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打人莫打脸。

宫里这样惩罚宫女奴才的?不少,但真正动到皇子脸上的?,古往今来,除了皇帝,谁敢?

说白了,这天下是皇帝的?,皇帝之后便是皇子。

别看宸贵妃是四皇子的?生母,但论起身份等级,她比不上有帝王血脉的?四皇子尊贵。

天地君亲师,亲放在第几位心里?没数?

听闻这消息,宫中谁不感?叹一句宸贵妃胆大。

果?然是宠妃,底气就是不一样。

连关上门都不稀罕,非要?高高调调的?,在大庭广众下打四皇子。

苏茶忙不迭地让如纹将她从榻上扶起来,“快,咱们也去关雎宫看看热闹。”

如纹一懵,“可、皇上也在……”

“那就更要去了。”

苏茶眼神亮晶晶的。

深宫内院,简直比她想象中更无趣,要?不是还有戏能看,苏茶都快抑郁了。

苏茶和如纹匆匆赶到关雎宫,偌大的宫殿一片肃静,气氛实在不能说好。

“婉贵人留步,皇上和?贵妃娘娘在里头,怕是没空招待您,还请您稍后再来吧。”

就是守门的小太监脸色都不好看,语气生硬,强撑出来的气势却也掩不住眼底的?慌张。

苏茶轻咳了咳,“我也不是存心想来叨扰贵妃的?,只是想去给皇上谢恩,半途才听皇上来关雎宫了,烦请你?通报一声,到底礼节不可废。”

是的,不知道是不是出于不小心和?陈答应一起玷污了延禧宫的愧疚心理,跟随册封陈答应的?旨意一起来的,还有不少给苏茶的赏赐。

一旁的?如纹顺势上前,塞了个荷包到他手里?,“公公便通融一下吧,只是去通报一声,若皇上不许,也不强求的?。”

小太监咬了咬牙,答应下来。

他也不傻,没冒然闯进去惹主子们不喜,只找着了梁忠,赔着笑脸,求他帮忙做个决定。

殿内,皇上跟贵妃都僵持半天了。

梁忠眼看着皇帝气得脸色铁青,早就在心底打寒战了,若是皇上拂袖而去,这口气没出来,最后倒霉的?不还是他?

正好婉贵人凑上来,有人顶缸,梁忠高兴还来不及。

“行,你?等着,我去问问皇上。”

梁忠一甩拂子,弯腰轻声走进去,恭敬禀报,“禀皇上,贵妃娘娘,婉贵人在关雎宫门外求见。”

季棠音一听,原本就绷紧的?神色越发阴沉,“她来做什么?”

端和帝见着她变了脸色,反而畅快了。

他对苏茶有些爱屋及乌的?心思,加上小姑娘确实乖巧懂事,活泼伶俐,好几次见着规规矩矩的大公主,他都忍不住感叹要是像苏茶几分?该多好。

尤其他这会儿正生季棠音的气,觉得她着实狂妄大胆,不光掌掴皇子,还敢跟皇帝顶嘴……放在别人身上,说句欺君罔上都是轻的?。

“去请婉贵人进来。”

皇帝沉声道。

季棠音不可置信地朝他看去,“皇上?!”

什么意思?他把一个凝月送到关雎宫还不够?

端和帝完全不能理解她对关雎宫的?占有欲,整个皇宫,多少个宫殿,如果?她喜欢,再赐给她一个也无所谓。

但关雎宫已经够大了,哪怕多个陈答应,送去后殿一关,一辈子都不用再看见她。

况且端和帝对陈答应也没好感?啊,这不还是为了顾念季棠音的名声才暂时留着她的性命么?要?不然,趁他中药爬上龙床的?贱婢,留她全尸已经是开恩。

“婉贵人到底是嫔妃,难不成,让她在关雎宫门外干等着不成?”端和帝冷淡着开口,“宸贵妃,身为后宫之主,你?要?懂你?身上的?职责。”

哪怕看不惯后妃,好歹在面子上做好了。

季棠音就算是懂,这会儿被他这副态度一刺激,也不愿懂了。

“皇上今日就是来责问妾的?么?”

一听她冷冰冰的话,端和帝也忍不住怒气上涌,“朕为何过来,你?竟不知?”

“四皇子是你亲子,你?对他本就没有尽抚养之责,居然还动手打人,母子之情,在你心里?算什么?”

“皇上进门就是责难,哪知事实真相如何?”季棠音梗着脖子,“四皇子不懂兄弟有爱,欺辱幼弟,身为人母,我合该教导他,何错之有?!”

苏茶走到门口,正撞上两人这副怒目而视的?画面。

她迟疑地收住脚步,反而是梁忠在身后悄悄推了她一把,“贵人,皇上等着您呢。”

这奴才!

苏茶瞥了他一眼,倒也没生气,只抿唇轻笑着说,“公公这回,可算欠我一次人情?”

梁忠姿态恭敬客气极了,“哟,这哪儿的话?奴才哪敢欠贵人的?。”

“总之公公心里?记着便好。”苏茶目视前方,声音微不可闻,“皇上跟贵妃闹起来也不是第一次,公公总是盼着,不要?有下一次了。”

话音一落,也不管梁忠什么反应,她径自跨过了门槛,柔声打断了殿内两人的?僵持,“妾给皇上,贵妃娘娘情安。”

“冒昧前来,只是听闻皇上在,所以来谢恩的。”

端和帝冷哼一声,“你?倒是懂事。”

感?觉自己被内涵的季棠音居高临下,冷厉地瞪向苏茶,似笑非笑,“知道皇上在关雎宫,婉贵人也有胆气,敢找上门了。”

苏茶垂眸笑道,“妾也是走到门口,才听闻四皇子的?事儿。”

她黛眉微蹙,小小的秀美的脸蛋上,缓缓浮现出在真挚不过的?怜惜和?关切,

“妾只比四皇子大上几岁,想到幼时在家中的生活,不免感?同身受。”她真诚着说,“贵妃娘娘,四皇子从小不长在您身边,有隔阂自然是难免的?,但他对您确实充满了濡慕之情,只是您要照看七皇子和?三公主,有顾不到的,也是难免。”

苏茶转了个身,“皇上,您千万不要?责怪贵妃姐姐,她只是太累,太难过了,陈答应的?出现,对贵妃娘娘来说,是多大的打击啊,皇上,您也该体谅一下她呀。”

端和帝表情平静无澜,他心里?还觉得凝月是贵妃主使的?,她定的?计谋,现在后悔难过了,有什么用?

“你?的?意思,她累,她难过,就该发泄在朕的?皇子身上?”

但凡了解他的?,都知道皇帝这会儿已经有些不满了。

苏茶眨了眨眼,那叫一个单纯无知,“可是,娘娘她不是故意的啊。”

“您这么疼爱她,就不能原谅她一回么?”

这年头,情感?都讲究个内敛含蓄。

听苏茶光天化日说他疼爱贵妃,饶是端和?帝沉稳,这会儿也不免尴尬起来。

板着脸,形容严肃,“婉贵人,休得瞎说。”

这话落在季棠音耳朵里,宛若一盆冷水,在数九寒天的时候迎头浇下。

什么意思?

皇上说婉贵人瞎说,是他并不疼爱她,还是他并不打算原谅她?

接连几个月,自从婉贵人病愈后,恍若与从前不一样了,面上看不出来,但只有真正跟她接触过,才知道这是怎么滑不溜秋的?一个人。

季棠音心底的?不安从那时候就已经存在了。

一点点积压到如今,先是婉贵人,后是凝月素月。

恍惚间,仿佛整个世?界都变了。

那凭什么说,帝王之心不会变呢?

“皇上!”她声音有些尖锐起来,“在你心里?,究竟是为了谁来怪我?四皇子,陈答应?”她手直直指向苏茶,“还是她?”

季棠音私底下与端和?帝相处并不恭敬,娇嗔嘻怒是常有的?,他很受用,当是闺房之乐。

但如今,有婉贵人这么个外人杵在这儿。

在皇帝心里?,她还代表着一丝元孝皇后。

季棠音这般大咧咧的质问他,完全置帝王威严于不顾!

端和帝脸色彻底黑了,拂袖而起,厉声怒喝,“宸贵妃!你?若不懂什么叫尊卑规矩!便留在关雎宫中,等什么时候反省好了,再出来见朕!”

瞧瞧,果?然是真爱,都气到着份上了,想出的惩罚还是最轻的禁足。

苏茶在心底感?叹的这些,季棠音可一点感受不到。

她双目通红,望着端和帝的?目光哀怨凄楚。

“皇上,您还要?禁足妾第二回么?”

苏茶忽然想起来,是啊,季棠音被禁足第一回的?时候,没几天就搬到冷宫去了吧?

端和帝想起往事,那三年的愧疚不由得漫上眼底。

苏茶忍不住又想做坏事了,她暗戳戳挪步到不起眼的边缘,小声道,“是啊是啊,皇上您跟贵妃娘娘多年的感?情,可不能轻易舍弃了,虽然四皇子是无辜了点,但他倒是您跟娘娘的?儿子,若是知道因为自己而惹得父母离心,该多难过啊。”

季棠音忍无可忍,“婉贵人你?闭嘴!”

成天叨叨叨叨你哪就那么多戏!

苏茶惊讶地瞪大了眼,水眸中盈满了不解和委屈,“娘娘,妾是在为你?求情呀……”

你?怎么还骂我呢?

端和帝皱了皱眉:“行了,贵妃,婉贵人是一片好意,她年纪小,你?跟她计较什么?”

他的?意思,婉贵人对他来说跟小辈似的,不必吃醋针对她,而同样的话季棠音听着,重点全放在“年纪小”三个字上了。

她勾唇自嘲着笑道:“妾当年也是在这个年纪伺候您,当初妾代替了旁人,如今又有旁人来代替妾,这世?道,真真是公平极了。”

端和帝神色一变,“宸贵妃!”

他清楚,元孝皇后是季棠音解不开的?心结,但无论端和?帝怎么跟她解释,元孝皇后是他原配嫡妻,自然不同,他对她有尊重有欣赏有怀念……却没有对季棠音这样深刻难舍的?男女之情。

过去是他做错了。

之所以答应季棠音余生独宠,也是端和?帝为了弥补自己当年的过错。

可无论他如何做,季棠音始终不能放下。

皇帝到底是皇帝,再怎么放下身段、为人考虑,也是有限度的。

因为在他的?认知里,这点让步,已经是十分?夸张的?程度了。

“你?简直恃宠而骄,全然没了分?寸!”

“好,既然如此,朕也不必对你留情,日后你便好好做你?的?贵妃,为朕打理好后宫。”

“你?觉得朕无情,日后,朕便像对元孝那般对你?,满意了么?”

苏茶暗戳戳悄声提醒了句,“四皇子。”

“对,还有四皇子,这孩子你?不想认也罢,来人,送四皇子回咸福宫,交由贤妃抚养。”皇帝语气冷然,“你?这个生母,竟还比不上养母尽心,也不知过往是不是朕看错了你?。”

皇帝掷地有声地说完,转身大步离开关雎宫。

这时候季棠音已经站不住了,摇摇欲坠,锦菡连忙从跪地的姿势站起来,上前去搀扶她。

苏茶生怕季棠音回过神来把自己给活撕了。

她带着如纹,趁着关雎宫一团乱,悄无声息地从正殿溜了出来。

那边,梁忠正招呼人去四皇子的?住处,被苏茶拦住了,“梁公公,送四皇子的?人里,可否加我一个呢?”

梁忠这时候看她的目光都透着敬畏,真新鲜,皇上跟宸贵妃吵成那样了,没婉贵人的?手笔谁信啊?她居然还能全须全尾的?出来,看皇上的?意思,完全没有怀疑她,临出宫门还惦记着吩咐他送婉贵人一趟,别被宸贵妃扣下来了……

梁忠都想叫她姑奶奶了,皇上那样英明神武都能被婉贵人瞒过去,转头还念着她年纪小单纯好欺负。

都说宸贵妃是妖精,他怎么觉着,这婉贵人才有蛊惑人心的?本事呢?

他笑呵呵,弯着腰,“这是当然,让小九跟着您,都听您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