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黎梓熙怒喝一声,她哪里知道苍恒会饶了南伊,甚至还肯将她留在身边?
连她都没能跟苍恒亲近,南伊又凭什么能得到他的庇护?
黎梓熙又不?是瞎的,刚刚进门看见的那一幕,又重?新浮现在眼前。
苍恒和南伊两人迎面而坐,言笑?晏晏,气氛亲近又和谐,哪有平常主仆的样子!更别说,自己出现后,苍恒第一反应,竟是将南伊拉到身后。
这是什么意思?
怕她欺负南伊么?
恍惚间,她不自觉地回想起了前世,李章总是担心她会欺负黎梓萱,两人站在一块儿,他第一反应,也是先去黎梓萱身边,然后柔声哄着她消消气,姐妹之间不要计较太多……
哪里是她要计较?明明就是黎梓萱那个贱人故作柔弱、诡计多端!
“贱人!”
一瞬间,仿佛眼前南伊的脸渐渐和她记忆中黎梓萱的脸重合了,黎梓熙气得脸色铁青,大步上?前,抬起手就要朝着她打下去。
苏茶早就防着她生气,也不?意外,正打算往后退去。
谁知道苍恒的反应比她还快,一把攥住了她高抬的手腕,接着重?重?一甩,同时又护着苏茶往旁边让开,警惕地望着黎梓熙,
“你不?能打她。”
黎梓熙怒气上?涌:“凭什么?这丫头是我的奴婢,我要她生就生,要她死就该死!”
苍恒眸光冷静:“你昨日说,要把她交给?我,任由我处置。现在,她是我的了,不?是你的。”
黎梓熙这才想起这茬来,一时语塞。
“可、可……”她咬了咬唇,不?甘示弱,“可她的卖身契还在我这里!”
“卖身契?”苍恒一怔,明显不太懂这是什么东西,“所以,荣安郡主你是说话不?算话,故意哄骗我的么?”
他沉下脸,眸中暗色翻涌,依稀闪现的几道蓝光仿佛是冰雪铸成,落在黎梓熙身上,霎时间便将她的满腔怒火都压下去了。
黎梓熙不?忿地收住口,她是想要跟苍恒交好的,为了个南伊,把他给?得罪了,太不值得。
“我不?是这意思。”
她委屈地降低了音量:“只是,你能对南伊亲近,为什么又总是对我不?冷不热的。”
“我难道还比不?上?那个奴婢么!”
苍恒看着她的眼神惊讶莫?,但终究没把那句“我们很熟么”的话说出口。
他心里还惦记着刚刚黎梓熙脱口而出的“卖身契”,直觉告诉他,这对苏茶来说很?重?要,便暂时不想惹怒黎梓熙。
要只有他一个人,想说什么做什么都行,只是别连累她受自己以前经历过?的那些欺辱。
苍恒沉默以对,黎梓熙便自动将其理解成了“似有所悟”,心里的酸楚缓解了一些,信心又回来了。
也对,前世黎梓萱好歹是丞相千金,又心机深沉,李章最终还不?是看穿了她的本性,真心爱慕的还是自己。
相比起来,南伊又算什么?
况且,黎梓熙想起她前世对自己的忠心,心中的不?甘也渐渐消褪了一些。
真是她糊涂了,苍恒怎么会看上?南伊呢?
他日后权掌天下,身边也未曾听说过?有美人相陪,更别说一个低贱奴婢了,怎么可能会入他的眼。
黎梓熙想着,或许苍恒真是将南伊当?做自己的奴仆使唤了,才会庇护她。
毕竟打狗还要看主人嘛,以前南伊在她手底下的时候,如果有人要打她,她也不?高兴。
黎梓熙自己就把自己给?说服了,漂亮的小脸上戾气尽消,取而代之的是明丽张扬的笑?容,“既然你想留下南伊,那以后就让她好好服侍你吧。”
“南伊,”她娇声唤道,“以后你就尽心照顾苍恒,要是缺什么东西,或者遇到什么麻烦了,定要及时来禀报我,知道么?”
苏茶垂眸应道:“是。”
黎梓熙面上显出几分得意来,南伊前世还是为她死的,自然是再忠心不?过?,将她留在苍恒身边,说不定还是枚极好的棋子。
“她的卖身契呢?”苍恒倏然出声。
黎梓熙一怔:“你要它做什么?”
“你说的,她现在是我的人了。”说到这儿,苍恒只觉得那股熟悉的热意又涌上?来了,身形挺直,目视前方,不?再拿余光去看苏茶,一本正经地跟黎梓熙说,“她的卖身契,也应该是我的。”
黎梓熙不?大情愿,没了卖身契,她怎么控制南伊呢?
苍恒却又补充道:“要是卖身契在你手里,她怎么一心一意侍奉我?”
这话一出,黎梓熙还当?苍恒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便掩饰地回道:“你要给?你就是了。”
她顿了顿:“明日,让南伊来我这儿取吧。”
苍恒眸光又变得警惕起来:“不?行。”
“万一你骗我,怎么办?”
他紧紧盯着她,像是要捕捉她表情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黎梓熙心下一慌,本来还想私下威胁南伊一番,再哄骗她拿张假的卖身契回去应付苍恒的主意也抛到一边去了。
算了算了,谎话总有揭穿的一天,到时候,说不定还会加大苍恒与她之?间的嫌隙。
她没好气地一摆手,“我让人送过?来行了吧!”
接连受挫,她也不?愿在多待下去,自觉隐晦地向苏茶投过?去一个警告的眼神,便转身离去了。
苍恒看她走了,转身过?来,问苏茶:“卖身契是什么?”
苏茶笑了笑?:“卖身契就是卖身契咯,顾名思义,如果是你拿着卖身契,那就代表我卖身给你啦!”
苍恒沉寂冷峻的脸上难得显出一丝窘迫,“不?要胡说。”
他沉声道,“等我拿到卖身契,会把它交还给?你,你自己好好收着,或者撕了毁了都行。”
苏茶眨了眨眼:“可是卖身契没了,我可能会跑的。”
苍恒怔了一瞬,眸光稳稳落在她身上,似乎是有些紧张:“你要跑?跑到哪里去?”
他皱着眉,想了想:“可不可以再等等?等我再厉害些,我带你跑出去,你一个人的话,太危险了。”
在相府这么些年,苍恒不?是没想着跑出去,但他如今还是太弱,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不?能冒险。
以前是要留着自己的命,现在的他,更不希望她会遇上?一丝一毫的风险。
苏茶扑哧一笑?,白嫩的手指在他紧皱的眉心点了一下:“我说笑的,有你在,我怎么会跑呢?”
她笑着说:“我本来就是孤儿,很?小的时候就被卖到府上?做丫鬟了,后来又被郡主选中,费尽千辛万苦才变成她跟前的大丫鬟呢。”
苏茶幽幽叹了口气,犹带稚气的眉眼中显露出与年龄不?符的愁绪:“但其实我一点都不开心,成天一睁眼,都要祈祷自己今天不会惹郡主生气。”
黎梓熙从小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主子,还挥不动鞭子的时候,就懂得罚惹怒自己的人板子,小孩子固然天真烂漫,却有另一种残忍,有一次她罚人打板子,结果转头碰上有趣的事儿给忘了,那人被活活打死。
这次过后,长公主才出面训斥了她一番,还定下规矩,让她以后不准罚人打板子。
黎梓熙郁郁不?乐好久,进宫的时候向太后和皇帝撒娇,皇帝圣旨一下,赏了她一条随身长鞭。
从此以后,黎梓熙是不再罚人打板子了,直接上?鞭子。
南伊也受过?好几下,幸好她年纪小,黎梓熙觉得她不禁打,也不?经常找她玩儿。
她对黎梓熙这样忠心,最后甚至还愿意为她去死,苏茶觉得,或许就是这自小养成的心理阴影造成的。
跟所谓的斯德哥尔摩症状差不?离。
苍恒见苏茶怔怔望着前方出神,剪水似清凌凌的双眸蒙上?的一层雾气,难过、怅然、失落……种种情绪在其中萦绕,全然没有之?前她望着自己时,那种鲜活又明媚的色彩,这个发现令他常年没什么感觉的心骤然抽痛了一下。
“虽然你见着我,可能觉得我在郡主身边,穿的好吃的好,又有脸面。”她轻轻说着,“但这一切都是假的,只要郡主不?开心,随时都能将这些收回去,即使是我的性命,也不?是我的。”
她眸光柔柔,仿佛蕴藏着万种情愫,但到最后,流转着的只是纯粹的开心和欢喜:“可你不?一样,从昨天我跟在你身边后,这就是我有史以来最轻松自在的一天了,尤其是刚刚,郡主对我生气的时候,你会保护我……”
苏茶拉住他的手,不?是像之前那样简单碰一下便罢,这次是真切地将两人的手交握在一块儿,肌肤相触,苍恒的手要凉一些,便有源源不?断的热意从她那边传过?来,顺着四肢百骸,缓缓流淌着进入胸膛之?中,
“苍恒,谢谢你啊,我高兴极了。”
“你这样好的人,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从你身边跑开的。”
那一瞬间,仿佛是这世间最美好的景色就这样缓缓降落在眼前,胸腔中,浓烈的情感被包裹在甜蜜的糖衣之中,越涨越大,“嘭”地一声炸开了,迸射出五颜六色、各种绮丽绚烂的色彩,将他目之所及,都渲染成了一片明媚美好。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
苍恒牢牢盯着她,觉得她简直是他见过?最神奇的人了。
和他以往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而且,同样的话、同样的事,由她做出来,也总会让他心跳不已,涌现出一股全新又鲜活的感觉。
“好。”他艰难发出了一个音。
既茫然又无措,唯一的念头,就是想把这一幕定格到永远,直到他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为止。
苍恒低下头,看着两人紧握的手,语气郑重?,“我会一直保护你,你、你也不?要跑。”
苏茶粲然一笑?:“那就约定啦!”
苍恒重?重?点了一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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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她是去找苍恒的?”
黎梓萱惊讶地看向碧儿,“她找他干什么?”
碧儿迟疑着摇摇头:“这奴婢也不?知晓,但仿佛,郡主身边的南伊,现在就在伺候苍恒少爷。”
“她把最得力的贴身丫鬟都送出去了?”黎梓萱面色沉凝,“苍恒……难道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身份?”
说完,她又否定地摇头,“不?会,就算是太子,也没见黎梓熙这样上赶着讨好。”
碧儿小声说:“小姐,或许是郡主之?前差点打死苍恒少爷,觉得后怕,才帮着他尽快养好身体呢?”
黎梓萱轻笑?一声,不?以为然:“是么?”
“她当年还打死过一个人呢,你见她愧疚了么?”
“这……”碧儿道,“可能别人动手,和自己动手到底不?一样吧?”
黎梓萱皱了皱眉,垂眸思索,良久,才肯定地说:“不?可能,黎梓熙习惯了自私自利,就这点事,不?至于让她换了个性子。”
“其中定然有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