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小茶馆

作者:祈幽

鸡蛋、猪油和面,切细了油炸,油炸出来的金黄小油面用饴糖、蜂蜜搅拌,方年年抓了一?把葡萄干进去,拌匀了倒进方盘里按实?,稍微凉透了就可以切块。

沈宥豫喜欢甜食,做出来的沙琪玛他肯定喜欢。

一?想到他喜欢吃却要?假装不?在乎的样子,方年年就忍不?住笑了。

方年年找了个竹子编的腰篮,用油纸在下面垫了一?层后把切块的沙琪玛放进去,这些就占了小半篮子。装野鸡瓜齑的小瓮放进去后,篮子里看着还有着空荡荡的地方,方年年转身又去寻摸东西填上。

那个琉璃灯罩挺名贵的,虽然她是?要?还给人家的,但?心?意总要?回馈,不?过是?一?些吃食,他在家吃东西没什么?胃口送些过去无妨。

沈其看到方姑娘提着一?个大大的篮子吃力地走出来,立刻上去接,提篮入手可真沉。

“姑娘?”

你莫不?是?在搬家?

在沈其惊讶的目光里,方年年意识到了自?己在做什么?,“那个,无妨无妨。”

“哦。”

沈其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了,难不?成他真的没有成家,所以不?懂?

“你带去给你家公子吧,应该够吃了。”方年年拍拍手,送出去的东西泼出去的水,随便了随便了,这是?对?血莲子的亏欠,她给自?己找到了理由。

“多?谢姑娘。”沈其抱拳,拎着东西去了对?面驿站,驿丞梁爷爷已经照顾好他的马,牵出来就可以赶路。

离着京城的距离尚可,他一?天可以来回。

扯动缰绳,沈其双腿夹了夹马腹,“驾。”

梁爷爷笑眯眯地看着沈其走远,感叹这小伙子要?多?来几趟,他养马的手艺这不?就派上用处了。

沈其前脚刚走,后脚小茶馆里头就来了个老实?本分、其貌不?扬的小个子男人揭掉了招聘告示,他来应聘小二?的。

“小人家住乌衣镇旁边刘家村的,爹去年服徭役的时候压了一?条腿,娘身子不?好,家里五个弟妹年纪还小。上半年卖了家里仅有的三亩水田给爹看病,送了二?弟读书,我?就去了乌衣镇六郎茶馆里跑堂。”

“为什么?离开六郎茶馆?”

方年年只不?过问了一?句“家里情况”,这个叫做刘阿三的男人就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家底细都倒出来了,“主家说?我?长的太呆笨。”

方年年点点头,她觉得长相还可以,没有到不?入眼的地步,“如果你不?急着回去,就在店里等等,我?爹娘回来了见过你,同意后就能留下。”

“谢姑娘。”刘阿三谢过后就拿了抹布干活,把每一?张干干净净的桌子又都擦了过去,充分地展现了自?己的勤快、踏实?、肯干。

有客人来了抢在方年年之前招呼,特别上道的去外面迎接客人,给客人牵马、给客人引路、问客人要?喝什么?……简直不?要?太会干活。

方年年觉得不?留下他,都对?不?起刘阿三这份认真劲儿。

爹娘回家后考量了一?番就同意留下他了,让明天来正式上工,刘阿三千谢万谢。他没有急着走,直接就留下来干活,这矮个子的小伙子很有一?把子力气,擦桌子、扫地、搬东西没有一?份惜力,经过他手擦了一?遍的桌子看着就光亮了一?分。

看得方年年咋舌,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以前是?在偷懒,不?然为什么?桌椅还能擦出一?层灰?

“年年,这摆在柜台的什么??”塔娜问。

方年年心?头一?跳,下意识的说?,“没什么?,我?收拾出来的杂物,准备放起来的。”

说?着就小跑着到柜台边,对?着娘亲笑了笑,拿起用布包着的盒子跑进了后院,小心?脏扑通扑通的,就怕娘亲突然开口问了——里面是?什么?。

那个吧,她不?是?有意瞒着爹娘的,就是?免得娘亲知道沈宥豫又送来东西了会不?高兴。沈其送来的两对?小炙炉,她当场就回绝了礼物,沈其表面上答应带回去,行?动上完全不?配合。

“等下次来了,和琉璃灯罩一?起还回去。”方年年用肩膀顶开房门,走进去打开柜子把盒子收进了柜子里。

房间里飘着一?缕淡淡的幽香,茉莉香味中混合着墨香。屋子里陈设简单,里外间用青色围幔隔着,幔帐用带子收紧在两侧墙边,外间摆着桌椅和整面墙的书柜,书柜里是?各色书籍,仔细瞧事关高祖的不?少。

方年年对?这位穿越前辈,真的非常好奇。

内间靠窗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仅有一?盏灯、一?个土定瓶,瓶子上插着一?枝田里摘的野花,别无他物。

倒是?那灯看着很是?不?同,偏暖调的琉璃灯罩上上下有镂空装饰,整体有茉莉花的明刻花纹。

塔娜许诺的当晚就摆在了女儿的房间,普通纸质灯罩被取代后,烛光经过琉璃的几波折射,房间里会有漂亮的光线。

至于阿娘和沈宥豫暗暗的较劲儿,方年年表示很无奈,没必要?啊。

没必要?,对?吧。

……

刘阿三半下午的时候回去的,方大牛送的人,方大牛回来后说?了说?刘阿三家里的情况,有病的爹娘、年幼的弟妹,所有的重担都压在了不?满二?十?的青年单薄的肩膀上,是?挺不?容易的。

翌日,刘阿三正式上岗,方年年终于抽身出来了,能和阿娘去梁先生家走一?趟。

“娘,不?是?说?好了爹一?起去的?”方年年挎着篮子,走在娘亲身边这么?问。

塔娜低头数着篮子里的东西,看礼物够不?够,“你爹拍过梁先生的桌子,他想了想就不?去了,免得先生看到他心?里有气。”

方年年,“……为了小弟能去棋山书院,爹豁出去了啊。”

塔娜说?,“你爹是?个斯文人,就拍了拍桌椅,没做别的,你爹说?了纪镖头直接上手抓住纪先生的胳臂,差点把纪先生整个人提起来。”

方年年对?梁先生的遭遇表示同情,纪镖头绝对?腰粗十?围,常年押镖,一?身剽悍气息隔老远就可以震慑路上的宵小,被他抓住胳臂提起来……

“嘶,梁先生好惨。”

塔娜点头,“梁先生带着纪家两小牛犊子,也是?够头疼的,哪里有你阿弟听话。”

方年年,“……”

其实?吧,方承意比那小子头疼多?了。

因为方承意老和纪家的孩子过不?去,为了治治他她就提出邀请朋友回家吃饭,阿弟着实?老实?了不?少。只要?她每次提起纪家小子,他就立刻转移话题。

因为表现不?错,方年年没有抓着邀请的事儿不?放。

“娘,礼物是?不?是?太薄了?”她们不?仅仅是?去感谢梁先生,更是?抚慰先生那颗受伤的心?。

塔娜迟疑,“这,提一?只鸡去?”

方年年微微皱着眉头,“成对?会不?会好点?”

“算了,提着活物太招摇,这样吧,去你李婶那边,再称一?斤红糖、一?斤白糖。”

“好呀。”

母子俩倒退回去,买了糖再次赶路。

梁先生是?附近梁家村村塾的先生,因为教育质量好,尤其是?启蒙,基础打得特别扎实?。周边家长那是?慕名将孩子送过去读书,不?求考个功名,会识文断字就能去镇子上做个学徒,成了账房、当个管事,那全家就脱离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苦生活,地里面才能刨几个嚼用哦。

梁先生家在梁家祠堂的旁边,教舍就在祠堂里,这是?整个村子最好的地方。

方年年敲了敲门,来应门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妇人,穿着寻常衣裤、头上用靛蓝色的帕子包着,来开门时手上还拿着一?个铲子,铲子上沾着酱,估计在打理酱缸。

看到方年年和塔娜,妇人眼神疑惑外有些警惕,“二?位找谁?”

方年年笑,“师母好,我?们是?方承意的家人,来谢谢梁先生的。”

“方承意……”一?提到这个名字,妇人顿时知道她们来意了,脸上瞬间多?出了复杂的笑容,不?过眼中的警惕消失不?见了。“我?说?呢,看你们怪眼熟的,快进来坐,我?给你们倒水去。”

方承意和方年年一?样,继承了父母的优点,特别是?方承意和塔娜站在一?块儿谁不?说?不?是?母子,哪怕塔娜脸上还有着比较明显的异族特征。

进了院子,洒扫得很干净,有着浓浓的居家气息,很舒服的平易感。

“进来呀,娘子、姑娘,别在院子里站着了。”

师母喊着。

方年年和娘亲进了屋,师母给她们准备了红糖水,坐下后就说?起了话,师母看到她们拿的东西,连连推辞,“方承意是?个好孩子,就是?调皮了些,书院那边说?了可以带几个孩子同去,我?们家先生本来就考虑过承意这孩子的。”

除了调皮、坐不?住、会打架、容易意气用事外,方承意脑子好,一?点就透,相同的文章他看一?遍就记住了,别的孩子还有的连通读都不?行?。

师母笑着想起丈夫的话,叹着方承意就是?磨先生的小人精,又爱又恨。

聊天中,她是?绝口没提纪家两个孩子。

年龄相仿的比较有共同话题,师母和塔娜的话渐渐多?了起来,方年年无聊陪坐,听到师母说?自?己的酱缸正晾着呢,她要?做一?些酱黄瓜。

“老是?弄不?好,做出来的酱瓜有一?股子耗味,刚开始还能勉强吃吃,翻过年了就开始苦,我?舍不?得扔了就忍着吃,我?家先生要?和我?翻脸。”熟悉后,师母就说?起了自?己的臭手,真是?做啥都不?行?,馒头都发不?起来,只能够厚着脸皮吃人家的。

方年年自?告奋勇,“师母要?是?放心?,我?来做,这些我?在行?。”

“别,来者是?客,哪有让你做的道理,小姑娘家家的就应该漂漂亮亮坐着。”师母阻止。

塔娜说?,“我?家闺女手艺好着呢,做一?回你们尝尝,这要?是?不?好吃,就罚方承意站着上学。”

夸奖女儿牺牲了儿子,在隔壁上课的方承意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不?知道自?己有些冤。

塔娜给女儿使了个眼色,刚才看着她们带来的东西师母反应平平,三句里要?有两句提到东西带回去,这礼眼看着有些送不?出去。

方年年会意,从斜挎着的小包里掏出襻膊,三两下绑住了袖子,庆幸自?己今天穿得还算是?清爽,不?然干活麻烦极了。“师母放心?好了,我?手上拿捏得住,肯定不?会浪费您家的酱和黄瓜。”

“害,我?哪里是?怕你浪费了。”师母无奈地拍了拍手,知道她们母女俩是?来干什么?的,相谈甚欢的背后依然带着点儿不?舒服,强迫自?家先生带着去棋山书院,又拍桌子又抓胳臂的,先生手臂上的手印子好几天才退的,她心?中还带着气呢。

“师母不?怕,我?就更不?怕了。”方年年俏皮地说?。

骑虎难下,自?己提了酱黄瓜的,师母无奈,只能带着方年年母女出去,看到方年年熟练地开始做酱瓜,她看了一?会儿就心?动了,这做出来的肯定好吃。

塔娜拉着师母进屋,“让她一?个人弄,我?们进去继续说?话。”

“这怎么?好意思。”

“她在家就喜欢摸着做吃的,没事儿的。”

进了屋,师母就询问了起来,“姑娘有中意的人家了吗?”

“有是?有一?个,还是?故交,就是?好多?年没见了,不?知道那个孩子长得如何。过段日子,他们回京了就一?家子聚聚。”

师母点头,眼睛转了一?下说?,“我?有个亲戚家在京城,少年郎在太学读书,品学兼优,父亲在台谏就职,最是?清正廉洁。”

“多?大年纪?”塔娜会意,追问着。

“十?九,明年五月及冠。”

方年年做着酱瓜,可浑然不?知亲娘和师母在说?什么?,要?是?知道了她肯定在脑门上形成实?体的黑线,她又不?是?貌丑无盐,嫁不?出去,爹妈着急得恨不?得塞给别人的,干嘛这么?着急嘛。

幸好她不?知道。

酱瓜已经提前用盐打过了,方年年撕了一?点尝了尝,稍微咸了一?点点,但?也能做。用调好的甜麦酱两面涂好了码放在酱缸里,过上半个月就能吃,且存放时间长。

有些人家做得多?,保存得又不?好,天气暖了引来苍蝇,苍蝇就在里面下蛋。普通农家不?在乎那么?多?,捞出来两条洗洗干净了,照样吃,但?方年年总觉得那样的有怪味。

不?说?苍蝇,那容易倒胃口,方年年做的绝对?过卫生这一?关。

做好的酱瓜捞出来洗干净了可以直接吃,也可以炒毛豆、炒扁豆,是?很家常的过粥小咸菜。

明明做法很简单,步骤很容易,但?有些人就是?做得不?好吃,估计就像师母说?的“手臭”,方年年做的好吃,应该就是?“手香”了吧。

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方年年从厨房边探头看过去,看到了梁先生和一?个男人,那个男人见过几面,是?和那个走哪儿都挂着剑的章游来店里喝茶的百晓生。

一?进院子,百晓生就觍着脸哀求,“师兄,帮帮忙。”

作者有话要说:土定瓶不是定窑所出,可以说是定窑的仿制品,微具土色,质地是“半瓷半陶之间”,具体的感兴趣的宝贝可以查查。

以前做的酱瓜里没有防霉粉(防腐剂之类的)做出来就容易长虫子(什么虫就不说了,看过正文懂的),舍不得就洗洗吃(我见到过)。现在嘛不一样了,做成了就可以塞冰箱里,也可以加防腐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