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唯一的光线就是皇帝手边那盏灯,灯芯许久没有剪,已经有一线黑烟向上,颜色偏黄、发?暗,照在皇帝的侧脸上,照出半张温和的脸。藏在黑暗中的半张脸看不分明,是笑、是怒,亦或是平静……人总不会同时拥有两张面孔,往好了想,应该和另外半张脸一样是温和的吧。
方年年埋着头,小碎步地往后挪动,后背很快就贴了门,无路可退了,这门还是她自己关上的。
室内没有第三个人了,安静的环境中,方年年听不到别的呼吸声。
皇帝的呼吸声很浅,平缓,就那么静静地看着自己。
方年年能够感觉到皇帝在看着自己,视线凝固在她的头顶上,仿佛随时都会喊出那句经典的话——把头抬起来。
“斟茶。”
皇帝的声音略有疲惫。
方年年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这话是对自己说的,皇帝应该把他当成内侍了,她也的确穿着相似的衣服。
方年年硬着头皮说:“诺。”
脑子里飞快转着,方年年甚至想着,她要是现在立刻、马上转身开?门,在皇帝反应过?来之前飞快溜掉,是不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毕竟宫内小内侍那么多,在皇帝看来估计长得都是一个样子,两只眼睛、一张嘴的,她溜走后皇帝大怒,也找不到发泄对象!皇帝也是人,又不是三头六臂,她逃跑的时候难不成不顾及身份过来抓她?
肯定不会的啦。
又没有什么利益冲突,过?来抓她干啥。
方年年脑子里想了一堆有的没的,脚下却生了根,不敢动弹。
第六感告诉她,房间内没有第三个人的声音,但暗处肯定藏着人,是暗卫、是死士,或者是大内高手……总之,闹刺客的当下,皇帝不可能孤身一人待在这里,太危险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句话,饱读诗书的皇帝比谁都懂。
也许就几秒钟,也许是过了很久很久,方年年动起来的时候觉得脚有些麻,脑袋非常乖觉地低着,就怕露出什么马脚来。路就那么长,磨磨蹭蹭也有走完的时候,她到了桌边,拿起茶壶给皇帝手边的茶盏内续上……
里面水七八分满,袅袅地冒着热气。
清透的茶汤在昏黄的烛火下染上了奇怪的颜色,宛若施展了巫蛊之术的浓汤,喝一口就让人口吐真言。方年年稳了稳心神,往茶盏里倒水,九分满后才停下。
放下茶壶后,她退守到一遍,脚再一次向后挪,离皇帝远一点,再远一点。
父子二人明明拥有差不多的面孔,为什么神情截然不同?
方年年想到沈宥豫与假内侍搏斗就心头发紧,那个人身法诡异、来历莫名,是个难缠且狡诈的对手,沈宥豫的手都受伤了,不知道伤口严重吗,流了那么多血……
“把灯芯剪了。”
皇帝低沉倦怠的声音把胡思乱想的方年年拉回了现实。
方年年眼睛飞快地左右看着,剪刀在哪里?
“剪刀在桌子上。”
方年年尴尬,“……”
好像皇帝在教她做事儿。
光线太暗,放在桌子上的剪刀一下子没发现,方年年伸手拿了剪刀,发?现自己离灯盏有些远,就往前挪了两步,以最远的能够够到灯芯的距离准备剪。
“距离近点。”
皇帝说。
方年年吞了吞唾沫,紧张的。
在皇帝话音刚落下时,她感觉身上划过?一道冰冷的视线,是审视、是揣度、是评估,那视线冷冷的如同蛇的注视,已经锁住了她浑身的弱点。倘若她有歹心,想着对皇帝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她保证,会立刻有一把刀抵住自己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