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皇帝表明心?意,曾是德勒克梦寐以求的场景,他本该勇敢的道出容锦的名字,可是这一刻,他却犹豫了。
若然她喜欢的人是明瑞,那他再向皇上请求赐婚,她岂不是会?恨他?
可若不说?的话,皇上极有可能将庄亲王府的那位县主许给他,那姑娘打心?眼儿里瞧不起他,却因为他救了她而让他负责,假如?真?的与她成亲,那往后?的日子必定鸡飞狗跳。
与其娶一个厌恶之?人,他宁愿承受容锦的恨。
许久不听儿子吭声,巴林郡王笑着拱手打圆场,“皇上勿怪,少年?人一说?起心?上人,难免窘怯。”
随后?巴林郡王看向自家儿子,提醒道:“皇上问话,切不可隐瞒,尽管如?实回答即可。”
德勒克的成长?,乾隆一直看在眼里,他对这个孩子十分欣赏,现下巴林郡王亲自为他说?媒,乾隆自是要给他们父子一个面子,
“你倒是说?说?,瞧中了哪家姑娘,若然家世般配,那姑娘尚未定亲,朕定然替你做主。”
机会?稍纵即逝,德勒克将心?一横,再不犹豫,拱手道:“回皇上,臣心?仪之?人其实是容锦。”
容锦教德勒克汉语一事,乾隆曾听皇太后?提过,当时他只当两个孩子年?纪尚小,并?未多想,未料德勒克竟会?对容锦生出爱慕之?心?。
皇后?还在世时,说?明瑞亦对容锦有意,那时乾隆也打算将容锦许给满洲臣子,而明瑞正是不错的选择,可如?今,情势却是不同了。
金川之?战接连失利,就连派出去的军机首辅讷亲也辜负了乾隆的信任,畏惧不前?,坐于营帐遥遥指挥,连前?线都不敢上,甚至还多次请求回京。
乾隆对他极为失望,下令将讷亲罢官治罪,押回京城。
眼下军机处他唯一能信任的便是傅恒,尽管皇后?已去世,但其弟傅恒的能力不容置疑,他已成为乾隆的左膀右臂,于是乾隆破例将年?仅三?十岁的傅恒升任为军机首辅,预备让他带兵经略金川。
为鼓励傅恒,乾隆欲将纯妃所生的小公?主许给傅恒的小儿子福隆安。小公?主四岁,福隆安六岁,两人年?纪相仿,甚是登对。
只是如?此一来,富察家已经许了一位公?主,那么?容锦就不能再嫁过去,至于明瑞,只能另择婚事。
小公?主既已许了满臣,那么?容锦就该许给蒙古王亲,赶巧巴林郡王在此时请旨赐婚,乾隆一合计,似乎没什么?不妥,也就应下了。
只一点,容锦乃是他和皇后?的养女,皇后?崩逝,容锦得为皇后?守孝,眼下只能先定亲,待守孝期过后?再成婚。
皇帝肯应下这门亲事,巴林郡王已是感激不尽,只要赐婚圣旨下达,至于何?时成婚皆是后?话。
德勒克还以为皇上不会?允准,未料他竟答应得这般爽快!此时的德勒克内心?一片茫然,若非父亲提醒,他险些忘了谢恩。
长?久以来的祈愿终于成真?,他却高兴不起来,只因他有太多的顾忌。于他而言,这是一场美梦,可于容锦而言,怕是一场噩梦吧?
巴林郡王并?不晓得儿子的心?思百转,他在乎的是皇帝将一位公?主许给他们的部落,这于部落而言,可谓无尚荣光!
圣旨下达之?后?,乾隆还有要事与巴林郡王商议,德勒克则先行告退。
出得殿门,刺目的日光和周遭的鸟鸣声提醒着他,这不是梦,而是真?的,他与容锦,终于有了婚约!
却不知容锦得知此事,会?是什么?反应?
且说?传旨太监带着圣旨去往和婉公?主所居的延薰山馆。
此处依山傍水,花吐蕊,叶揽风,身处这样怡人的环境中,容锦的心?格外幽静,暂将烦恼抛诸脑后?。
彼时她和月蓝等人正在院中剪花枝,预备沐浴所用的花朵。
这些本该是宫人的活儿,容锦坐不住,想找些事儿做,遂与她们一道儿在花丛间采摘芬芳四溢的鲜花。
听闻有人来传旨,容锦站起身来,将花枝放于竹篮中,净了净手,整理罢仪容,而后?跪于地?面听旨。
得知皇上要为她赐婚,容锦的面上并?无波澜,星眸半垂,暗叹该来的终究会?来。
然而当然而当太监宣读圣旨时,入耳的竟是德勒克的名字!
容锦心?下大震,诧异的望向传旨太监,甚至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念错了。
怔神间,太监已宣读完毕,当绫锦玉轴的圣旨落到她手中时,容锦颤着手,难以置信的打开?,果见上头赫然写着德勒克的名!
尽管她曾心?属德勒克,但她听到这个消息时,却面色僵硬,五味陈杂,挤不出一丝笑来。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皇上不是要把她指给明瑞吗?怎会?突然改了主意?德勒克已经不喜欢她了啊!皇上却硬将两人拧在一起,他肯定很不情愿吧?
虽说?她不喜欢明瑞,但她宁愿自己痛苦,也不希望德勒克违心?的娶她,一想到余生将要面对一个不喜欢她的男人,她便觉异常煎熬。
打了赏,送走传旨太监后?,月蓝心?情极好,欢喜笑道:“这圣旨定然是世子求来的,看来世子心?里还是惦记着公?主的。”
真?的惦记一个人,会?一年?不理不睬吗?德勒克亲口说?过,对她并?非爱恋,又怎么?可能主动去请旨赐婚?
“你想多了,这应该是皇上的主意。”
月蓝不意深究,甜甜一笑,“甭管是谁的意思,总之?是个好消息,奴婢恭贺公?主如?愿以偿。”
德勒克的心?已经不在她这儿,勉强而来的婚事,她不稀罕。苦笑一声,容锦心?涩神悲,
“这并?非我的心?愿,我不想嫁给他……”
容锦正沉浸在被命运捉弄的悲苦之?中,并?未察觉到院门口侧立着一道人影。
德勒克想看看容锦的反应,便跟了过来,才到院门口竟意外的听到了容锦的心?声,她不想嫁给他,那她想嫁给谁?明瑞吗?
气极的德勒克当即迈进院子,沉声质问,
“赐婚乃是大喜事,公?主却闷闷不乐,莫非对这桩婚事有意见?”
乍闻熟悉的声音,容锦惊回眸,德勒克的身影猝不及防的闯入他眼帘,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她鼻翼微酸,只因两人已有一年?没说?过话。
一年?前?,亭中被强吻的那一幕不期然的浮现至她脑海,德勒克的坚持深深震撼了她,可从那日之?后?,他便离开?京城,回了蒙古,等半年?后?他再归来,早已物是人非变了心?。
两人形同陌路,谁也不再搭理谁,没有任何?的解释,甚至连个诀别都没有。走着走着,突然就散了。
她以为两人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她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再跟她说?话,未料有朝一日,一道圣旨竟又将两人绑在了一起。皇上不在意感情,只看大局,她明白局面已定,无可更改,也就不愿再去抱怨什么?,淡声回了句,
“所谓皇命,从来都只有遵从的份儿,毋庸置疑。”
只这一句,德勒克便明白了,她对这婚事并?不满意,深藏在她眉宇间的那份愁绪深深的刺痛了德勒克,自尊心?受挫的他不愿对她说?软话,冷斥道:
“看来嫁与微臣委屈了公?主,这上头若是写着明瑞的名字,也许公?主就能展颜欢笑了吧?”
偏在此时,明瑞也赶了过来,心?情大好的他步伐格外轻快,“容锦,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今日他出山庄办差,路上瞧见一家卖板栗的铺子,便顺道儿给容锦带了些,一进院竟意外的撞见德勒克的身影,明瑞笑意顿敛,冷脸质问,
“你怎会?在此?我警告过你多少回,你怎的还不死心?,又来打搅容锦?”
从前?他来找容锦,名不正言不顺,总被明瑞斥责,如?今情势已变,德勒克再不心?虚,昂首挺胸,负手而立,眉目间难掩傲气,
“这话应是我问你才对。公?主的院子,你区区一个侍卫,凭何?擅闯?”
“凭我与容锦有婚约!”
明瑞底气十足,德勒克却是不屑一顾,“口头婚约随时可以变卦,哪比得上赐婚圣旨有效力?”
这也正是明瑞所忧心?的,他已经耽搁了太久,生怕夜长?梦多出什么?变故,如?今皇后?的百日祭已过,明瑞决定大胆主动一回,
“待皇上忙完木兰秋狝之?事,我自会?去请旨。”
掀眉嗤笑了一声,德勒克直白提醒,“她已名花有主,有了婚约,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婚约?明瑞疑惑的望向容锦,“皇上为你赐婚了?”
迟疑片刻,容锦终是点了点头。
瞄见那石桌上放着一道圣旨,明瑞顾不得礼节,即刻上前?拿起圣旨,展开?一看,愣怔当场!
“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皇上明明说?过要将容锦许给我,怎会?变成你,你到底跟皇上说?了些什么??使?了什么?卑劣手段才谋得圣旨?”
当着容锦的面儿,德勒克不愿承认他对她还有念想,左右他与皇上的对话,旁人无从知晓,他干脆扯了个谎,
“你认为谁能左右皇上的意志?此乃皇上的意思,你若有异议,大可去找皇上闹腾。”
方才月蓝还在猜测,说?这圣旨是德勒克求来的,容锦虽是不信,到底还是将这句放在了心?上,此刻德勒克的话直接推翻了月蓝的猜测,现下容锦可以确定,他并?无娶她的意愿,被迫罢了。
明晃晃的圣旨就在眼前?,残忍的打破了明瑞做了一年?的美梦,他实在不明白,皇上此举究竟是何?意?
既然不打算将容锦许给他,当初又何?必给他希望?他都已经将容锦当成了一家人,这姻缘线竟又生生的断了。
他很想去找皇帝问一句为什么?,可他终是没那个勇气。常年?长?于世家的子弟,行事必须谨慎,时刻都得为家族考量,他的家规不允许他放肆,尽管他再怎么?不甘心?,也不敢去质疑皇权。
黯然神伤的明瑞凝望着容锦,他有太多的话想要跟她说?,犹豫再三?,最终只道了一句,
“这是最后?一回给你带,板栗要趁热吃。”
看着他递过来的那包板栗,容锦忽觉伤感。他的心?情,她感同身受,只因她也有求而不得的时候。
她是不喜欢明瑞,可他对她的好,她却是看在眼里的。实则她也曾怨恨过明瑞,那日为何?不让她与德勒克道别,可当她知道德勒克离开?京城就忘了她时,她也就释然了。
即便没有明瑞的阻碍,她与德勒克大抵也是走不长?的。
自此后?,她对明瑞的恨意也就慢慢淡了些。方才明瑞说?了,这是最后?一回,即便要了断,也该给他个体面,是以容锦并?未拒绝,伸手接住了。
不防德勒克竟一把自她手中夺过板栗,随手扔于地?上,一颗颗板栗滚落在地?,一如?明瑞那颗碎裂的心?!
容锦见状,震惊的望向德勒克,“你发什么?疯?”
这些板栗,哪怕她不吃,也绝不会?当众摔掉,不会?肆意践踏旁人的尊严,德勒克此举实在令她匪夷所思!
她大约不知道,当初明瑞是如?何?羞辱他的,如?今拿到赐婚圣旨的人是他,他自然不可能宽待明瑞,德勒克自认无措,拧眉警示,
“公?主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已经是有婚约之?人,不该再与其他男子私相授受!”
这话听来如?此熟悉,以往他就是这般揶揄德勒克的,而今竟轮到他被奚落。明瑞心?怀怨愤,峰眉之?下的眸子已被怒气充斥,可设身处地?的去想,哪个男人愿意让自己的未婚之?妻收旁人的东西?德勒克是过分,但他占了一个“理”字,以致于明瑞无可指摘。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紧攥着拳头,依依不舍的看了容锦一眼,“今生缘浅,止于皇命,若有来生……”
他的话尚未说?完便给德勒克给打断,“我与公?主两情相悦,她的今生是我的,下辈子也是我的,你休要妄想再续什么?前?缘!”
说?话间,德勒克握住了容锦的手,攥于掌心?,意在向明瑞宣告主权。
温热感瞬时自他指尖传来,骤然被覆,容锦很不习惯与他接触,她想挣开?,德勒克却握得更紧,蛮横的拽住她,不许她抽离,望向她的眼中充满警示意味。
他的双眼再不似从前?那般清澈温柔,只余□□和冷漠。
容锦终于意识到,如?今的德勒克再不是懵懂不谙世事的少年?,他自尊心?极强,甚至懂得了攀比和炫耀,哪怕他不喜欢她了,也要伪装成两情相悦的模样,膈应明瑞。
那种被他利用的感觉令容锦忽生悲凉,明瑞没能如?愿,而她也失去了她的那个纯真?俊野的少年?啊!即使?有婚约做捆绑,她和德勒克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看着明瑞黯然离去的背影,她张了张口,想说?些安慰的话,犹豫再三?,终是什么?也没说?,省得德勒克又找茬儿。
待明瑞离开?之?后?,容锦再一次抽手,根本不给他任何?颜面。
她就那么?讨厌他的接触吗?德勒克醋意上涌,薄唇紧抿,默了好半晌才道:
“公?主冷着一张脸是何?意?莫不是在怪我拆散了你和明瑞?”
一切皆是皇命,何?来拆散一说??说?到底,他们皆是皇权的牺牲品,皆是身不由己,容锦深知这一点,也就不会?把责任推给谁,但德勒克方才的情形着实令她失望,
“每个人都有喜欢旁人的权利,即便不能回应,也不该去羞辱。”
她一帮腔,德勒克便愤从心?中起,恨向胆边生,睇向她的目光难掩怨怼,
“当初明瑞羞辱我时怎的不见你为我说?话?你的心?一直都是偏向他的,他做什么?都是对的,我做什么?都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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