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口误,德勒克眉心一紧,不动声色的往回找补,“我是说,不能跟你一起读书,岂不耽误学业?骑射那些我都会,没必要每日都去。”
那些人待他并不实诚,是以德勒克不愿与他们深交,容锦能理解他的心思,然而他的身份摆在那儿,目光必须放长远,
“才学固然重要,人际交往也不容忽视,皇上让你来上书房读书便是想培养你,那你将来肯定是要踏入官场的,不懂人情世故很容易吃亏。
朋友分很多种,或是像咱们这样的知交好友,或是酒肉朋友,知交可遇不可求,三两人即可,酒肉之友虽不值得珍惜,却也无可避免,无需交心,应酬即可。更多的是另外一种,人情网---
譬如你跟永琪还算聊得来,永珹看在永琪的份儿上愿意与你来往,这便是人情网,四通八达,互相照应,给个情面,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容锦的一番言辞使得德勒克惭愧不已,他堂堂男子汉,竟还不如一个姑娘家看得通透,
“你说得对,我会去校场,但读书也不能拉下。每日我在上书房都会遇到一些疑问,师傅答的皆是之乎者也,太过深奥,我听不懂,又不好意思再问,只能回来问你。”
那么如何才能两者兼顾呢?思来想去,容锦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要不每隔一日去一次?或者每日午后你只去校场半个时辰,我再陪你读半个时辰的书?”
认真思量了好一会儿,他才道:“我选后者。”这样他就能每日都看见容锦,哪怕去校场,也还留有一丝期待。
商定好之后,德勒克不再为此而苦恼,接下来的每一日午后他都会去校场,久而久之,他与其他孩子的关系比之原来要缓和很多,唯独永琨依旧对他有意见。
德勒克在上书房时与五阿哥他们一起读书,但在校场上就得与同龄人比赛。
他从蒙古带来了一匹青灰色的马,名唤清风,精瘦健硕,神姿昂然。
初闻此名,永琪十分好奇,这样一匹高大威武的骏马,为何起了这么柔弱的一个名字。
直至看到德勒克骑着它在赛场上奔驰,那一刻,永琪才算真正理解这名字的含义。
三阿哥永璋和明瑞他们的马都在疾速奔驰,德勒克的马从旁边一闪而过,轻而易举的就超越了他们,将他们甩后一大截,
“天呐!那马蹄快得都看不清楚,哪里是在奔跑,分明就是在飞!”
在旁围观的永珹亦是目瞪口呆,“这马也太厉害了吧?到底是不是吃草长大的?”
“兴许是吃仙丹长大的,天马?”
两个孩子一脸崇拜的望向德勒克身骑骏马,在原野间飞驰的飒爽英姿,被甩于身后的永璋却是一脸震愤。
明瑞一向有眼色,从来不会主动超越三阿哥,赛马时只会与他并肩,哪怕不小心超了,他也会装作不经意的慢下来,等待三阿哥再次超过他,是以每次比赛都是三阿哥第一,可这德勒克不懂规矩,头回比赛居然就展现了自己的实力,让三阿哥难堪。
时常拿第一的三阿哥自是不痛快,怎奈他这马的能力摆在这儿,任凭他再怎么努力,也始终赶不上德勒克。
比赛结果毫无悬念,德勒克的清风得了第一名,永琪他们皆拍手欢呼,夸赞德勒克马术精湛,永琨却是不以为意,瞥眼嗤道:
“那是马儿厉害,又不是他的功劳,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永琪却有不同的见解,“马匹的能力固然重要,但人的骑术也很重要,得两厢配合方能人马合一,跑出最好的状态,换个人不一定能得第一。”
“那可说不准。”为证明自己的论断,永琨提出由他骑着清风,与永琪、福灵安等人一起比赛,肯定也能得第一。
德勒克闻言,当即拒绝,“清风是我从蒙古带来的马,由专人照料看管,它认生,你不能骑。”
“一匹马而已,有什么不能骑的?你怎的这么小气?”
“它脾气不好,陌生人驯服不了它,强行乘骑,极易被伤。”德勒克说的都是实话,永琨却认为他夸大其词,不愿让他骑马才故意找的借口。
永琪和福灵安等人都劝他不要冒险尝试,永珹却在旁怂恿道:“永琨骑术那么好,还能驯不了一匹蒙古马?”
被四阿哥这么一起哄,永琨不好意思退缩,逞强叫嚣,定要试一试,“甭看我年纪小,身手可是矫捷得很呐!我倒要瞧瞧这匹马有多厉害,后果我自负,不让你担责,你少在这儿吓唬人。”
永琨不听劝阻,坚持要骑清风,德勒克懒得再说废话,有的人就是犟驴脾气,骄傲自大,不让他尝试,他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到得清风跟前,永琨先捋了捋他的鬃毛,跟它打了声招呼,而后踩着马镫,纵身一跃便翻身上了马,整个过程十分顺利,成功骑上清风的永琨得意扬脸,哼笑道:
“我看它脾气挺好的嘛!”
双腿夹着马腹的永琨示意它往前走,它却一动不动,仿佛聋了一般,浑然不似德勒克驾驭它时那般机灵。
“驾---驾---”永琨再次发号施令,清风似乎很不耐烦,扬起前蹄嘶鸣一声,整个马身抬至半空,以致于永琨也身子后仰,险些摔倒,幸得他紧抓着缰绳,努力控制牵引才又重新坐稳。
他尚未来得及反应,清风已然迈开蹄子开始往前狂奔,奔跑之际它并非直行,而是左晃右甩,似乎想将背上的陌生人给甩下去。
德勒克见状便知不妙,清风果然又开始发脾气了,它一发火,成年人都难掌控,更何况永琨才九岁,如何驯服得了它?
德勒克即刻跑上前,高声呼唤着让永琨趁势下马,他却犟着不肯,依旧在扯拽缰绳,试图驯服清风。
“快下来,别逞能!”
“你少废话,我肯定可以的,”永琨还想再试,孰料清风竟然猛地跪下前蹄,直接将他往前甩去。
永琨的手已被缰绳磨得通红,他只在防着它侧翻,万未料到它居然会把他往前带,没个防备的永琨直接摔至清风的正前方,整个人都给摔懵了!
此刻的清风十分狂躁,抬起马蹄就要去踩他,德勒克眼疾手快,迅速扑至永琨身前,将他护在怀中,抱着打了个转儿。
永琨倒是躲过了一劫,可怜德勒克的胳膊竟被马蹄踩踏,剧烈的疼痛迅速自臂间传来,痛得他冷汗直冒,紧咬牙关轻嘶一声,忍着痛楚将永琨抱了起来。
照料清风的蒙古人急忙过来安抚清风,将它拉走,众人皆在关心永琨的状况,问他可有伤到哪里,永琪见德勒克默立在一旁,紧攥着手臂没吭声,猜测他可能伤得很重,忙命人去请太医。
这事儿很快就传到了寿康宫,因着永琨是和婉公主的弟弟,是以嬷嬷特地将此事通传给四公主。
彼时容锦正与月蓝一起研究珠绣,永琪的额娘愉妃娘娘寿辰将至,容锦打算亲自做一副珠绣,赠给愉妃做贺礼。
乍闻此讯,容锦忧心忡忡,慌忙放下手中的珠线,焦急询问,“琨儿怎会突然受伤?他伤到了哪里?严不严重?大夫怎么说?”
“公主勿忧,”嬷嬷温声安慰道:“老奴听人说,少爷他伤得不算严重,擦破了手掌,眉骨处流了点儿血,暂无大碍,倒是那位蒙古世子,为救少爷被发狂的马匹踩伤了胳膊,好像是骨折了。”
一听说德勒克骨折,容锦心急如焚,哪还坐得住,径直起身去往乾西四所。
她先去了永琨屋里问明情况,得知是他逞能才酿出祸端,容锦的忧虑瞬时被怒火冲散,扬起巴掌便要揍他,
“你这孩子总是不听劝,整日的惹是生非,平白惹祸端!”
她这巴掌尚未落下就被明瑞给拦住了,“哎---琨儿这会子还受着伤呢!才刚撞了脑袋,你可不能动手打,别把孩子给打坏了。”
永琨正委屈着呢!亲姐也不关怀安慰,反倒训斥他,他越发难受,撇嘴哭道:
“训马本就是冒险之举,若人人畏惧,不敢训马,岂不是成了胆小鬼?”
除了狡辩他还会什么?“那你也得掂掂自己的斤两,你才九岁,就想驯服烈马?你以为自己很勇敢,实则是莽撞无知!德勒克不许你骑,自有他的道理,你为何偏要逞强?自个儿受伤不算,还连累德勒克骨折,你就不觉得惭愧吗?”
接连被打击,永琨抹了把眼泪恨瞪着她,忿然质问,“我才是你的亲人,你也不问问我的伤势,只关心德勒克,还为他而训我,他到底是你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