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梓熙和黎梓萱一闹,又牵扯出黎珏和长公主来。
丞相府着实热闹了一通。
黎珏有些不耐烦地打发了生怕女儿被惩罚、担忧着过来解围的长公主,也没怎么责骂黎梓熙,直接放她回?去了。
临走前,自以为得胜的黎梓熙还冲黎梓萱投去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说吧,你这次闹腾起来,是为了什么?”
黎珏风姿俊逸,立在窗前,皎皎若玉树临风。
也怪不得当年状元及第时,能让长公主一眼看中,非君不嫁。
可惜……
黎梓萱失落地垂下眼眸,她无数次想过,要是有一天,父亲能慈爱温柔地与她说话,是什么样的感觉。
可惜,这注定是一场梦,她娘没有等到,她估计也等不到。
“父亲,您还记得苍恒么?”
黎珏淡淡看向她:“记得又如何?”
“我发觉,郡主最近,对他甚是关注在意,还将自己身边最为得力的丫鬟送去服侍苍恒。”黎梓萱抿了抿唇,迟疑着说,“父亲,苍恒……是您的养子,对么?”
黎珏唇角微扬,原先冰雕似完美无瑕的仙人,这会儿才仿佛鲜活过来了,“你心?里,是不是也怀疑,他是我的私生子?”
黎梓萱脸色一白,仓皇着跪下:“女儿不敢。”
黎珏神色又恢复了淡漠,“行了,你说的事,我已经知晓。”
“至于熙儿那边,你以后莫去招她。”他坦然直言,“她如果真要对你如何,我也护不住你。”
黎珏是唯一称呼黎梓熙为熙儿的人。
其他亲近的人,如长公主,都唤她的昵称,宝儿。
黎梓熙还挺高兴,当这是父亲对她特别的疼爱。
可黎梓萱冷眼看着,只觉得大约父亲是懒得记她的乳名罢了,所以跟她的“萱儿”一样,用名字来称呼。
说起来,在不上心?的这方面,父亲对她们姐妹还真是公平极了。
黎梓萱咬着唇,默默退了出去。
为什么她还是不甘心?呢!
她已经没了母亲,父亲又为什么,不能多偏心她一点呢?
黎梓熙已经拥有了那么多的宠爱,她们两人之间,从来都是不公平的!
————
这天刚入夜,苏茶习惯早早就睡下的。
她如今的身体还在成长期,万一睡眠不足,长不高了该怎么办?
苍恒住的院子里,统共就一个房间和一个院子,再往后,是一处小小的偏房,这会儿夏季雨水多,那边湿气极重,苏茶受不了,抱着被子偷偷来他的房间里睡。
苍恒不通人事,也不晓男女之分,见她委屈巴巴地过来,心?里还责怪那些收拾房间的下人,也责怪自己。
早就知道他们不会认真为自己办事,怎么还放心让他们整理苏茶的住处呢?
肯定是糊弄行事,或者还受了黎梓熙的指令,要故意为难她了。
他大方地将自己床分出来了一半,“以后我们一起睡。”
说完,他看了眼自己的床,突然觉得有?点小,又补充道:“如果你觉得挤,我去地上睡也行。”
闻言,苏茶破涕为笑,抱着枕头和被子,一股脑地仍在了他身上:“都说了现在的时节湿气重,你还要睡地上,不怕得风湿呀?”
苍恒坐直了,信誓旦旦:“我学过武艺,有?内功护身,不怕。”
他坦然直白的态度,在见着她没有?铺开自己的被子,反而往他的被窝里钻进来时,一瞬间就破功了,
“你、你干什么?”
苏茶还从来没见他这样惊慌的口气,扑哧一笑:“这里靠北阴面,旁边就是冷窖,白天还好,晚上就有点冷了,苍恒哥哥,正好你被窝已经暖和了,就借我盖盖呗。”
“哝,我的被子借你盖!”
一声“苍恒哥哥”,其余的话苍恒一句没听见。
他默默结果苏茶拿过来她自己的被子,然后盖在了身上。
其实他一点儿都不冷,可闻着身上被褥见隐隐约约传来的清幽暖香,是只有她身上才有?的味道。让他下意识地就把被子抓紧了一些,严严实实地裹在身上,只露出一个脑袋。
啧,这么听话,还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
苏茶眉眼弯弯,一个没忍住,抬手就抓了抓他黑硬的头发,“苍恒哥哥,我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苍恒茫然地抬起头,他刚被黎珏找到的时候,头发又长又脏,整个人跟小乞丐似的,所以入府后第一件事,就是让人把他的头发都给剃了。
慢慢地,苍恒也习惯了,头发一长,他就自己剪干净,免得每次洗头发还麻烦。
这年头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能随便毁伤。
但?显然,没人教苍恒这个规矩,他自然无所谓。
只是心里还记着当时,那些人为他剃头时,眼中那种鄙夷又厌恶的神情。
苍恒从不允许别人碰他头发,哪怕小时候,对别人的欺负无力抵抗时,有?一回?,有?人抓住了他的头发,想逼他跪下,苍恒当即暴起,一口咬在他手上,无论受多少?痛打始终不肯动口,生生咬下了对方一块肉,鲜血淋漓。
在这之后,他们再要打他,也会记得拿根长长的棍子来,不敢碰到他。
然而现在,他怔怔地望着她明净粲然的眼眸,比天上的星辰还要耀眼,把那些阴暗沉重的回?忆都给照亮了。
苍恒顺从心?意,稍稍把脑袋又低了一点,任由她乱抓。
反正她开心?,怎么样都好。
这样想着,他不大熟练地扬起了唇角,露出一抹略显生硬的笑容。
苏茶眨了眨眼,惊喜着说:“你终于笑了?”
见苍恒没反应过来,她又笑道:“你没发现么?我已经努力了好久想要逗你笑了,果然,跟我想的一样,你笑起来真好看。”
苍恒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他总觉得苏茶特别,见到她就觉得心?情舒畅又高兴,原来是因为她在逗自己笑呢。
他有?些愧疚地低声说:“对不起,我没有发现。”
苏茶笑盈盈地说:“干嘛要说对不起?能见到你的笑容,我很高兴啊,说明我在你心?里,是跟别人不一样的对不对?”
苍恒肯定地点了点头。
当然不一样了,没有人能跟她相比。
她明眸弯弯,从中流淌着柔柔带着细碎光芒的笑意,“那,我们互相告诉对方一个秘密,好不好?”
苍恒凝着眉头想了想:“我没有什么秘密。”
苏茶撅了噘嘴,“那你为什么不愿告诉我,是谁教你武功的呢?”
苍恒说:“不是我不愿告诉你,是因为我,”他顿了顿,“我也不知道是谁。”
他来到相府的第二个月,有?一天深夜,突然有个黑衣人出现在了他面前,问他,要不要报复那些欺负他的人。
苍恒什么话都没说,他便扔下一本拳法,随后就消失了。
那时候,他还不认识字。
正好,府上有?专门请来教导黎梓熙和黎梓萱的女先生,苍恒便偷偷摸摸地溜去听课,因为对丞相府的布局不熟悉,还被抓住了一次,被罚三天没有?吃饭,再之后,他就谨慎小心?许多了。
苏茶蹙起眉,她对苍恒的大多数悲悯和同情,来自于对她幼时经历的共情,但?说起来,苍恒比她那时候还要可怜,至少,她还有?学校能躲一躲。
苍恒却没有?地方去躲。
他就算是乖乖待在自己的小房间里,也会有?恶人和麻烦主动找上门来。
她伸出手,倾身抱住了他,纤小白嫩的手掌在他背上拍了拍,柔声道:“没事了,没事了。”
苍恒觉得心?里酸酸甜甜的,很多种复杂的情绪融合在一起,他分不清楚,索性融合到最后,还是暖洋洋的,
“没关系,”他甚至是主动地安慰她,“我已经习惯了。”
苏茶皱了皱眉,松开他,小手捧着他的脸,认真地说,“苍恒,你信不信,我也可以保护你的。”
苍恒定定地看着她,眸光温和干净,其中的幽蓝便越发明显了,就像是上好的蓝宝石一般,“我相信你。”
苏茶抿唇笑开,“对了,我也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其实,我的名字不叫南伊,我记得我原来的名字,我姓苏,单名茶。”她小声凑近他的耳边,说悄悄话,“这个秘密只有你知道哦。”
苍恒沉寂的眸光中显出点点光亮,“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两人窸窸窣窣地笑起来。
倏然,苍恒的笑意尽数收敛了起来,眼眸如刀,直直射向窗外。
“他来了。”
他小声和苏茶说,“你先睡,不要发出声音,我马上就回来了。”
按照他过去的经验,那人过来,顶多就待半个时辰,不会多留的。
苏茶知道轻重,牢牢捂住唇,示意他放心。
见苍恒轻悄悄地开门出去,她本来是想跟过去看看的,可也不知道这个时空会武功的人耳力是不是也那么神奇,便躲在被窝里,尽量放轻了声音。
可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外边有什么动静。
苏茶抿了抿唇,缓缓起身,走到窗户前,向外望去,空落落的庭院,哪还有?什么人影。
苍恒人呢?
【小乖,你知道苍恒你哪儿了么?】
小乖打了个哈欠:【茶茶你放心吧,他还有?的活呢,不会出事的。】
苏茶眸光微眯:【所以,他果然不是剧情中一笔而过的路人甲或者炮灰吧?】
小乖顿时被噎了一下,弱弱的语气中说不出的心?虚,【可、可能吧。】
苏茶轻叹了一声,失落着说:【为什么你不能告诉我呢?小乖,你以前从来不瞒着我的。】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不是不是的!】小乖慌忙否认道,【茶茶你很好的,我只是、只是怕你知道他是谁,就不肯接近他了。】
苏茶敏锐地察觉到了它?话里的异常:【为什么?我一定要接近他才行?】
小乖支吾着不肯说。
苏茶轻轻放柔了语气,【小乖你这样说,苍恒在原剧情中,会是个很危险的人物对不对?那要是我接近他,却没有?什么防备,很可能会出事情的。】
她声线轻颤,细碎的惶恐和无措,令小乖越发心?软内疚起来。
【茶茶,我刚刚从时空局那边收到消息,黎梓熙之所以有不符合剧情中的行为,是因为一次意外,导致她的灵魂从二十年后回来了,就是重生。】
这点苏茶也猜着了,并不意外。
【因为她是这个时空的原住民,所以我们没有?办法赶走她,恢复原来的秩序,就只能、唔,让她主动离开了。】
小乖小声说,【她现在不喜欢李章了,反而把目标放在了苍恒身上。】
【所以只能让她永远得不到苍恒的喜欢,实现不了她原有?的期望,这样她的灵魂就不会再眷恋这个世界,能乖乖轮回去了。】
苏茶沉默半晌,【所以,苍恒到底是谁?】
【他是,一统天下的乱世之主,拓跋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