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小茶馆

作者:祈幽

“提着店家的脖子?不说,还要抓我家公子,我家公子可是斯文的读书人,怎么受得住这蛮夷的粗鲁行为。”小厮愤愤不平,他撸起袖子?,握着拳头在虚空中挥,仿佛每一拳都痛扁在昆仑奴的大脸上。

书生无奈地笑了笑,他提着自己的衣衫,身上湿了倒无所谓,油腻腻地贴在身上才难受,散发出淡淡的腥臭味,令人作呕。

“还好我的书童机灵,在祸及我前拉着我跑了出来,这才免于一难。”书生担忧地看向远处,铁塔似的黑人大汉依然提着摊主,摊主软手软脚,很显然已经没有了反抗之力,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书生不忍地收回了眼睛,掩面说:“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公子,我们力所不及,没办法救人,还是加紧离开。”小厮脸上仍带愤怒。

“我们去报官,让官差抓人。”书上没有皱着又松开,挣扎犹豫之后做下决定,眼睛里的情绪一下子?就落地了。

小厮点头如捣蒜,自然非常赞成公子的办法。

书生向着方奎等人点点头,带着小厮转身走了,速度很快,转眼间就没入人群,消失不见。

李秀秀透着帘子?缝隙往外看,已经看不到那个书生了,“那个书生好可怜哦,好好吃着饭被人打扰不说,那人还要打他,昆仑奴真是粗鄙。长得粗黑,相由心生,肯定不是好人。”

“书生面皮白净,知书达礼,是不是看着就是好人了?”

方年年问。

李秀秀眨眨眼,细细的眉毛疑惑地皱了起来,“那个吧,我的想法差不多。”

方年年摊手,她双腿并拢,金黄的柚子?放在腿上,沉甸甸的可爱,“我觉得不能相信书生的一面之词,你看,那个昆仑奴只是提着摊主的衣领,没有掐着他的脖子?,看起来吓人,但没有伤人。”

“这个嘛……”李秀秀不解地挠头。

方年年又说:“说不定昆仑奴发现馄饨不对,在阻止书生吃呢。不过,我也是猜测,说不定书生说得就是事实。”

李秀秀鼓了鼓脸,眼睛里浮现出茫茫然,“我闹不清楚了,不管啦,随便他们吧。那个摊主怎么办哟,被提着这么久,他头歪着,是不是晕过去了?”

“好像是的。”方年年看了眼,看到摊主四肢瘫软,脸色苍白,没有一点点反抗的表现,应该是晕过去了。“黑人把摊主扔了。”

“天哪,朝我们这边走过来了。”李秀秀吓得脸发白,她既想躲到方年年的身后,又想要伸出手臂保护方年年……她看到坚定地护在自己身前一动不动的好友,咬了咬嘴唇瞬间做下了决定,展开双臂抱住方年年,用自己柔弱的身板护着她。

方年年一愣,随即脸上紧张的表情柔软了下来。

车窗帘子?被风吹开,黑色铁塔一样的男人离得远远的从旁边走过,方年年看过去,看到一双冷冷的眼睛、一张厚厚的嘴唇,还有缺损了一大块的鼻子,看起来面目狰狞,非常可怕。

他扫了方年年一眼,然后转头,迈步向前走了过去,每一步仿佛都有咚咚的脚步声。

方年年怔住,久久没有言语。

抱着自己的人害怕得瑟瑟发抖,眼睛紧紧闭着,却没有害怕地缩到角落。方年年拍拍李秀秀的胳臂,柔声地说:“走掉了。小丫头怕什么呀,有爹爹们在呢,不会让我们有事儿的。”

“嗯?”李秀秀小心翼翼地半睁开眼睛,“走了吗?”

“对的,走了。”

李秀秀松了一口气,身子软了下来,靠在方年年的身上,“吓死我了。”

“拍拍胸口。”方年年笑容有些勉强,但李秀秀垂着头没有看到。

“讨厌。”李秀秀噘嘴,她抬起头看到方年年怔然的表情疑惑了,“怎么了?被吓到了吗?”

方年年摇头,“刚才那人走过去,我看到他的身上有好多伤痕啊。”

笃笃——

车窗被敲了两下,不一会儿就出现了方奎的脸,他看了眼女儿和李秀秀,坚定有力的眼神有着稳定人心的力量,一看到他,方年年就彻底安心了下来,“爹,我看到那个人身上好多伤疤,东一条西一条呢。”

“我看到了,是陈年旧伤。”方奎说,“你们两个把车窗从里面插上,风大。”

“哦哦。”方年年忙不迭地点头。

方奎说:“待会儿去爬山还是钓鱼?”

“娘怎么说?”方年年反问。

“问你们呢。”方奎给着女儿眼神。

方年年眼中划过狡黠,“去爬山。”

“臭丫头。”方奎无奈。

“嘿嘿。”方年年脸上的笑容彻底放松了下来,她说:“去大青山的苍茫峰啦。”

方奎恍然大悟,笑着点头,“好丫头,听你的。”

大青山上峰峦起伏,常绿乔木群聚,由东向西,成为护卫京城的天然甲盾、城墙。东处某山便有棋山书院,距离有二十几里路,离得遥远,想要去看方承意今天是不可能的。

西处能抵江河,就有传说:大青山原是江中恶龙,兴风作浪、为祸一方,后有高祖潜入水中,屠杀恶龙,尸体扔在江岸边。忽有狂风大作,恶龙尸体化作大山,绵延千里,臣服在高祖脚下,为其护佑江山。

扯淡……

大青山成型的时间可比高祖年纪大太多太多太多了!

就像是斩白蛇、踩大人脚印、龙卧腹有孕等等,总要为高祖制造一些传奇经历,民间百姓非常推崇。山脚下某处还有山神庙,立的金身就是高祖,他成了护卫一方的神仙。

山中有地热温泉,风景优美处极多,四季景色各有不同,苍茫峰就是其中比较有特色的一处。虽为苍茫,却满眼热闹的颜色,山上遍植红枫,浓艳的红色、温暖的橙色、绚烂的黄色中间错绿意,放眼望去,冬天不再寒冷。

山腰处有前朝士大夫文正公修的亭子沧水亭,亭子脚下就是一满月似的清澈湖泊,四个大人临湖垂钓,非常悠闲。

周围高树形成了围墙,挡住寒风。树倒映在湖岸一圈,似热闹地朝着湖心追赶,绿意十足的湖面、热闹的树影,通话一般。

太阳直直落下,灿灿而温暖,洒在湖中,湖心璀璨有光,更添腴丽。

垂钓的人很多,齐人多好游,春天踏青、夏天避暑、秋天登高、冬天赏雪,四季不同。沧水亭旁边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集市,十二三人在此地摆摊做生意,其中就有租钓具的,方奎他们的钓具就是从那儿得来,装备显然比不上自己的,聊胜于无嘛。

“当家的,你过去看了一圈回来怎么什么都不说?”李婶捉着鱼竿,睨了丈夫,问道。

李叔眼睁睁看着即将咬钩的鱼受到惊吓飞快逃走。

“……”

方奎也看见,给了老友一个安慰的眼神。

李叔吸气呼气,就调整好了心态,“这不是丫头们在,我不方便说。”

“有什么不能她们知道的?”塔娜好奇。

李叔脸上表情立刻淡了下来,“我查看了一番,那家馄饨摊的肉不干净,有着淡淡的腥气。”

众人为之一静。

片刻后,方奎说:“我家丫头探了探头,就转身走了。”

李婶咋舌,“你家丫头胆子?真大。”

“说不定没听懂,心大得很。”塔娜笑着说女儿。

“我家那个傻丫头听不懂才肯定的,年丫头冰雪聪明。”李婶夸奖完后,担忧地扭头看林子?,“听到了没事儿吧。”

塔娜哭笑不得地说:“我家丫头之前吓她弟弟,还专门说了《水浒》里孙二娘人肉包子?的故事,把她弟弟吓得嗷嗷叫,就今年年初吧,好几天没敢吃肉包子?。”

“我想起来了,是不是那次,我家蒸了酱肉包子?送过来,承意往后躲,我回家还和当家的说,承意不喜欢酱肉包子?。”

“就是那次。”

塔娜笑着拍了下手,虽然在吐槽孩子?,但眉眼间其实藏着的是得意,谁家姐弟像他们家这样感情好的,“后来年年带着她弟去买肉,带着他调馅、做包子?,傻小子?傻乐着吃了三个。”

“哈哈哈。”

李婶笑了起来。

方奎和李叔无奈对视。

有浑家在,他们今天是别想钓上鱼了。

听了一耳朵的方年年慢慢退后,没有听到爹娘后面说的,不然肯定大呼冤枉,不是她吓唬弟弟的,是那小子?自己要听故事,然后被吓得不敢吃包子?(暂时,后来做的大肉包子?比谁吃得都香)。

她和李秀秀坐亭子旁边的石头椅子?上晒太阳呢,因?为看到有卖油墩子?的,就下来问问爹娘们要吃几个。

没想到听到劲爆的。

馄饨摊开在人来人往的大路口,山上山下的人基本都会经过的地方,竟然卖不干净的肉?!

太惊悚了!

不知道多少人吃过……想想就恶心得想吐。

“年年,他们怎么说?”李秀秀看到方年年过来,立刻摇着手问着。

方年年走过去说:“先按照一个人两个买吧,爹娘在说话呢,我就没上前问。”

“哦哦。”李秀秀对摊主说,“十二个油墩子,一半炸得嫩点儿,一半老点儿。”

摊主是个四十多岁的妇人,穿着土布厚棉袄,头上包着绿色的头巾,笑起来脸低着,往后缩,眼睛往上抬着,怯怯地吊销着。

她的手很干净,挑子?收拾得也干净,方年年不动声色地看了一圈,油锅周围没有厚厚的泥垢,油用的棉籽油,看着不混浊,应该经常换的。

能够放心吃了。

“爹娘在说什么呀?”

方年年吱唔了下说:“他们说刚才那家馄饨摊用的肉不干净。”

李秀秀巴巴两下眼睛,“用的耗子?肉?”

“呃,大概吧。”方年年就不点破了。

李秀秀嘟囔着说:“年年你说得对,不能以貌取人,那个黑大个肯定是看出了什么,这才阻止书生吃的。”

方年年想那人身上陈旧的疤痕,幼年时肯定受到过凌虐,唏嘘着说:“应该是。”

在暗处,沈宥豫脸色阴沉地捂着嘴巴,他觉得胃里面翻江倒海。

沈其忙说:“爷,咱吃的是干净那家。”

沈宥豫咬牙切齿地说:“我知道。”

但都是馄饨,他感觉不舒服,想要吃臭丫头手里的油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