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外边都在传,说又要打仗了。”这天,石竹兴冲冲地回来,“公子许久都没来了,是?不是?要准备去战场了?”
苏茶眉眼温柔地望着眼前?随风轻轻舒展着枝叶的花蕊,素手?托着下巴,漫不经心地回:“可能吧。”
石竹撅了噘嘴,“您怎么都不着急呢?”
苍恒现在可不再是?以前?那个?默默无闻,人人想?起来只记得丞相养子这个?名号的普通公子了。
自从他从宋国打了胜仗,便深受皇上重用,不惜让他管理宫中的禁卫军,这是?多大的信任呀。
唯一不好的便是?从那以后,他出宫就不方便了,通常要好久,才能来见姑娘一次。
石竹看着天真无邪,实?际上心思比她姐姐要敏感得多,常常担心公子学戏文里的负心汉,回头?见了公主,或者哪家的名门千金,就把她们姑娘给忘了。
苏茶思绪中,想?得却是?另外一件事。
自从晋国大胜宋国的消息传开,天下就渐渐变得不安稳起来,不是?东边有海匪猖獗,就是?西边匈奴又开始不安稳了。
这还不仅是?晋国,辽、宋,包括其余许多小国,始终摩擦不断,大大小小的战役,几乎就没停歇过,愈演愈烈。
聪明人,已然从中看出了“天下大乱”的征兆了。
但这种情?势下,晋国朝内,皇帝却已经很久没上朝了,只说龙体不适,将国事都暂交给太子主理。
可关键太子明显在政事上没有什么天赋,接连出错不要紧,更严重的是?,太子犯下了错,竟然能传出宫外,传进?无数百姓耳中,令他们对往日寄予厚望的储君,也渐渐不信任起来。
越发加剧了弥漫在空气中的焦躁和紧张感。
苏茶弯眸笑?道:“我急什么?”
“难道我还能去找他么?”
这句话原是?她拿来堵石竹的嘴的,却不想?,一语成谶,当晚,就有群黑衣人潜进?她们的小院里,石燕石竹率先发现,直接从身上抽出一把软剑便冲了上去,一时之间,对方还真被困住了。
苏茶暗暗心惊,苍恒说这两姐妹能保护好她,但石燕安静,石竹娇俏,看着就跟普通姑娘没什么区别,她还真没想?到?她们这样厉害。
可惜,对方明显也是?有备而来,即使?意外被会?武功的两名婢女给挡住了,一刻钟后,又是?一批黑衣人跳墙进?来,丝毫不理会?厮打在一块的人群,直直朝着苏茶的方向?过来。
她眉心一皱,索性也不躲了:“各位既然是?来找我的,就不必浪费时间和我的人缠斗了吧,住手?,我跟你们去就是?。”
石燕和石竹见这群黑衣人真收住了攻势,连忙返身,戒备地挡在苏茶身前?。
她安抚着拍了拍的肩,“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随即,她回身看向?这群黑衣人中,一直不紧不慢落在最后的那位,弯唇笑?道:“不知您可否放了这两个?无辜的小姑娘?”
对方抬头?看她,黑漆漆的眼中空洞到?看不出一点情?绪,“苏姑娘,请。”
苏茶心中便有数了。
她拉住石燕石竹的手?,“不要反抗,否则你们要是?都没了,谁帮我去找苍恒求助呢?”
在她柔声坚持下,姐妹俩对视一眼,神?情?凝重,勉强点了点头?。
石竹不放心地拉住她,“姑娘,您千万要小心。”
苏茶笑?了笑?,“说不定,不用多久,我们又能再见了。”
“所以,还是?要先想?办法活下去才行。”
知道她这是?委婉地提醒她们不要硬碰硬,石燕抿了抿唇,紧紧盯着苏茶即将离去的背影,忍不住要追上去,被眼眶通红的石竹给拦住了,
“姐,不要冲动。”
刚刚的交手?,她们也发觉了对方没有要她们性命的意思,招式之中,处处都有留手?,并未尽全力。
“还是?先想?办法通知公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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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燕石竹看出来的东西,苏茶也心知肚明。
跟她有过仇怨的无非就是?黎梓熙。
然而上次,苏茶向?李章隐晦透露了黎梓熙突发疾病的异常之处,他回去后,便私下着人去查探。
长公主固然是?将丞相府里里外外瞒得密不透风,可重这边,自然要轻另外一头?,也就是?净禅寺。
李章稍加查探,不单知道黎梓熙私自从净禅寺中逃跑,还知道她留下了一封信,说是?要前?往南疆,寻找远征的父亲和苍恒。
他当时便惊怒交加,万万想?不到?黎梓熙居然这样大胆!
不说她大老?远跑去南疆有多危险,就是?任性妄为地私闯军营,扰乱正常行军计划,若是?导致了什么严重后果,怕是?黎梓熙十个?脑袋都抵消不了这份罪过。
李章怒气冲冲,立马去找长公主兴师问罪,她就是?要宠爱女儿,也不该这样纵容她,万一黎梓熙半道儿被宋国的细作发现了,暗中绑了去,再以此为筹码,要求晋国退兵,到?时候,他们退还是?不退?
长公主自然也觉得后怕,可现在事情?都过去了,她后怕之余,更多的是?埋怨。
当初要不是?太子不依不饶,黎梓熙又怎么会?在净禅寺受苦,然后偷跑去南疆?
她一个?姑娘家,不知克服了多少艰难才能安然无恙地见到?她父亲。
长公主再多的气,看到?女儿平安无事地回来,也被磨得只剩下庆幸了。
“宝儿也已经吃到?苦楚了,她一行风餐露宿,不知多少艰辛,如?今眼看着已经懂事,也向?我诚恳认错了,太子便是?看在本宫的面子上,别再责怪她了。”
李章从他姑母的眼神?都语气中,听出了责怪和哀怨,他心一下子冷了下去。
黎梓熙的行为,一是?耽误军机,二是?欺君罔上,在长公主口中,却是?一句轻飘飘的“她已经知道错了”?
李章一个?不忿,就将此事上报给了皇帝,如?此,他和长公主一家彻底情?份两断。
连黎梓熙名头?上“荣安郡主”的名号都被夺了,皇帝龙颜大怒,将她关在丞相府闭门自省,长公主进?宫求情?,却连皇帝的面都未见到?。
如?今,皇帝患病,由太子监国,声势正盛,长公主便越发沉寂下来,更别说黎梓熙。
既然不是?苏茶的仇人,那便是?与苍恒有关了?
可这群黑衣人私闯进?她的宅院,却没有伤她们几人性命的意思。
突然,苏茶心头?冒出一个?念头?:莫不是?,苍恒的本家来找他了?
她一路默不作声,任由别人在她眼前?蒙上一块黑布,然后马车七拐八弯,将她带进?了一处小巷子,声音渐渐清晰起来。
车帘被人掀开,自有人带着苏茶缓缓向?前?走,偶尔碰到?门槛时,会?有人在她耳侧悄声提醒,“抬脚。”
……发音似乎有些奇怪?
等苏茶重见光明,她眯了眯眼,花了好一段时间,才看清她现在身处的地方。
不大的房子,四四正正,装潢摆置与普通客栈酒楼相差不大,空旷简约,细节出却又透着精致。
屋子里一共就三人,其中两人就是?将她带过来的,剩余的那个?人,是?位老?者,面容沧桑,鬓发霜白?,笑?容慈祥,眼神?矍铄,
跟他比起来,另外两人身形高大,五官深邃,瞧着不像是?晋国人。
“苏姑娘。”他用含着笑?意的语气说,“对不起了,把你用这样的方法请过来。”
苏茶轻笑?道,“先生?怎么称呼?”
老?者微笑?着说,“我姓北宫。”
“北宫?”苏茶迟疑了一瞬,这个?名字有些熟悉,“您不是?晋国人吧?”
这个?时空,苏茶只在晋国待过,倒是?不知道其他几国的语言。
只能说,无论是?刚刚挟持她的人,还是?面前?白?发白?须的老?人,说话时,口音都有些生?硬。
老?者正要开口回答,倏然,窗外传来一声尖锐刺耳、仿佛是?用叶子吹出来的响声,他面容上显出一丝无奈,“啧,这么快。”
他起身,手?边握着一根拐杖,但他丝毫没有显露出佝偻之态,整个?人精神?极了,好似那根拐杖就纯粹是?个?装饰物。
“苏姑娘,抱歉,我得暂且失陪,去迎接贵客了。”
他走到?禁闭的门前?,刚要打开,苏茶却突然出声,
“等等!”
“您贵客临门,应该也有我的功劳吧?”苏茶勾唇笑?道,“老?先生?,不知我可有这个?荣幸,跟您一起去见贵客呢?”
老?者缓缓回神?,望着她,摇头?笑?道,“以后总有机会?的。”
随后,他和守在苏茶身边的两人说了句她听不懂的话,两人恭敬应声,接着,那位老?者便打开门走出去了。
苏茶有些郁闷地看了看身上的绳子,
【这笔账绝对得记在苍恒头?上!】
小乖安慰她,【好在他还是?来救你了呀。】
苏茶本就猜测,他们带走她,却放过了石燕石竹两双眼睛,就是?为了引苍恒自己找过来。
【北宫……看来这群人真是?从北辽来的。】
苏茶暗忖,【那他又为什么要把实?话告诉我呢?】
小乖懵懵懂懂,【可能是?,把茶茶你当自己人了叭!】
苏茶:【嗯?】
它理所当然地说,【你现在不是?和苍恒在一起么?若他变回拓拔修的身份,日后你说不定还是?北辽的王后呢。】
苏茶恍然,或许是?她想?得太复杂了。
北宫之所以没有伤她,言辞之间也颇为客气,可能……就只是?因为苍恒在意她的缘故?
北宫……北宫齐?
苏茶猛地想?起来,这不就是?拓拔修麾下猛将么?若不出意外,未来攻破这座国都时,冲进?城门的先锋军,便是?由北宫齐率领的。
不会?是?那名老?者的孙子吧?
苏茶的眼神?骤然复杂起来。
北宫齐年纪不大,在强者为尊的北辽,能担负起攻破一国国都的重任,一来他本人确实?能力出众,乃天生?将才,二来,北宫家在北辽的地位堪比晋国蒋氏。
北宫家的人远赴晋国寻找苍恒,真的仅仅是?出于对拓拔氏的忠心么?
苏茶微微蹙眉,在原剧情?中,拓拔修刚出场,已经是?北辽君主,大权在握。但并没有提及,他是?怎么一步步坐上那至高之位的。
北辽就没有储位之争了么?
她才不信。
“茶茶!”
熟悉的声音将她飘远的思绪拽了回来,苏茶立即寻声望去,房门被猛地踹开,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苍恒蓦地出现在眼前?,他像是?一阵阴寒的冷风,席卷着锐利凌冽的气势,似是?要将一切阻挡他的人和事都尽数湮灭。
原本警惕地守在苏茶身侧的两人面露骇然之色,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眼睁睁看着苍恒划开了苏茶身上的绳子,冷厉的眼眸满上温热的情?愫,紧张而担心地在她身上细细查看,
“怎么样?没事吧?受伤了么?”
北宫拄着拐杖,缓缓出现在他身后,眼神?比苏茶还要复杂又隐隐透着一丝欣慰。
谁能想?到?,拓拔氏居然还能出个?正常人?
真是?蒙老?天眷顾啊!
(老?天:……倒也不必高兴得这么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