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宾客都到齐了,来自太后和皇上的贺礼也纷纷送进?东宫,差点将偌大的大殿都给堆满了。

众人无不感叹太子受宠的程度,皇上子嗣单薄,到如今,除了太子外,也只有两位皇子,其中一位身体孱弱,不知能不能活过二十,另一个则母族不显,仅仅只是个地方知府而已。

这也是为什么?李章还没满周岁,就能被封为太子的缘故。

实?在是那时候皇帝都三十多了,再没有继承人,那些个所谓皇亲皇族,就该劝他选嗣子了。

所以李章这个太子的位置坐得十分稳固,今天即使没有来自宫里的赏赐,光是这些宾客带来的贺礼,就能放满整座大殿。

只不过众人的贺礼早在进门时,就被东宫的总管领人收走了,同时记录在册。

但并不影响黎梓熙主动跟李章说起:“太子哥哥,我知道,之前我多次任性妄为,多亏你不和我计较,所以这次的贺礼,我是花费了许多精力准备的,熬得眼睛都红了。”

长公主闻言一愣,奇怪地看向女儿,她怎么不知道宝儿给太子准备了贺礼?

李章也觉得惊讶,不过倒没怎么往心里去,过往黎梓熙看见什么?好东西,也经常给他送过来。

“哦,宝儿为孤准备了什么?好礼?”

黎梓熙得意一笑,手掌凌空拍了两下,便有两个小太监,抬着一个五尺高的大物件进?殿,上头蒙着宽大的红布,遮盖得严严实?实?。

“这是什么??”

黎梓熙扬唇笑道:“太子哥哥不妨猜猜?”

李章无奈着摇了摇头,“你素来是个有主意的,孤要是猜出来了,你反而要?不高兴吧?”

黎梓熙怔了怔,神?情瞬间缓和下来,眸光柔软,泛着些许怀念和温情。

当初她原谅李章后,两人成婚,也渡了一段夫妻恩爱的日子。

可她许久未生下皇子,前朝后宫,无数的人逼着李章宠幸其他女子。

渐渐地,她对李章的爱被怨恨所埋没,他当初信誓旦旦,要?一心一意地对她,到最后又何必扯什么?身不由己?

黎梓熙定了定神?,余光似有若无地从身边低头沉默的黎梓萱身上划过,笑容更添几分神?气,“那便请您下令,将上头的幕布揭去吧!”

见她这么?自信,李章也跟着好奇起来,又让人将它抬进了一些,然后下令揭开上面的红布,瞬间,满座哗然。

这的确是一座精美绝伦的绣面屏风。以檀木为框架,雕有祥云如意,中间的扇屏通透明净,绣着龙凤交颈,对目而望,满满的眷恋和爱意萦绕在其中,栩栩如生,令观者无不为之动容。

堪称是难得的艺术品,饶是苏茶都惊艳了一瞬。

可她?快便察觉到这殿内的气氛有些奇怪,按理?说,这殿内多的是见多识广、出生尊贵的皇亲贵胄,怎么也不至于一座屏风就把他们给看愣了吧?

偌大的宫殿,乌泱泱的宾客,安静得有些过分了。

苏茶迟疑地转过头,往长公主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她神情惊愕,面色泛白,眉宇之间没有一丝喜气,半晌之后,转过头来,沉声道:“宝儿,还不把这屏风收起来,你也是,见着好东西便迫不及待地往你太子哥哥这儿送过来,也太任性了。”

黎梓熙却还在震惊之中,这座屏风……和她记忆中黎梓萱呈上的并不一样,那明明……应该是一副水墨江南啊?

李章自小偏爱诗书文学,对江南等书墨圣地向往已久,却碍于太子身份,始终没能离开京城,是他心头大憾,所以黎梓萱的贺礼,真是送到他心窝去了。

“宝儿?”

长公主顾不得礼仪,直接伸手推了她一下,“还不快给太子殿下赔罪!”

赔罪?

黎梓熙茫然地转过头来,为什么?要?赔罪?虽然这扇屏风不是李章喜欢的水墨江南,但只看绣艺,堪称巧夺天工,说是贺礼,也不算怠慢啊。

这时候,站在她身后的黎梓萱微不可闻地出声:“郡主糊涂,太子殿下,如何能用龙凤呈祥的物件吶。”

黎梓熙猛地一惊,也不怪她,前?,这类花样在她这儿都是最普通的,帝后居处,龙凤呈祥不就是最应景的么??

可李章现在只是太子。

要?说其他人,大喜大婚的时候,用龙凤呈祥的花样,还能说是沐圣上恩泽,可太子的身份到底敏感,况且现在又不是他成婚,好端端的弄个龙凤呈祥出来,无心的只当这是黎梓熙借机向太子表达爱慕之心,有心的……就不好说了。

黎梓熙被吓坏了,“我、我……”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不是她绣的啊,这明明是黎梓萱做的。

她怎么会做出和前?截然不同的屏风出来,尤其是,她明知道这图样不能用。

……黎梓萱是故意的!

这个贱人。

黎梓熙咬牙切齿,瞪向黎梓萱的眼神几乎要将她剥皮拆骨。

她扑通跪下,“是宝儿太任性了,只见着这屏风好看就想让太子哥哥高兴,一时间忘记宫中规矩了……是宝儿的错。”

她咬了咬牙,自己跪在地上,黎梓萱却依旧笔直地站立着,凭什么?,她才是罪魁祸首!

是了,一定是黎梓萱不知道从哪里知道她要偷她的屏风,故意用这招陷害自己!

黎梓熙不甘心地开口:“太子哥哥,这扇屏风,实?际上是我家长姐亲手所绣,知道我为了您的生辰礼烦忧,所以将它献给我……我当时没想太多,只觉得长姐与我血脉相连不会害我……谁知道、谁知道……”

苏茶惊讶地看了一眼黎梓熙,想不到啊,最是骄傲矜贵的黎梓熙居然也懂得示弱。

看来她前?虽然当了皇后,但过得也不怎么开心嘛。

黎梓萱不是吃素的。

闻言也出列跪在了黎梓熙身边,并不着急喊冤,只抹着泪说自己无辜,委婉地表示,依她和黎梓熙的关系,根本没有机会劝服她用自己献上的礼物,

“……这些,太子殿下您都是最清楚的。”

她微微抬起水盈盈的眼眸,纯粹美丽,清澈的泪光折射出绚烂的光采,像是要射进?对方的心里去。

李章跟黎梓熙一起长大,怎么会不知道她对黎梓萱的排斥和厌恶?

他高坐上首,默默皱起了眉,“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来人,将屏风收下去,孤听闻父皇近来龙体有恙,明日便将它呈献给父皇,希望父皇早日吉祥如意。”

众人听后,齐声恭敬道:“殿下大孝。”

在这之后,太子依旧言笑晏晏,却没再提黎梓熙一回。

长公主暗恨她的不争气,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太子厌恶女儿。

便笑着开口:“事实?上,宝儿这孩子,私下也想过要?给?太子送什么?贺礼,只是她小女儿心思,又怕您嫌弃,这才冲昏了头脑,好心办坏事,还请您看在她这份心意上,别与她计较。”

长公主微微侧身,李嬷嬷便适时端上来了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碗,稳稳地跪下,将手里的托盘举过头顶。

长公主笑道,“这是宝儿为殿下做的长寿面,本宫一直命人放在炉子上热着呢,还请殿下用上一口吧。”

李章一愣,神?色之中,果然有些动容,长公主如释重负,太子心软重情,对她、对宝儿来说,都是好事。

然而,将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的长公主并未察觉,她身前,黎梓熙惊骇的眸光。

长寿面?!

黎梓熙通身的冷汗都出来了,她前?,为了这么?小小一碗面,差点下狱,还是母亲为了她艰难求情,才将她救出来,转而去京郊的佛寺清修了大半年。

“不……”她刚要?站起来阻止,却被李嬷嬷暗中使劲压下来了。

她压低声音,在她耳旁说,“长公主费心为您筹谋,郡主,不可在任性了。”

黎梓熙瞳孔微颤,她想不明白,这长寿面怎么会从长公主手里被献给太子,明明,她这次,完全没有提过什么?长寿面。

……等等,她忽然想起来,前?,她会想到长寿面,也是经长公主提醒才有的主意……难道,命运注定,李章今天非要?吃这个才行么??

正当她思绪混乱、踌躇不定的时候,那边太子已经将碗端起来了,还低头抿了一口汤。

来不及了……

黎梓熙只能期望,娘比她考虑周全,这碗面不会有什么?问题,看它送上去的时候,不还冒着热气么??

但没过一会儿,令她心惊胆战地声音传来,李章手里的筷子,突然掉到了地上,不算重的声音,却让满殿的人顷刻间鸦雀无声,愣愣抬头望向上座。

“殿下!”

“殿下您怎么了?”

这是李章身边内侍的声音,熟悉的画面和声音使黎梓熙如堕冰窖。

李章紧紧捂着肚子,脸色煞白,额头上虚汗涔涔。

长公主猝不及防也慌了,把李嬷嬷叫了过来,“这怎么回事?”

“那碗面、那碗面不是你一直盯着的么??”

黎梓熙垂头丧气,满眼空洞,只有在长公主慌得不行时,才轻轻说声,“娘,您放心,太子没事的……”

就是吃坏肚子了……

黎梓熙长长叹出一口气来,她是将这碗面放了一晚上,才坏了的,长公主明显是早上在府里做好带过来且一直加热,怎么还会坏呢?

她一边等着太医来,一边在脑海中不断想着脱身的办法。

这辈子,她可不想再去那清冷粗劣的山上待那么长了。

太医来的?快,太子早已被移进?寝殿之中,唯有长公主等长辈亲眷,才能进屋关切太子。

黎梓熙低着头,默不作声,直到深思缓缓飘远了,

“这,公主,恕臣直言,”太医灰白的胡子轻微颤抖,“太子殿下这似是……中毒了。”

“中毒?”

“中毒!”黎梓熙同样震惊莫名,“怎么会!”

长公主急切地问:“太子现下状况如何?可严重?”

太医摇了摇头,“毒性并不重,殿下年轻力壮,稍作休息,再服两贴药便能好转了。”

长公主这才松了口气,又面色凝重地问,“既然有毒,刚刚用银针试毒为何没反应?”

太医回道,“殿下是先后服用了两样相克食物导致的中毒,那晚长寿面中只有其中的一样,另一样则在宴席之上。”

……这样说是意外也没什么?了。

长公主紧紧皱起眉,她在皇宫中长大,怎么会相信什么?意外。

不过无论是谁要?算计太子这都是后话,现在最紧要的是,她该怎么把自己从这桩事情里撇出去。

这时候,黎梓熙暗暗拉住了她的衣袖,小声说,“娘,这碗面不是你煮的,也不是我煮的……那么只能另找个人才行。”

长公主蹙眉,“你是说,梓萱?”

“不,”出乎她的意料,黎梓熙果断摇头,“我说的是,南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