐在萧染白身边,心满意足地望着雨后湛蓝天空,悠然道:“因为知道你在这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