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不?进?宫看看?”
苏茶望着躺在床上,面色苍白,闭目假寐的荣王,端起茶碗垂眸抿了一口。
“听说宸贵妃最?近的日子可不?太好过。”
天天有大臣跪在勤政殿外要求见皇上,见不?着,就说是宸贵妃囚禁了皇上,意图不?轨,所图甚大。
季棠音有口难避,加上朝中也没人?为她说话,宸贵妃的名号几乎要被钉死在祸水榜上了。
荣王缓缓张开眼?,明明是极冷淡桀骜的眸光,侧头落在她身上的时候,却仿佛一瞬间被窗外的春光给照亮了,
“你想要我去?”
这?话说的,好像她一说是,他就立马能动身。
苏茶笑?了笑?,“这?是你亲娘,关我何事??”
荣王唇角上扬,“等过几天吧,我好歹是重伤,这?么快能站起来,就容易让人?生疑了。”
苏茶眸光下移,眉心微蹙,“不?过是装病,你非要刺自?己一刀么?”
她乍一见着荣王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时候,差点没吓死,这?可是她好不?容易找着的小嫩草,要是中途夭折了,到哪儿再去找下一个?
只要一想到那时她焦心紧张的模样,荣王便觉得?身上的伤口还要比他原想的更有意义些。
“你不?用?担心。”即使竭力克制,还是有丝丝缕缕的笑?意从他眉梢眼?尾流淌出来,“我知道分寸。”
“就是看着严重些,但没几天就好了。”
“就看着严重么?”她没好气地说,“我看见你的时候,半边身子都被血染红了。”
“哪怕伤口不?要命,失血也得?损伤元气。”
她真?生起气来,荣王也不?敢跟她犟,小声说,“若是不?弄真?点,怎么瞒过太医。”
苏茶颇有些无语:“那你还说我因为救你昏迷不?醒呢,怎么也不?刺我一刀?”
年纪轻轻的,怎么一点灵活机变都不?懂。
她心里默默吐槽着,却不?料荣王反应极大,猛地坐起来,“你胡说什么?我怎么会伤你——嘶!”
苏茶叹了口气,放下茶碗,走上前搀扶着他靠在枕头上,“就算是假装,你身上的伤口也是真?的,好不?容易包扎好的,不?怕又裂了?”
荣王听话地躺了回去,轻咳了咳,“其实也没那么疼……”
苏茶温温柔柔地说,“那你下次换药的时候,就自?己来吧。”
荣王神情?一僵,“疼、疼。”他拉住她的手,生怕她就这?么走了,“你不?帮我了么?”
他刚受伤的时候,整个人?动都动不?了,又发着高热,迷迷糊糊间,哪怕是海木都不?能近身,唯有苏茶。
可惜那时候他还在昏迷中,虽然感?觉身边的气息清凉馨甜,十分熟悉,但不?知道原来那是苏茶。
荣王心里既觉得?高兴,又有些失落,偷偷摸摸想着等换药的时候,要是能让她帮着自?己换,好好真?切地感?受一回就好了。
当然了,明面上他是不?会表现出来的。
殊不?知,他黑眸中显出星星点点的光芒,认真?中透着连他自?己都未发觉的紧张,苏茶看着忍不?住想笑?,
“现在你是病患,自?然你最?大了。”
她轻叹了一声,顺着荣王的力道侧身坐在他床边,他怔了怔,然后低头,微微往旁边挪动了一点,动作小心又轻微,还当她不?知道。
苏茶又想笑?了,“下次不?要这?样了。”
“无论有什么目的,到底要先把你自?己的身体放在第一位。”
她伸出手,满足了心底痒乎乎的冲动,摸了摸他的头,“我知道,你是靠自?己靠惯了,凡事?总要想个周全,但这?世界上,还有谁能比你自?己更爱你呢?”
“所以啊,要好好对自?己才?行。”
荣王长这?么大,也就很小的时候,才?被端和帝这?样揉过头,本来下意识地想躲开,可听着她后头的话,又忍住了。
他顿了顿,“你呢?你爱我么?”
苏茶瞥见他轻轻颤动的眼?睫,张扬不?驯的荣王此?刻在她面前,还像是刚见面时,那个稚嫩青涩却已经初现锋芒的少年,
她笑?意微敛,眸光柔软了下来。
倾身缓缓抱住了他,苏茶刻意避开了他的伤口,慢悠悠地把头靠在他的肩上,感?觉到他瞬间僵硬紧绷起来的身形,轻笑?着说,“我若是不?喜欢你,又怎么会答应跟你出宫?”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颈窝处,荣王只觉得?周身仿佛浸在了热水中,仿佛又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们隔离出单独的小世界。
他能感?受、感?知到的,只有她。
荣王伸出手,略犹豫了一下,也揽住了她的腰,随后力道越来越大,将她牢牢钳制在自?己怀里,还是苏茶轻斥了一句,“小心伤口!”才?恍然回神,放松了力道。
他心满意足地笑?开来,仗着她看不?见,笑?得?尤其放肆,眉眼?舒展,显出纯粹干净的少年疏朗。
浑然把他说的“爱”,而她回的是“喜欢”给忘了。
————
自?从确认皇上不?能再站起来之后,朝堂之上,请求荣王继位的呼声越来越高。
而荣王闭门养病,谁也不?见,倒是让一众忠于端和帝的老臣赞叹不?已。
他唯一引人?指摘的地方,大约就是把救他的那位苏姓女子接入王府养病,并放言,等着姑娘伤势好转,便娶她为王妃。
身世不?明的女子,怎么能嫁入皇家呢?
康亲王为此?还走了一趟。
等出来后,众人?便知道了,这?位苏姑娘出身于苏家旁系,虽然是嫡出,但其父不?过是翰林院的一名官员,在京城中属实排不?上名号,如何能担当荣王妃?
要知道,荣王妃,以后可是极有可能成为皇后的。
不?知多?少世家贵女盼望着这?个位置呢,哪里甘心让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女子夺去。
与之相反的,便是自?觉柳暗花明的苏家了。
虽然说嫡系送进?宫的姑娘毫无用?处,但没成想旁系居然还能出这?样的人?才?。
没过几天,苏茶就听说苏家的人?找到荣王府来了。
“你要见他们么?”
荣王不?免犹豫。
他知道苏茶的生母早逝,从小跟苏父没见过几面,跟嫡母倒是有些情?谊。
当初为她找新身份,本想联系苏家人?,可苏茶不?许,才?转而找了一家人?口简单的旁系。
苏茶摇了摇头,“不?见了。”
她还记着,在剧情?中中,原主被端和帝关在延禧宫,她在经历漫长的绝望死掉之前,曾给苏家送去无数封信,却从未有过回音。
渐渐的,她也知道,苏家是放弃她了。
无论原主对皇帝和季棠音有多?少怨气不?忿,可到底,逼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来自?亲人?的放弃。
苏茶也懒得?去管那时候苏家多?少人?决定放弃原主,总之,轮到她,便也放弃他们一回好了。
她垂下眼?帘,“当初他们送我入宫,对我寄予厚望,可我无用?,长久不?得?宠,一年两年,就无人?再来管我了。”
苏茶笑?道,“你知道么?原本,上一届选秀,他们要将我小妹也送进?宫来,她生的跟元孝皇后相似,或许比我有用?些。”
“但是,皇上已经有了宸贵妃,哪里还要别人?。”
光着是寥寥几句话,就已经让荣王对苏家的印象直线下降。
哪怕他心知,如果?苏茶不?进?宫,他们或许一辈子都遇不?上。
但即使这?样,他还是为苏茶成了父皇嫔妃而生气不?满。
这?股气不?能冲着端和帝去,更不?舍得?怪苏茶,便让苏家都担着了。
“你只是要姓苏,可天下也不?止这?一门苏家。”荣王淡淡道,“你不?想见,那便不?见。”
在皇宫,他无法让她随性而为,但在荣王府,谁也不?能逼她做不?愿意做的事?情?。
苏家上门拜见荣王,还没进?门,就被荣王府的人?冷冰冰着赶出来了。
一时间,京城中看他们好戏的人?不?少,是先皇后的母家又如何?等新皇登基,谁还知道苏家是谁?端看新皇的意思罢了。
苏家倒是想像以往那样进?宫找端和帝做主,可自?从太医确诊他再也站不?起来,端和帝困在勤政殿,成天大发脾气,连季棠音到他跟前,也换不?来好脸。
可不?是,原本权掌天下的帝王,一朝沦落成了半身瘫痪的病人?,端和帝不?疯,已经是心理素质强大的了。
在群臣百官声势浩荡要求彻查宸贵妃后,端和帝熬了半月,终于肯退让一步,说是家事?,所以委托了康亲王去查,但另一方面,又下旨,册封荣王为太子,祭太庙,告天下。
旁人?如何看不?出来,这?是他在护着宸贵妃。
太子之母,便不?能当寻常嫔妃看待。
太子本人?也心知肚明,不?过好处到手,他也不?在乎。
苏茶略带遗憾地在漪玉阁中四处望了一遍,“我知道你很快就会离开这?儿,但我没想到会这?么快。”
太子,自?然要住到东宫里去的。
“这?么快,你的称呼又要变了。”
苏茶歪头想了想,兴冲冲着说,“要不?然,我给你想个独属的称呼可好?”
荣王,也就是现在的太子,过去的四皇子,叫做周玄晋。
他轻咳了一声,跃跃欲试,“你叫我四郎可好?”
苏茶果?断拒绝:“不?要!”
周玄晋皱了皱眉,有些受伤,不?高兴地说,“为什么?”
总不?能说这?会让她联想到中年大叔吧。
她眼?珠子灵动的一转,“我要叫你晋儿!”
周玄晋一愣,默默又红了耳朵,掩饰性地别开眼?,“……那你让我叫你小茶。”
她比他大,周玄晋总觉得?这?就是为什么他总是在她面前各种窘迫示弱的原因,不?行,出嫁从夫,他得?把这?个威严立起来才?行。
苏茶无所谓地答应下来,“好啊!”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周玄晋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在心底唤了好几声小茶,唤的多?了,似乎平静无澜的心潮中,也绽放出一朵朵可爱的小花来。
她笑?盈盈地望过去,“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虽然是太子,但有皇上在,太子也算不?了什么。”
他点点头,“我知道。”
“父皇之前把宫中禁卫军的管辖权交给我,我早有办法。”周玄晋道,“你放心,我定会将你风风光光地迎回皇宫。”
苏茶好整以暇,轻笑?着说,“那我就等着你了。”
他深深地望着她。
脑海中回荡的不?知是悲鸣还是福音。
眼?前这?个人?,绝对是他命中躲不?开、却也甘之如饴去承受的劫数。
当皇城火光映天,翻云覆雨的那一天,周玄晋只要想到她说的这?句话,知道她守在他身后,等着他凯旋而归,心中便涌现出了无限激情?和冲劲。
他冷眼?看着季棠音歇斯底里地痛骂他如何不?忠不?孝,孽子逆臣……
平静的眼?底波澜不?起。
在他的注视下,季棠音宛若被一桶冷水迎头浇下,将她汹涌的怒火悉数浇灭,背脊处寒意骤起,令她心神一凛,莫名生出的浓烈危机感?,下意识收住了辱骂的话,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周玄晋这?时候却忽然想起了苏茶曾说过的话,冷峻的眉宇间显出几分笑?意,“我想成全父皇和您,一生一世一双人?,亲密无间地度过余生。”
“您放心,以后,不?会有人?夹杂在您和父皇中间了。”
他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母妃,我这?样为你们着想,你感?动么?”
季棠音:你特么睁大眼?睛看看我敢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