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筷子没多久,方承意就冲出了门?去了对面的驿站,找到了好友梁壮,两个人坐在门?槛上,头?碰头?,不知道嘀嘀咕咕什?么。
方年年没管他,男孩子大了总有着?秘密,不像是小时候什?么大小事儿?都要叭叭地和姐姐说?。
她拿了块抹布擦着?桌面,提溜起?弟弟的书包放在一边。前几天才洗干净的二蓝布斜挎书包上添了一些痕迹,湿布擦都擦不掉,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粘上去的。
书包压着?个本子,方年年不去看弟弟的小秘密,拿过了准备放书包上面去。眼睛瞥到上面的字,瞬间?方年年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本子上写着?:落魄少侠的改造计划。
字迹工整,封面干净。
方年年,“……”
中秋后就没有听阿弟提起?要改造沈宥豫的事儿?,没想到是憋着?大招没有发?。
现在计划都落成了,改造对象却没了踪影,难怪听说?沈宥豫走?了会这么激动,这么多天的努力白费了啊!
“不好好学习,一天天整乱七八糟的。”方年年嘀咕,没有打开计划书看,免得看到阿弟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列出来的每一条,比做功课用心数倍。
当个负责任的家长就是容易血压高,方年年深吸一口气,努力规劝自己:生活这么美好,何必生气,微笑?。
过了几个呼吸,方年年跺脚,小声地说?,“好气啊!”
和梁壮蹲坐在驿站门?槛上的方承意也?好气,两只手撑着?下巴气鼓鼓地说?,“不打一声招呼就走?了,真是好生气,我们白白想了这么几日,细细地写了计划。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上树多掏几个鸟窝!”
梁壮笑?了笑?,“虽然没有用上,但你学会自己写计划了,把这份心思放在学习上,年姐姐肯定就不操心你了。”语带羡慕,他是驿丞梁爷爷捡的孩子,没有其他亲戚了。
方承意心虚地左右移动眼睛,打哈哈说?,“写计划挺容易的哈。”
本朝读书人大多喜欢写计划书、制定目标,将沿袭自高祖的传统内化为自己的习惯、外化为标杆。孩子们刚启蒙时,夫子就会教着?怎么制定计划,能有多少人彻底贯彻并坚持下来就未可?知了。
急促的马蹄声哒哒哒,犹如疾风骤雨,瞬疾而来。临到客栈了,大雨猛然收敛,成了春日里的蒙蒙雨雾,淅淅沥沥。方承意和梁壮捕捉着?声音看过去,看到客栈门?口停着?一匹黑色大马,额前有一抹白,目光炯炯,神?俊异常。
马上的男人侧身落下,轻巧如燕,石青色圆领袍的一角掖在黑色缀玉的腰带里,露出精装笔直的两条腿。他腰间?横着?一把长剑,剑柄上镶嵌着?红色宝石,昏暗中,宝石熠熠生辉,晃得少年人的眼睛蹭蹭发?亮。
“他的剑,一定行侠仗义、锄强扶弱过!”方承意笃定地说?。
“镶嵌了宝石,说?不定是装饰用的佩剑。”梁壮言语间?泼了冷水。
“我看他在客栈里住了好几日了,时不时和江湖人士谈话,哪里像公子哥。”
方承意反驳,那人才是他对江湖侠客的终极梦想,飒爽肆意,行走?间?干脆利落,双眼内敛着?故事。
沈宥豫那什?么嵩山大师兄,他没看出半点少年侠客的意气风流来,跟在他姐左右真是半点儿?豪情都没有!
少侠当得太?失败了。
“方承意。”小茶馆里传出被方年年的叫声。
“嗳。”方承意扯着?嗓子大声地回着?。
方年年说?,“有功课要做吗?”
“学堂里写完啦。”方承意大声地回。
“行,那你玩吧。”方年年说?。
“哦。”方承意曲着?手指抠脸,放低了声音,“还以为喊我吃东西呢。”
“你家刚吃完饭……”
“哈哈,我姐有时候会想着?弄点饭后水果吃。”方承意重新撑着?脸,挤出来厚厚的双下巴,“唉,要是跟着?梁先生去书院,每天吃食堂,没法天天吃我姐做的菜。想想就好难受啊,要哭了。”
梁壮不知道说?啥,安慰地摸摸方承意的头?。
方承意哀怨地看向梁壮,“你是夫子心甘情愿要带着?去的,我和纪家两个小子是被迫捎带的,爹咋就不为我想想啊。”
梁壮,“……”
他想到先生揉着?手臂,无奈又生气地说?:君子当有海量,不和人一般见识。
方年年也?知道了过了重阳节,九月中下旬的时候,阿弟就要跟着?梁先生去棋山书院报道读书,同去的还有梁壮、纪家两个小的,每个受聘于书院的教授都有携带弟子的名额。蓦然知道阿弟要去读寄宿学校了,她心中万分不舍了起?来,想着?学校里待遇再好也?不如家里,穿和住上倒罢了,吃上面她要给阿弟多准备些。
还要做点东西去谢谢梁先生,让他以后多照拂照拂阿弟。
第二日吃完了早饭炒饼丝,方年年就开始剥虾仁,做真正有虾肉的虾片。这东西稀奇,做好了送去先生家就非常有新意,再配上几色糕点、一筐鸡蛋、两包红糖,去李婶家的铺子称一斤桂圆、两斤红枣,就是顶顶好的礼。
既不显得单薄,又不是厚得人家不敢收,不过是几样吃食,梁先生的娘子肯定喜欢。
娘子喜欢了,先生还有啥不高兴的。
在院子井边的阴影里剥着?虾仁,不时扔两条给眼巴巴的雪球,这孩子不知道最近怎么野的,成天不着?家,回来就趴着?睡觉,这是多日来白天头?一次见到它。
“淘气,给你买的猫粮竟然不喜欢吃,我拿去喂外面的野猫了。”方年年隔空点着?雪球。
雪球低头?吃虾仁,吧咂着?小嘴,眼睛无辜地看着?方年年,可?爱到犯规,看得方年年舍不得骂它了,虾仁是一只接着?一只地给。
给了五六只才反应过来,赶紧打住,不然都没法做虾片了。去下的壳她也?没有扔,待会儿?熬了虾油存起?来,炒菜吃比味精都强。
她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到爹爹和娘亲并肩走?了过来,阿娘神?色间?有些凝重。
“怎么了?”方年年问?。
塔娜没有直说?,而是反问?着?,“昨天去张县丞家,遇到什?么特殊的吗?”
“有啊,我在路上就和大牛叔说?了。”方年年疑惑,“昨儿?没和你们说?啊,就是我无意间?撞见张县丞原来以前是混江湖的,有个诨号叫混元牵魂手,本名张猛。”
“那就是了。”塔娜说?。
方年年不解,“他们家怎么了?”
“刚听说?,天不亮就有兵把他们家团团围住,闯进去拿了张县丞,押着?上京去了。”塔娜说?着?拍拍胸口,仿佛看到了那惶惶的场面受到了惊吓,“官兵抄家真是吓人,他们家那孩子本是今天出阁吧,现下全完了。”
方年年心头?一跳,不知怎么的想到了沈宥豫,不会是他做了什?么吧?赶紧问?着?,“怎么就抓他家了?”
“盗用身份参加武举。”方奎说?,“据说?是柳县令发?现了端倪,细查之下发?现张县丞冒用他人姓名参加的武举,就秘密报了上官。之前都在核实情况,现在确定了就抓捕送去刑部。柳县令已经连着?五年为优,又检举有功,擢为都城府尹,带着?全家赴任去了。”
方年年愣住,“竟然是这样……昨天张宜添妆,柳如诗还给了一对漂亮的琉璃酒杯,她们关系看着?很好。”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用女儿?稳住张家。”塔娜猜测。
那就真是阴谋处处了,想着?就害怕。方年年抖抖肩膀,抖掉爬上肩头?的鸡皮疙瘩,“你们过来就是特意告诉我这个?”
“没什?么交际的,他们家还犯不着?我特意来说?一声。”塔娜摸摸自己的鬓角,她挽了一个桃心髻,斜斜地插着?一支银色石榴的簪子,石榴做得逼真,半开的石榴里面的石榴籽是碎碎的红玉石,水头?很好,剔透有光。
同款的耳铛衬着?她的鹅蛋脸,使她看起?来明艳动人,虽说?年纪上来了,早没有了当姑娘时的俏丽,半老徐娘的年纪是成熟的风韵。她身上穿着?青色的内衫、围了一条白色的长裙,内衫上的红色石榴花花瓣打着?卷儿?,外面穿了一件秋香色滚白边的褙子,颜色搭配得非常协调大气。
很显然,阿娘特意打扮过。
和之前见到的那一身截然不同啊。
方年年一脸懵地看向阿爹,爹爹被娘亲推着?进屋,就来得及给她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
啥情况?
方年年站起?来去洗手,源自于高祖又经过抓住商机的商贾不断改良的香皂花在细白的手里面搓洗,很快两手就沾满了细腻的泡沫,冲洗干净了她闻了闻,没有留下什?么虾子的腥味。
她洗完手,恰好换了衣裳的爹出来了,苍青色的圆领袍,腰间?配着?玄色腰带,挂着?绣石榴花的荷包,穗子丰满而长,这准是娘亲的主意。
这夫妻两要干嘛啊!
方年年走?了过去,“爹娘,你们要出去?”
塔娜用帕子遮着?嘴,笑?声说?:“你李婶喊我去逛街。”
“……带着?爹?”方年年一脸“你驴我”。
塔娜没去看女儿?,“一起?去逛逛。”
方奎笑?着?摇摇头?,示意女儿?别问?了。
夫妻两个匆匆向外走?,只听塔娜抱怨了两句,“让你早点换好衣裳的,要是错过了,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有这么好的机会相看。”
方奎走?得慢吞吞的,态度消极,“我觉得不行,你非要拉我一起?去。”
“稍微郑重一些是应该的,虽说?是商贾人家……”
他们走?远了,也?有意避着?方年年,方年年竖着?耳朵也?没有听见爹娘在说?什?么。
雪球蹭了过来,绕着?她脚转来转去,还用柔软的身子蹭着?她的腿,讨好地咪咪叫,方年年看着?卖萌卖憨的雪球,表情渐渐变得奇怪,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爹娘是去给她相看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