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年年上了牛车,脆生生问着大牛叔事儿办好了吗。
吝了她家地的佃户没牛耕地,吃力?得紧,就买几头牛送过去,算是主家的照顾。他们耕地踏实,收成时送来的粮食都是实打实的,还经常送蔬菜瓜果、鸡鸭鱼肉等?等?,丰富她家的饭桌。
方大牛说,“办成?了。”
方大牛寡言得很,不善言辞,方年年知道他的脾气,就自顾自地说着,“沈宥豫家去了。他内伤大好,估计是察觉你停了药,他催动内劲没什么感觉,没了阻碍自然就可以回家了。”
方大牛,“嗯。”
方年年撑着下巴,看着路边的风景说,“大牛叔你知道咩,张县丞原来是混元牵魂手,我还偷偷见到了武林盟主,他们吵起来了。还有啊,陈盟主的盟主信物竟然是假的。那个盟主还杀了人,可怜了一条鲜活生命。”
她喃喃自语,“‘江湖一统,千秋万岁’,信物都是假的,陈令的武林盟主当得名不正言不顺。这……是不是有信物的,就能弄个盟主当当??”
方年年身躯一震,她也有一块,“那,我能当吗?”
方大牛沉默地没有回应。
方年年讪笑着摆摆手,“想啥呢,盟主这么好当,阿弟就可以直接当?大侠了。江湖不好混,还是安心踏实强。”
哪行哪业都是金字塔尖尖上那一小撮人好过,不能因为看到黄老邪的桃花岛、黄蓉的丐帮、郭靖的襄阳城、杨过的雕就忘了底层丐帮人员的食不果腹吧。
说是江湖,其实就是民间。手底下一群游手好闲、不事生产的人眼巴巴地看着你,指望带头大哥带着大家发家致富,这压力?太大了,难怪宋江一心想要朝廷的招安。
不事生产,不懂稼穑,不明经济……再加上年轻力?壮,荷尔蒙爆棚……再再加上这样的不是一个人……啧啧啧,想想陈令就头秃。更何况他还要被上面逼着交出血莲子。
这交的是血莲子吗?
在方年年看来,这是朝廷给的紧箍咒啊!
牛车不快,一路官道平坦,方年年东想西想的差点儿在慢悠悠的节凑中睡着了。忽然她听到方大牛问,“丫头,你小时候是怎么对付花大头的?”
方年年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说,“大牛叔,我还以为你没有好奇心呢。”
方大牛背影沉默,弄得方年年差点儿以为自己做梦听错了。她说,“其实也没做什么,就是把你给的药用了用,然后把他按在地上打了一顿。”
总结就是童年阴影。
每次上镇子上都有人手欠地拽自己头发,士可忍孰不可忍,方年年已经管不上“大人”欺负小孩子的胜之不武了。阿爹说过,痛击敌人就要一次性让敌人害怕。
她记住了,在有一次进镇子的时候诱使花大头等几个臭孩子进了僻静小巷子,把方大牛给的药揉把揉把一股脑撒了出去……
那个吧,效果非常好!
麻人的、发痒的、咳嗽的……方大牛给的防身药都是小伎,但几个臭孩子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直接就哭了。
然后,方年年又按着他们打屁股。当?然,方年年没有亲自动手,是让他们互相打。
正所谓杀人不怕,杀人还要诛心谁顶得住。
那几个臭孩子现在互相不往来,见到方年年和老鼠见到猫一样,就知道童年阴影有多?大了。
方年年吐了吐舌头,“现在想想那时候有些小过分了,不过一直被拽头发真的好讨厌,花大头小时候真是手欠。”
方大牛沉默地听着,他想着事后花大头不服,一直想着报复的,使出来的手段还相当狠辣,一个孩子如斯歹毒,很是罕见。他竟然伙同拍花子要把方年年拐走,并不像方年年说的那样直接事了。
有大哥大嫂和他在,歹人休想伤害到方年年姐弟,花大头恐惧终生的事情他们从未向方年年提及。
“沈宥豫算是没口福了,我想着做牛腩煲的,明儿个还想做虾片,他肯定没见过。”方年年不知不觉提起了沈宥豫,说完就奇怪地沉默了,心中竟然想着那人离开后要去做什么……
沈宥豫和方年年分开后去了个方年年绝对想不到的地方。
添妆礼办完的张府没有结束忙碌,反而忙碌得更厉害了,明天就是他长女出嫁的正日子。
一团喜庆中,白胖和蔼的张县丞心里面压着阴影,纠结出无数的乱麻。从淮南陈家的血莲子丢失一事传出来开始,他就开始坐立不安、心怀忐忑,就怕旧人出现。
离开江湖日久,他早已不是当年的混元牵魂手,只是普通的小镇县丞。当?县丞时间长了,他都忘了年轻时候刀头舔血、风餐露宿的日子。
跪在堂下,看着去而复返的年轻人,张猛心中一阵恍惚,脑海里止不住地想着前有陈令、后有端王,他流年不利,节前应该听妻子的去一趟观音寺拜拜。高祖说本命年应该穿红,他嫌弃红色的亵裤太难看,一直没肯穿……
“堂下张猛,交出血莲子,放你全家平安。”沈其沉声说着,他给了左右眼神,左右立刻上前押着张猛的左右手。
张猛猛地醒转,回过神来时一身冷汗,他真的老了、懈怠了,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走神。
“殿下饶命,臣下真的没有血莲子!”张猛大呼。
上首,沈宥豫穿着粗布衣衫,慢条斯理地看着方年年给他的提包,小小的提包里包罗万千,藏着女孩子喜欢的零嘴、藏着为他准备的药……还藏了一方帕子,一方帕子上绣着与提包上一样的锦鲤,角落里还有个“方”字。
沈宥豫心情愉悦地弯着嘴角,她果然心悦于我。收了信物,他应该回以什么呢?怕是自己刚离开,她就开始想念了吧。
“殿下?”沈其喊了一声,真怕自家主子控制不住笑出声,殿下你控制住一下你自己!
沈宥豫收起笑容,冷漠地说,“冒用他人姓名参加武举,成?为县丞,乃欺君罔上、蔑视律法的大罪,应该判什么?”
沈其知机地说,“斩立决,家人流放漠北塞上,三代内不可进入京城、不可读书为官。”
张县丞大汗淋漓,杀人不过头点地,混江湖的都讲个快意果决,当?官的却要钝刀子割肉,遗祸好几代。
他被押着不好以头抢地,大声地喊着冤枉,“殿下,小人真的没有藏匿血莲子,当?年我们五个分开,我就找了个地方看了我盒子里藏着的东西,是治疗寒疾的五味散、治疗妇人疾病的千金方。我将这两个方子卖给了一个姓黄的游方郎中,那个郎中后来成了太医院院正,我能够冒用他人姓名参加武举,就是找的黄院正帮忙。”
沈宥豫眉头微蹙。
张县丞不敢有任何隐瞒,说完了当?年的经过,还说起了自己的揣测,“血莲子不是在陈令那边,就是魔教的沈念。妙法那个秃驴这么多?年总是心怀愧疚,不仅仅给夏家立了长生牌、点了长明灯,还年年做法事超度。知会儿我就知道在宫里,当?年他就蒙着面具,神秘得很,要是血莲子在他那儿,应该早就奉上了,这点我同意陈令说的。现在就剩下陈令和沈念,要么是陈令贼喊捉贼,要么是沈念藏着掖着。”
“殿下,殿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左右松开了张县丞,张县丞膝行几步,急切地说,“臣下如果有血莲子一定交给殿下以表忠心,绝对不会藏私,请殿下明鉴。”
沈宥豫没有吭声,沈其偷偷看过去,差点儿平地摔一跤,赶紧侧身挡挡,挡住殿下半个身子,就当他是保护殿下吧……好想捂脸,殿下诶,别揪着提包的两条穗子玩了,您看起来和刚满周岁的太孙一样一样的。
揪着两条小穗穗,沈宥豫脑海里浮现的是方年年扎两条小辫的模样,仿佛在揪方年年的小辫子。
“臭丫头。”他嘀咕着,嘴角浮现出诡异的笑意。
沈其,“……”
完了。
张县丞字字泣血,伏地大哭。放在二十年前,不,就是十三四年前,他绝对做不出来,掰断了脊梁骨都要站着。
一个大胖子哭成泪人,有属下从外面进来,嫌弃地走了过去,“殿下,从张猛的床下暗格里发现这个。”
属下绕着沈其走过去,沈其移步挡住。属下,“?”
沈其轻咳,“咳咳。”
沈宥豫放下穗子看过去,属下手上拿着个木头盒子,盒子打开着,里面两张陈旧薄纸,发黄发暗,看起来脆脆的,当?是有些年头了。
“是这个吗?”沈宥豫问着。
属下拿着盒子怼到张县丞鼻子前,张县丞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眼睛内藏着不可思议和惊恐,他嗫嚅着说,“是,是这个。”
“哦。”沈宥豫收起提包站了起来,淡淡地说,“关押起来,法办吧。”
张县丞猛地抬头,声音破裂,“殿下!?”
沈宥豫浅笑,“你没有说真话,夏家那颗血莲子就在你这儿。对了,忘了说,千金方和五味散是沈念盒子里的,你们刚分开他就打开了盒子,看到是两张对于他来说没什么用的药方,就随手扔了。你跟在他身后吧,捡了去对不对?”
张猛瞳孔骤然缩紧,知道自己的谎言已经败落。端王了解甚深,对血莲子志在必得,此事一定没法善了了。
他恶向胆边生,左手猛然撑地,肥胖的身子弹了起来,以一个胖子不具有的灵敏度靠近沈宥豫。牵魂手名不虚传,右手柔若无骨地动着,以刁钻的角度逼近沈宥豫的咽喉。
沈宥豫垂着眼睛看他,一动不动。
张猛心中微动,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动时,沈其也在动,身形秒变,挡在了沈宥豫的身前,同时从腰间抽出软剑,伴随着哗啦啦的利刃展开声音是一道道残影。
张猛毕竟年纪大了,又胖成?了球,过了十多?年安逸日子根本就没有勤于练武。如果给他机会偷袭还有一丝胜算,前提是沈宥豫身边没有一个武艺高超之人!
张猛摔倒在地,身上伤痕道道,瞪大眼睛看着沈其,“沈念的残影剑。”
沈其收起了剑,退回一步站在沈宥豫身后。
沈宥豫头也不回地走着,冷声吩咐,“带回去仔细盘问。”
“喏。”属下应答。
张猛的一颗心直直向下坠。
走到门口,沈宥豫忽然脚步顿住,他像是在自言自语,“臭丫头和他女儿同属于红豆社,张猛连累了妻子儿女……臭丫头会不会伤心啊,毕竟认识,看起来还有些交情。”
沈其,“……”
当?自己木头,什么都听不见。
沈宥豫吩咐着,“就祸不及妻女好了。”
属下没有任何异议,“喏。”
张家上下都被控制在屋内,沈宥豫走后,那些不苟言笑的黑面侍卫才离开。站在门边向外看的县令之女眼神晃了晃,转身走回去,温言安慰哭泣的张家母女。
作者有话要说:在当时牛肉价格便宜,还不如猪肉,羊肉最贵,和现在完全不同。女孩子不要频繁吃牛肉哈,爱吃就一周吃个一两次,雄性激素太高,吃多容易长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