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铭湖边风景独美,湖水平静,没有波澜,倒映着蓝天白云、房屋建筑,群鸟飞过,也在湖中留下美丽倩影。
湖里面像是藏着另外一个世界,更幽静、更唯美、更纯粹,站在高山之前、悠然亭中俯瞰,将这个世界一览眼中、尽收眼底。
湖中投放了红色锦鲤,成群游动,它们是水中的精灵却在蓝天白云间游戏,在亭台楼阁里穿梭。
偶尔有小石子落进水中,打?破平静,惊出层层涟漪,却更像是淅淅沥沥的?小雨,给梦幻的?色彩增加了几许真实的?意味。
悠然亭四周挂起了如烟如雾的轻纱,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亭子内铺了羊毛毡子,毡子上放了几案,四周点着炭盆,上好的银霜炭内撒了熏香,似沉香又似檀香的?味道随着热力在空气中飘散。
几案左侧摆着茶焙笼,茶焙笼半打?开着露出几方茶饼。茶焙笼旁边有茶槌、茶碾,用过的?罗合筛放在白娟布上,白娟布上散着浅浅的?茶粉。再过去点是个茶釜,桌边的青花瓷大缸内山泉水只余下半缸,茶釜内火苗跳动,将山泉水煮沸。
靠边的桌子上放着白釉海棠纹茶盏和黑釉天目盏,白釉茶盏暂时收着,黑釉盏用了起来,有个十二三岁的?仕族女郎拿着茶筅击打,使水和茶末交融,泛出茶沫。
她击打了一会儿就不高兴地扔掉了茶筅,茶盏里只有一层浅浅的?白色茶沫,不成形状。
“我不玩了,真是麻烦,手腕都酸了。”
茶筅掉落在桌子上,上面沾着的?茶汤溅了出来,稀稀拉拉地落在了李秀秀的?披帛上,绣彩花柔光缎的披帛立刻成了大花脸。
李秀秀无措地看着弄脏的披帛,这不是她的?,弄脏了也不好清洗。
女郎见了,笑着说:“没想到弄你身上了,对不起呀,回去后我赔你一条更好的?。”
“姜家六娘拿出来的肯定都是好的?,怕是秀秀没有衣服配披帛呢。”旁边有人掖着帕子笑。
姜六娘年纪尚小,还做不到掩盖情绪,“配套衣服也送。”
她看着李秀秀的?目光带着轻蔑。
“秀秀快谢谢六娘,白得了一身漂亮衣衫。”说话的?人用胳臂肘推搡着李秀秀,让她快说谢谢,心里面有些?羡慕又有嫉妒,推搡的力气就大了许多。
僵硬的?李秀秀一时不察,差点儿摔跤,她忙忙地借力扶住。手上扶住的?不是坚硬的桌子,竟然是柔软的手臂,李秀秀赶忙松开,但动作快不过别人。
“啊!”小女孩子的?尖叫声响起,紧随着是一连串的讨厌,“讨厌讨厌,你们这群什么?红豆社的好讨厌,贪得无厌不说,竟然还要掐我。”
姜六娘用力推开李秀秀,提着裙子跑着,“我要告诉嫂嫂少和你们来往,真是败坏兴致,一直赖在我家不走,真讨厌。”
她在前头走着,后面两三个使女跟着,一阵风似地离开。
亭子内尴尬的?沉默。
李秀秀狼狈地趴在毡子上,满头的?珠钗因为摔倒七零八落地掉了一地,鬓发散乱。
“勾栏做派。”不知道谁小声嘀咕了一句。
李秀秀猛地看过去,看到的是同为社友的?几个女孩,平时都嘻嘻哈哈和蔼的面孔现在正用挑剔、轻蔑的?目光看着自己,仿佛她没有穿衣服。
“我又没有说错。”
“少说两句。”
“她能做我还不能说吗,巴结那些仕族女郎,捡她们的好东西穿,用她们的首饰,脸上画得和妖精一样。学仕族女郎的做派,只学了表面却学不到里子,弄得阴阳怪气的?,东施效颦,真是丢我们红豆社的脸。”
“说这么?直白干嘛,说好了悄悄和秀秀说的。”有人当和事佬。
“我管不了这么?多了,你看看刚刚,为了一身衣服摇尾乞怜的?。”
李秀秀眼眶红彤彤的?,她小声说:“我没有。”
“一身衣服呢,卖了能有五六十贯。”有人说风凉话。
“丢人!”
李秀秀坐了起来,她咬着下唇摘头上的?发钗,毫无章法地摘着,扯到了头发,一绺一绺的发丝落在,就和她自卑的?心一样,落下一道又一道裂痕。
“柳姐带着她和仕族女郎们认识,她倒好,甩开柳姐自己主动巴结,弄得柳姐难做。”
“诗诗不介意……”
“那是柳姐脾气好,不介意,还到处为她描补。”
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盈不住,吧嗒落了下来,李秀秀吸了吸鼻子,想起年年说的要坚强、要自信,她哭鼻子有什么?用,还不是被人嘲笑。
的?确应该笑话她。
她就是胆小怕事、畏头畏尾、一心想要巴结的?乡下丫头,学什么?都学不好,东施效颦说的?就是她。
“别这么?用力扯头发,扯多了该头疼了。”一只手握住了李秀秀拽着发钗的?手,替李秀秀小心地解开着乱发,把发钗从打结的?头发里拔|出来。
李秀秀先是震惊,随后惊喜,紧接着就羞愧地埋头,双手撑着桌子准备站起来,她要逃跑。
方年年按住李秀秀的?肩膀,强迫她坐下,“还没有摘干净呢,这些?钗子、簪子、珠花的是谁给你戴上的?,真是没有品味。别说是你自己哦,你的?品味可不是这样的。”
李秀秀垂着头,小声地说:“是姜六娘和柳如诗她们,说我戴了好看,像、像……”她羞臊地说:“说我像精致的布娃娃,比磨和乐还可爱。”
方年年点了点李秀秀的?脸,心疼地发现她脸上的?婴儿肥竟然清减了不少:“不打?扮就是漂亮的小姑娘。”
“才不是,我不好看。”李秀秀自卑又执拗地说:“还一肚子草,什么?都不会,被嫌弃,被退……”
退婚。
眼泪水大颗大颗往下掉,李秀秀忍不住了。
她与表哥只有父母之言,还没有交换婚书、行?定亲之礼,算不上退婚,但李秀秀之前认定了表哥,舅母说她没有文墨、不通诗书,不就是表哥的意思……
什么?都不成,就是她李秀秀。
方年年看了眼在旁边说风凉话的?、添油加醋的?、义愤填膺的,那些人讪讪地笑了笑,没过一会儿就待不住,携手走了。她凶名在外,不是个被欺负就忍气吞声的人,红豆社的人都知道她护短,特别护着内向害羞的?李秀秀。
走出亭子的?几人面面相觑,被冷风一吹,头脑瞬间清醒了许多。
“怎么办,我们说的?话方年年听了多少?”
“她、她听到了又怎么样,是李秀秀自己不学好,我们说的?是事、事实。”
“说的是事实,你结巴什么??”
“惨了惨了,方年年这丫头记仇,我们欺负了李秀秀,她肯定报复回来。”
“我们哪里是欺负,是为柳姐抱不平,柳姐那么好一人,带着我们与仕族女郎玩耍不说,还给了许多东西。她去了京城,父兄升官了,也没有远离我们,我们就要为她说话,维护她。”
其余有人垂下眼、有人尴尬、有人跟着维护。
“柳姐待李秀秀多好呀,让仕族女郎围着她转不说,还借了衣服首饰给她,李秀秀还不知足……”
“红儿,我们都是红豆社的一员,照顾社员是我应该做的?。”远远有一行?人走来,其中就有柳如诗,看着与先前在乌衣镇变化不大,但细细看来又判若两人。
被唤作红儿的姑娘红了脸,不甘心地跺跺脚说:“柳姐就是心善,被人利用了还为她说好话。”
柳如诗走近,笑着点点红儿的鼻尖,“小丫头藏不住心事,什么?都往外说,大家见笑了。”
旁边一众仕族女郎笑了笑,绕过去走进了亭子。
“方年年来了。”红儿噘嘴说:“起先请她她不来,现在巴巴赶过来,肯定是来沾柳姐的?光,柳姐你可千万别心软,她和李秀秀都不是好人。”
柳如诗惊讶地眨眨眼睛,看起来清纯动人,自有一种淡墨清扫的书画气质,“她来了呀,我们红豆社算是来齐了。快进去瞧瞧,很久没有见到她了呢。”
红儿轻哼了一下,不甘不愿地跟着走。其他人跟在柳如诗之后,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跟随。
掀开轻纱,柳如诗看到方年年眼中闪过一抹情绪,太快了,令人分辨不清楚,细看发现她笑容嫣然,眉眼愉悦,如同见到了久别的好友。她向前走了两步停下,轻咬着下唇没敢靠近,像是害怕自己会被拒绝。
姜六娘看在眼里,直接就说:“新来的这个对你不好?看着就是个牙尖嘴利的,你肯定对付不了。”
柳如诗连连挥手,“不是不是,年年人很好的。”
收尾有些?落寞。
姜六娘不忿,“我看不见得,和你不对付的?肯定不是好人。”
她挑剔地看着被方年年护在身边的李秀秀,惊讶地发现李秀秀竟然好看了不少,满头花花绿绿的东西摘了,乌黑的?头发结成了一股乖巧地垂在身后,不知道哪里来的红色带珍珠的?头繻绑着,看起来就精致文雅了许多。
身上花花绿绿的衣服也不见张扬和艳俗了,大概是因为那条更加花花绿绿的披帛被弃之一边。
发现自己竟然欣赏起了李秀秀,姜六娘惊讶之余觉得别扭,她大声说:“谁让你把珠子都摘下来的,我允许了吗,明明戴着好看,看你现在丑八怪一样的。”
方年年看了过去,先是看到了柳如诗,她的笑意加深了一些?,然后看到了个子小小的姜六娘。
姜六娘穿着绿色带红的衣服,装饰很多,像是一棵活的?圣诞树在跳脚,关键是小姑娘身量没有长开,就是个刁蛮任性的丫头。
方年年没忍住,笑出了声。
姜六娘,“……”
她感觉被轻视了。
在一众人的叫声中,姜六娘如在家里面一样噔噔噔冲了出去,手杨了起来,要给方年年好看。
方年年一把抓住姜六娘的?手,她可是做饭能颠勺的人,力气很大,直接就提着小丫头说:“女孩家家盛气凌人的,原来这就是仕族女郎的教养,是姜家的规矩。我是小草民,真是大开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