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扑那儿人最多。
此地分为两层,一层周围座无虚席。看?坐下的人穿着打扮就知道身家如何?,肯定不是平民子弟,最起码腰缠金钱。
与一楼的规格相比,二楼就平易近人许多。只要来了,不需要付以金钱,就可以占个位置、驻足观看?,兴致来了,喊上几嗓子,谁都不会觉得恼。
围在二楼栏杆这儿的男女皆有,老少不限,可见相扑在大齐的受欢迎程度。
方年年一路避让着人,走到这儿后扶着帷帽上的网纱,仔细在人群中找着人。自己爹娘是很容易认出来的,看?到一个侧影心灵上就有感应,但她绕着走了大半圈了,依然没有看?到,反而被人群的喊声吓了好几次。
栏杆旁,围着最起码三层人,一楼的情况站在外圈,垫脚了都看不清。
有站在里头的就口头播报情况,说的绘声绘色,他后面呈扇形站了十来个人,听得津津有味。
这应该就是世界上最早的比赛解说?
方年年从旁边走过,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停下来听了一小段。
“姑娘要不要买上一手?”
身边传来了一个声音。
方年年摇头,“不需要。”
“姑娘真的不要吗?现在金刀大手占了上峰,他本来处于劣势,没想到逆风翻盘,夺魁有望。要是现在押他,就是花最少的钱,得到最大的实惠!”
戴着黑色幞头,穿着灰色圆领袍,看?起来像个读书人的男人不断游说。
见方年年没有心动,反而要走,男人加大筹码一样劝说:“现在不玩一回关扑,下次玩就要到春节了!”
“过年也没有多久了。”方年年提醒。
“这不是还没到嘛。”男子笑,笑容还挺好看?。
关扑就是博戏赌财物,大齐禁止赌|博,但民间好这口的特别多,连买个桔子都想关扑一下。据传有个贩卖鱼的,就用关扑的手段,弄来了万贯家财。官方禁止,只有年节时允许民间玩上几把,“正月一日年节,官府放关扑三日”,时人书中就有一些记载。
方年年依然拒绝,但男子难缠得很,不押上一些就是不让人走。应该是看她落单一个人,这才缠上来的。
不和这人过多纠缠,方年年拿了一串钱出来,就买了他口中说的“金刀大手”,拿到了票据后,她胡乱地塞进了挎包里,没指望能获多少利。
男子高兴地站在关扑的桌子旁,看?着记录员在自己名字下面画上一道,“开张了啊。”
男子笑嘻嘻,“还好还好,遇到个热心肠的。”
言下之?意,就是不懂行?的。
“还是你运气好。”
男人笑,要是运气好,管事就应该分给他别人,而不是连输十六场,快要禁赛的“金刀大手”。
他瞅着那个小姑娘落单一个人,在人群中找来找去,很显然是在找人嘛。这个时候不靠上前说几句好话,他这个晚上就别想开张。
看?整个盘口,买“金刀大手”的就一个人,就是他卖出去的那个人,谁都知道“金刀大手”不行?了,今天将是他最后一次比赛。
男人羡慕地看着同伴,如果负责别的相扑手就好了,凭借他的笑脸和三寸不烂之?舌,今天晚上最起码赚个一贯钱。
相扑区涌进来的人越来越多,方年年被推开,就再也走不进去。她可以肯定,爹娘肯定不在这儿了,他们不是喜欢凑热闹的人。
方年年心下有些着急,但不敢露出形容,瓦子里人多混杂,她要是慌慌张张了,很容易就吸引来歹人的注意。
吸了一口气,方年年镇定下来,转身往东走,她要去花灯集上看?看?。
“面具,扑满,磨喝乐。”
入口处就听到了叫卖声。
方年年眼睛转了下,走过去,看?着货架上的东西。
“姑娘要什么?我这儿的可都是能工巧匠做的,颜色鲜艳,用的木料都是软木,绝对不重,还把边边角角都仔细打磨过,肯定不会磨到皮肤。”摊主看到方年年的手落在面具的方向,就知道她要什么,开口就是针对性地介绍。
每个面具都对应着一个人物,有傩戏的面具,有神话故事的面具,有高祖书中写的人物,还有花草虫鱼,样样皆备,看?的人眼花缭乱。
方年年抬起手,指着其中一个说:“我要这个。”
“好嘞,姑娘真是好眼光。”摊主睁着眼睛说瞎话。
方年年莞尔,接过面具后在手上把玩了一番,正如摊主说的,不重,边角都打磨细致了,上的颜色也好,没有什么异味。
满意地点点头,方年年付了钱。
摘掉了帷帽,她戴上了面具,一下子感觉视野清晰了许多。
帷帽是能够遮挡住别人的窥看,网纱的确能透光,但在室内视线变得很暗,透过网纱看,周围的一切都蒙上了黯淡的滤镜,瞧着特别不舒服。
透过面具的孔洞向?外看?,视线略有受阻,但要比帷帽清晰、透亮,也没有碍事儿的感觉,走在路上仿佛觉得脚底生风,没有束缚可真好。
她和娘亲说过,一定要来看花灯。现在走散了,娘亲说不定会来这里找自己,与其自己独自一个到处乱窜,还不如让爹娘来找自己呢,更加安全。
瓦子的整体布局在方年年的脑海中缓缓打开,她知道花灯街由南向?北,贯穿整个瓦子,街两边店铺林立,吃喝玩乐齐全。挂了花灯热闹,没有挂灯的时候就是普通的街道,类似于未来的商业街,走走停停,乐趣十五,还能买到不少外国货物,能看到不少获金发碧眼获高鼻深目的外国人用不甚熟练的官话叫卖着货品。
花灯极多,让人目不暇接,方年年边走边看?,与不少人擦肩而过,看?的同时没忘记留意从身边走过的人,以防和爹娘走错过了。
忽然,她看到前面一个身影,身形和爹爹很像,再定睛看?看?,连衣服也一样,那件黑色的熊皮袄子不就是她挑的那个。爹爹还不想穿,嫌弃样式有些跋扈,不够低调,是她劝说着爹爹穿出来的,穿好了仿佛东北来的土财主,特别有范儿!
加快脚步走了过去,方年年笑着抓住爹爹的面具掀开,“你怎么戴了面具,还戴了大圣的呀……沈宥豫?!”
打开面具一看?,压根就不是她爹,是沈宥豫那个一看?到就让人气不打一出来的家伙。
沈宥豫冷着脸在人群中走着,他是不想来瓦子上凑热闹的,但是几个妹妹找到了他,让一定要同行?。
没耐何?,他只能硬着头皮来了。
来了没多久,他就甩掉了几个妹妹,将?她们就给了三皇兄,惯会自怨自艾的三皇兄遇到了唧唧哇哇的妹妹们,肯定就忘了出身带来的烦恼。
沈宥豫一个闪身就躲进了花灯街,找了个人少的地方自斟自饮。就在刚刚,人少的地方涌进来一群人,挤得没有落脚的地方,他就走了出来,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走着走着,突然就冒出了一个姑娘摘了自己的面具,清脆悦耳的声音说:“你怎么戴了面具,还戴了大圣的呀……沈宥豫!”
她喊他的名字,是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
不需要打开猪八戒的面具看,他就知道她是谁。
“年年!”沈宥豫惊喜地喊。
方年年揭开自己的面具,“好家伙,我们竟然戴了同款。”
沈宥豫笑,“心有灵犀。”
方年年,“……”
她翻了个白眼,“脸真大。”
她翻白眼的样子也格外的好看和灵动!
沈宥豫笑着。
周围灯光温柔而细腻,柔柔地在两个人身边扩散。行?人路过,没有停留,喧闹的声音仿佛离开,留下的是独属于他和她的安静,他能够听到她在说什么,她也是。
“你怎么在这?”
“你怎么在这儿?”
两个人几乎同时问着。
又同时回答。
“和我妹妹出来。”
“和我爹娘逛逛。”
方年年,“……”
沈宥豫立刻左右看着,发现方奎和塔娜不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为方年年紧张了起来,“你和爹娘走散了?”
方年年郁闷地点头,“嗯,走着走着就不见了,我不敢到处走找他们,说好了一定会来这边,我就在这边等爹娘找我。”
沈宥豫点头,“哦哦。”
他垂在身侧的手略紧张的捏紧成了拳头,喉咙里变得痒痒的,咳嗽可以缓解忐忑。
“你。”
“你。”
两人又同时说。
“你先说。”
“你先说。”
还是同时。
方年年抬手打住,“停,别在异口同声了。你要说什么?”
沈宥豫说:“我想你了。”
方年年愣住,表情瞬间柔软了下来,嘴角的弧度变大,“哦,想在我家打工的日子啊,还是想我做的菜?”
“只想你。”
沈宥豫认真地说。
方年年不知道自己脸上的笑容有多大,“油嘴滑舌。”
“我认真的。”沈宥豫急着说:“要不然把长鸣炖了。”
长鸣就是沈宥豫那只海东青的名字,为主人送信,整只鹰都瘦了。
方年年,“……和长鸣有什么关系。”
“因为你不信我,证明那些信你没有收到。”
方年年听着沈宥豫的逻辑,竟然觉得还挺通的,“我还没有说呢,你写的什么信啊!半个内容都没有,全都是我的名字。”
“这就是我想说的。”沈宥豫说。
“公子,女郎。”
有个声音突兀地插|进来。
旁若无人的方年年和沈宥豫猛地反应过来,周围的嘈杂声涌入耳朵,热闹又回来了。
他俩齐刷刷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卖各种珠子的摊主抬头问:“买点儿?”
沈宥豫要掏钱,方年年拽着他走。两个人像变成了薄脸皮,在灯光的映照下,如同红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