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成婚五年后才有嫡子,已然两岁,正是活泼可爱、天真好动的时候,陪着他玩耍非常的需要体力和耐心,但听着孩子快乐的?笑声,付出的又都值得。
今日太子妃带着太孙来宫中看望身体恢复了不少的?皇后,正好姑姑定侯夫人在,就一并入宫。定侯夫人随丈夫外放淮南五载,回京后定侯还未补缺,赋闲在家,任上有瑕,还不知道官途如何,夫人进?宫走走皇后、贵妃的?路子也是人之常理。
送走她们,皇后宫中恢复了安静。
清净的?宫殿内仿佛还有孩子的?笑闹声,这里安静的?时间太多、热闹的时候太少。宫人在淑贵妃严苛的?管束下,大气都不敢喘,软底鞋走路都是无声无息。
紫檀雕花的榻上,皇后靠在靛蓝色缂丝大引枕上,换了一身石榴色的便服,斜红已经洗去,戴了红缎的?抹额,正中一颗八边形的红宝石内敛着灿灿光华。
皇后有些头疼地按着太阳穴,无奈地笑着说:“昭儿这孩子真是比大郎小时候活泼多了,他来来回回跑着,我真怕他摔一跤。”
“他们这一来,倒是耽误了见?那个姑娘。你啊,真是一点儿也不减当年当女侠的?任性风范,光天化日之下当街迷了人家姑娘弄进?宫,人家爹娘该多忧心。如果?让台谏那群人知道了,参你的?折子能堆满陛下的?书案。”
皇后闭着眼睛,轻轻地揉着太阳穴,自顾自的说着:“送人家姑娘家去了吧?多多赔送礼物,压压惊,好歹是六郎看中的人,别寒了孩子的?心,母子离心就不好了,六郎正是年少气盛的?时候,喜欢拗着来,之前你让他入朝做事?,他不就赌气出宫。”
说了许多,却没有半点儿回应。
皇后睁开了眼睛,却看到一向精明能干的?淑贵妃神游天外。
“思?思??”
淑贵妃沈思?回过神来,她动了动嘴角勉强笑着说:“哪里会受到惊吓,那姑娘胆子大得很。”
“思?思?,你怎么了?”皇后微微坐起来问。
淑贵妃凝神片刻说:“你还记得珍珠吗?”
“她……”皇后恍惚,“怎么突然问起她来,我记得她被王爷……陛下带回府中,是个活泼可人的?姑娘,要是还活着,也有四十了吧。我真喜欢她的?笑容,多少年过去了,她的样子已经模糊,但笑容始终记得。”
淑贵妃垂下眼,手暗暗收紧。那时候当今还是秦王,封地在北,以武力震慑草原各部,有一日他带回了一个草原女子进?府,女子会说一些汉语,容色鲜活,不管是愤怒还是喜悦从不掩饰。
当今将女子交给了皇后,也就是那时的秦王妃照顾,夫妻间因为那女子难得多了一些共同语言,笑容不知不觉多了许多。
淑贵妃那时是侧妃,从旁看着皇后打扮女子、教习女子汉家规矩……两个人的?相处真挚真切,有些她无法介入的氛围。
“突然想起来的,就问问。”淑贵妃努力恢复着往日的笑容,她坐到皇后的身边,弯腰把头依偎在皇后的肩膀上,她握着皇后的手,力气不大,却充满了独占了意味。
“怎么了,像个小孩子似的。”皇后没有挣脱开,笑着说。
“你可要好好的?。”
“哪里不好了。”皇后嗔笑。
“一定要好好的?,我们白头到老。”
“哈哈哈,这词儿哪里是我们用的。”
皇后笑着,温婉的?脸上多了一些红晕,看着面色红润了许多。
“就用。”淑贵妃用力地握着皇后的手,眉眼间尽是霸道和执拗。“我?那姑娘送出去了,她父母已经给她定亲,六郎总不能拆散人家婚事?。”
“竟然这样?”
“弄她进宫是我不对,等她成婚的?时候我给她添一副妆奁。”淑贵妃说:“该给六郎收收心了,出去那些日子竟然与人厮斗受伤,这才与民间女子认识。”
“孩子受伤了,一直瞒着我们。”
“是啊,混小子不让人省心的?,给他娶个厉害点儿的媳妇管管。”
话题渐渐转移到了沈宥豫娶亲的?事?儿,淑贵妃三言两语就淡化方年年的存在,也彻底让皇后从多年前的?记忆中出来,两个人商量着该给沈宥豫娶什么样子的?女子。说到后面,淑贵妃让人拿来了谱系,对着上面的家族选女。
出宫的?方年年一点也不想知道皇后和淑贵妃在做什么,马车内,她眼眶红红地趴在娘亲的怀里,声音哽咽地说:“娘,对不起。”
“什么傻话。”塔娜轻拍着女儿的背,“你不见?了,我和你爹爹急死了,到处打听知道你被拐进?了京城。这还要谢谢那个花大头,他看到你走在路上就偷偷躲了起来,想等你走了再出来,谁知就看到你被人抓了。”
方年年闷闷地说:“然后他来告诉爹娘的?吗?”
“到了晚上,也不见?你回家,我们就出来找人。在路上遇到了花大头,你爹还没问话,他就跪下来竹筒倒豆子全说了。”
“哦,还以为他主动来说的?。”
塔娜笑了笑,“不管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只要能提供你的?消息,我与你爹都感谢他。”
“嗯嗯。”方年年拿出了帕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擦鼻子。
“跟你娘还不好意思。”
方年年嘿嘿笑了一下。
塔娜说:“只是费了一些波折,你安全出来了就好。”
“对不起。”方年年愧疚。
“臭丫头,是应该说对不起。”
方年年惭愧。
塔娜说:“当爹娘的?不就是为儿女劳累,你应该为你的?对不起而道?歉。我和你爹的事?儿,你知道一些,对吧。”
方年年迟疑了一下,点头。
“我就知道,小时候你睡在我们旁边,我看你的?眼睛就觉得你听得懂,那时候你也就一岁多。”
方年年羞赧,所以她两岁不到就分床睡。
塔娜伸出手指点点女儿的脑袋,“你早慧,我和你爹害怕你‘慧极必伤’,只希望你平平安安过一辈子。你认为自己进?了宫一趟就会连累爹娘暴露,所以一直惴惴不安,对不对?”
方年年用力点头,她最怕这个,彻底打破家庭的平顺生活太可怕了,爹娘诈死躲了十六年,不就是想要远离纷争,却因为她进?入了纷争……
“如果?我们害怕,就直接远避塞外,或者去海上。草原那么大,你娘就是从那边来的,我们躲起来谁都找不到。还可以去海上,你爹认识不少下南洋的?人,找个岛屿,或者去那些红毛蛮夷的?国家,照样能过很好,但我们没有,我们就待在京城脚下,在人来人往的?官道?边。”
“不是为了我和阿弟能有更好的?生活吗?”方年年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是,也不是。”
方年年不明白。
“因为我们还有事?情没有了结,这些你不需要知道,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就好。”塔娜将女儿鬓边一缕碎发抿到耳后,她温柔地说:“做做好吃的?,看看书,那些都是上代人的?事?儿,你们不需要了解,也不需要参与。等归家了,去书院看你弟弟,他不知道你不见?了,还在怨你怎么不送他去书院呢。”
方年年忍不住笑了,“肯定怨我没有给他做吃的?。”
“是啊。”塔娜搂着女儿,感慨地说:“丫头大了,要嫁人了。”
“嗯。”
方年年小声地应下,不是因为害羞,是因为知道必须早点嫁人了。她对他有那么一些心动,却也仅仅是心动,距离喜欢还有不少距离,现在她要拉长距离了,离他越远越好。
他的?身份,是她不能够去触碰的。
“娘,我们现在去哪里?”方年年问。
“自然是回家,本来带你去定侯府,但今天时机不对。”塔娜说:“你以为自己能这么快出来吗?我们请了定侯夫妇帮忙,定侯的娘家侄女是太子妃,有他们从中斡旋着,你才能够早点出来。我与皇后、贵妃相处过,皇后那人和善,贵妃很是难缠,看到你的?脸就更不会轻易让你出来了。”
方年年忧虑,“欠了人情。”
“不会,定侯是你爹老部下,你爹救过他很多次,真要说起来,他欠你爹的更多。”塔娜说着说着眉头微微皱起,她说:“他家后宅清宁,有两子一女,长子与你年龄正当,性情端厚。你还记得前几日说的?吗?他家就是我们说的?那个故人。”
方年年扭捏了一下,哦了一声,难不成过两天就要来一场相亲,然后定下?
“他家长子还未归家,等回来了就见见?。”
方年年松了一口气,“好的。”
马车哒哒哒走着,有着不咸不淡的声音,仿佛岁月一下子就轻松了下来,应该是因为心里踏实了吧,所以没有了度日如年的不安感觉。
方年年趴在娘亲的身上,和娘亲说着话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她是被爹抱进屋内的?,娘亲买的?那个芝麻饼都没有吃。
到第二天发现芝麻饼已经失去了酥脆,没有了热度后里面的糖馅儿变硬了,但依然很甜。
方年年就着清粥把娘亲特意买的芝麻饼给吃了,然后就坐到柜台那儿眯着眼睛晒太阳。
还是家里面好。
“对了。”塔娜从后院走了过来,叫了一声唤醒了昏昏欲睡的女儿,“秀秀房间里放着这个,你看看。”
“嗯?”
方年年看是一个圆形的盒子,“娘,这是什么?”
“秀秀去参加社团活动根本就没说在哪儿,好几天没回来了,自然担心。她房间里放着这个,据说藏着社团活动的地址,你们红豆社的一看就知道是哪儿。”塔娜奇怪了,“你也是社团一员,怎么没有喊你参加活动,难不成觉得你不合群。”
方年年,“……应该不会吧。”
她打开圆盒子,里面是一块块姜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