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崇给的解释当时上课铃响,他怕老师撞见他们打架,急匆匆赶走李敬维,慌乱中李敬维遗忘了锤子,放学后想来教室取回来,那时梁程已死亡,有警察在现场,他们不敢回来拿。
丁崇走后,冷九程重新梳理一遍谈话内容,如果丁崇所言属实,凶手另有其人的话,凶手可能在丁崇等人离开后进入教室,用李敬维的锤子砸死了梁程,至于丁崇说法究竟是真是假,等锤子上的指纹出来一验便知,如果锤子上没有其他人的指纹,说明丁崇从头到尾在说谎。
第二天早晨,冷九程远远瞧见警局门口,伸脖子四处张望的李寻,他加快脚步,“你在这做什么?有事?”
见到冷九程李寻紧拧着的眉瞬间舒展开,“队长,你可算来了,刚才五中那边来人说,梁程母亲到学校大闹校长办公室,校方解决不了,叫我们过去,高清武还没到,我自己过去怕不行,只能在这等你。”
冷九程进院开出辆警车,带上李寻往五中赶,路上他问:“你没通知梁程家属?”
“通知了,去的时候他父亲不在家,只有母亲和弟弟妹妹,母亲差点哭晕过去,我们安慰几句再没什么,梁母当时没有过激行为,谁知道今天怎么忽然去学校闹了?”
“把你们昨天了解到的梁程家情况,跟我详细地讲一遍。”
李寻翻开笔记本,“梁程家情况有点特殊,他出生在兴振县下面的一个小村里,十几年前兴振县盛产煤,当地许多村民在煤矿上班,三岁时他生父死在一场煤矿事故中,后来经人介绍,他母亲认识了现在的继父,此后随母亲到京川市内生活。
继父名叫梁国祥,年轻时一直没结婚,上年纪后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只能娶梁程母亲这种带孩子的,婚后他们又生了三个孩子,算上梁程家里一共有四个孩子,街坊四邻说梁国祥对梁程很好,比对亲孩子还好,吃的穿的全先可着梁程。”
李寻顿了顿,钢笔在梁国祥的名字上圈出个圆圈,“梁国祥有一点奇怪地方,他在五中做门卫,每天和梁程一起回家,偏偏案发那两天请了假,说回村里帮老母亲锄草。”李寻抓了抓头发,略带茫然地说:“也可能我想多了。”
到路口等红灯,冷九程停下车,“不要怀疑自己,有想法就去查,想验证这点很简单,去梁国祥老家走访一趟便知他说的真假。”回到90年后,烟瘾明显变重,思考问题就想抽烟,他按下车窗,“介意我在车里抽根烟么?”
李寻手一伸,“给我一根。”
烟雾从两侧车窗飘出,车厢内,两人均凝神思索,李寻的话提醒了冷九程一点,之前他断定凶手为学生,其实受了些丁崇的干扰,因此忽略了学校除学生外还有职工,教师、后勤、门卫,这些人每天出入校园,不会引起人注意,学生上课后,他们还可以悄悄地做些不为人知的事,比如进那间教室,拿李敬维的锤子砸死梁程。
梁国祥在校内工作,又在案发期间请假,确实有些可疑,看来他把这案子想得太简单,接下来要以梁程为中心,排查整个学校,包括学校附近住的居民,烟抽完冷九程开车说:“重点查一下梁国祥。”
李寻应下,“队长,我还有疑问,咱们问了高二3班那么多学生,基本可以证明梁程跟丁崇之间有矛盾,方媛媛为什么说谎?
她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
还有她说她从厕所回来,看见杂物间的门开着想去关上才发现的尸体,根据这点我特意问了学校老师,大家说除了全校大扫除,杂物间的门很少开,放铁锹扫把废弃桌椅的教室,谁会没事过去开门?
我检查了杂物间的门,没坏,案发当晚没大风,门怎么会开了?凶手杀完人肯定不希望,尸体马上被发现,凶手也不可能做完案后敞开门,学生当时在上晚自习,没风没人门自己就开了?”
冷九程诧异地看李寻,接到报案李寻紧张到说话结巴,案发现场胆汁快吐出来,时隔一天竟头头是道地分析起案情,还做了冷九程没交代的事。
李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我.......对查案挺兴趣的,我小时候看侦探小说,能看一晚上不睡觉.......”他滔滔不绝地讲起往事。
冷九程听着听着,耳朵自动关上门,聒噪的声音隔绝在外,他想到方媛媛说谎因为喜欢丁崇,但李寻提出关于门的问题怎么解释?
真的凑巧门自动开了?
还是方媛媛在这件事上同样没讲真话?
如果梁程和丁崇关系不好这事,方媛媛说谎为了保护丁崇,那在发现尸体问题上说谎,则是为保护凶手。
她为什么要保护凶手?
这个不起眼的女孩身上还有其他秘密?
又是否跟丁崇后来杀她有关?
眼下验证这些推断最好的方法是凶器上指纹,“痕检那边怎么样了?”
“还没给反馈,他们很忙,手上不止我们一个案子。”李寻瞥见冷九程眉间的川字纹,默默叹口气,领导眉眼清冷,话少,每天心事重重,他无法分担领导的心事,只能在工作上多做些事。
冷九程和李寻没走到校长办公室,就听见妇女尖锐地喊叫:“你敢碰我一下,我马上报警告你强||奸,我儿子死在你们学校,拿不出说法就拿钱。”
冷九程抬臂拦住李寻,眼神示意他等会儿再进去,两人站门外无声地观看梁程母亲表演。
校长长相儒雅,颇有书生气的中年男人,“孩子在学校出事,我们看管疏忽,这点不推卸责任,但赔偿问题,要等到警方那边有了结果,请专业人员来定赔偿金额,您现在闹我也没用,再说您要的赔偿金额,把学校卖了也赔不起。”
梁程母亲双手往大腿一拍,咧嘴放声大嚎,“别跟我说什么警察,我不管他们,我谁也不管,你们欺负梁程亲爸死得早,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我们家老梁在学校看了那么多年大门,最后儿子死在学校都不知道,上哪说理去?”
校长扶着额头,走来走去,梁国祥站一边低头不说话。
“老梁先带你媳妇回去,容我和警方沟通完,咱们再谈赔偿金的事,你既然是学校老员工,该知道现在上课时间,这么哭哭啼啼影响孩子们上课。”
梁程母亲朝校长脚边啐了口,提高尖细的嗓音:“我儿子死不瞑目,他们却在安心上课,这不公平,不让我儿子入土为安,谁也别想上课,呜呜呜呜呜......”
梁国祥唯唯诺诺,“校长......不怕你笑话,我根本管不了这泼妇,我一说话她就骂我,说梁程不是我亲儿子所以我不急,养了那么多年跟亲儿子一样,我咋不急嘛......她没有文化,撒泼闹起来我没办法,急了连我都打,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校长连连叹气,“这样吧,先以我个人名义给你们一万块,具体赔偿还有你们想要的金额,不是我一个人能定下来的,你们总得给我点时间,当下最重要的是抓到凶手让孩子安息,对不对?”
梁程母亲一把扯住校长裤腿,“想敷衍我们?别以为我们没文化什么都不知道,我老家的二丫出去打工让人杀死,二十年了警察还没找到凶手,如果警察永远抓不到凶手,你们不赔偿?孩子就这么平白无故死了?”
昨天梁程母亲还正常,今天忽然闹学校要赔偿,她的转变必须昨晚发生了什么事?这一点加重了梁国祥的嫌疑。
冷九程低声跟李寻说:“等下我自己进去,你躲起来,等梁国祥和妻子离开后跟上他们,观察他们一举一动。”
李寻走了,冷九程开门进屋,冷脸沉声道:“抓杀梁程的凶手用不上二十年,我尽快给你们结果,如果你仍然不满,可以去警察局闹,那有免费茶水专人接待,比这舒服多了。”
梁程母亲坐地上看进门的人,身高腿长,裤线笔直,鞋铮亮,往上利落的短发,眉眼深邃,瞳仁漆黑,目光清冷如冰,往那一站自带威严,即便饱读诗书的校长,也没有这般气质,生活中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人,不由自主地被震住,说话声音也低了,“你、你谁呀?”
冷九程双手插兜往屋里走,“我叫冷九程,负责侦破此案的刑警。”
救星来了,校长肩膀一松,朝着冷九程伸手相握,“冷警官你好。”
冷九程:“您好。”
他们打招呼期间,梁母抬头看了眼梁国祥,短暂的眼神交流后,她双手再次往大腿上狠狠一拍,“校长和警察一家亲,吃公饭的人联合欺负老百姓,还有天理嘛?儿!你死的冤枉呐。”
冷九程直言:“校长咱出去谈吧。”
梁国祥夫妻傻眼了,见人要走,梁母扑过去搂住冷九程裤腿,“今天不给我个说法,别想走。”
冷九程蹲下身,面无表情地掰开梁母的手,“我说了想闹去警局,觉得我们勾结直接去举报,说我强||奸”他冷笑了下,“先想想有没有人相信?”
遇见耍无赖的人,冷九程会比他更无赖,这种人越尊敬,越得不到好结果。
梁国祥夫妻一时愣住,眼睁睁地看人出去,等反应过来想继续纠缠,门外早没人了。
冷九程和校长去了案发教室,赶学生下课,走廊教室乱哄哄一片,无法安心聊天,校长借此去卫生间,冷九程进了高二3班,他找到梁程的座,桌上摆着书本,家长没来收拾遗物,死人的东西学生们不敢动,一切保持梁程生前的摆放,他把那些凌乱的书收起来堆在一边,没有书本的遮盖,桌面露出许多字。
丁崇去死。
愿你像风来去自由。
被疯狗咬了一口真恶心。
地狱有天使在等我。
HO滚去死。
死亡是走向光明的起点。
我愿化作蒲公英的种子,随风到天涯海角。
......
桌面大大小小的钢笔字、刀刻字,像少女的日记本写满心事,只是这些字东一句西一词,没办法一眼看出梁程的心事,需要拍下来回去仔细琢磨,想到拍照,冷九程有点想念2021年,拿手机随手一拍即可,90年要用胶片相机,他走得匆忙还没拿相机,只能等过后让李寻或高清武来拍。
上课铃响他起身要走,余光瞥见身后有人看自己,一回头方媛媛、丁崇、白刃,三颗脑袋齐刷刷地看他,前后三排正好连成一条线,动作整齐,
眼神各异。
方媛媛可能知道自己说谎被拆穿的事,目光小心翼翼,碰见冷九程的眼神立刻低头躲过去,不敢正视。
白刃好奇地打量,想知道冷九程在看什么,想什么。
丁崇则带着赤|裸||裸地愤怒,他在记恨昨晚的事。
冷九程离开,白刃踹一脚丁崇的凳子腿,“你说警察怎么不找咱们问话,难道咱班没人敢告诉他,咱们和梁程打架的事。”
丁崇撸起袖子,露出手腕一道红印,“没来找是因为昨晚我全说了,他把我铐在他家床头刑讯逼供,现在我手腕的红印还没消。”
白刃噗嗤一声笑了。
“你笑什么?”
白刃一挑眉,“他怎么铐你的?双手举过头顶铐在两边床头?双脚打开绑在两边床尾?”
画面不太对。
白刃笑到趴桌子上起不来,“三哥,戴手铐的感觉怎么样?”
丁崇把自己和冷九程带入白刃说的画面,一下脸红了,恼羞成怒:“滚!他为了逼我说咱们跟梁程的事。”
白刃止住笑声,“诶?两次给你戴手铐,要掐死你,还跟踪,怎么回事?你俩有仇?”
丁崇将手中的书卷成圆筒杵下巴上,惆怅地说:“我也想知道怎么回事。”
白刃:“老师来了,先上课等中午放学,我们帮你想办法。”
正值炎夏,中午的太阳又毒又辣,晒得知了不叫了,街上行人稀疏,西临河水波光粼粼,河边草丛茂盛,绿地之上大柳树茂密的树枝像把大伞,树下的少年们围坐成一圈。
陈灵拉过丁崇手腕看了眼,“警察既然不说原因,别怪咱们不客气,三哥绝不能白受气。”
李敬维胸有成竹地说:“要我说就干就完了,咱们埋伏在三哥家附近,等条子晚上回来,麻袋往他头上一套,手脚一捆,他再牛|逼也打不过咱五个,事后一跑,都不知道谁打的。”
白刃瞪李敬维一眼,“我爸说他刚来分局,梁程是他接手的第一个案子,说明目前人家没仇人,突然在三哥家附近遭埋伏被打,你觉得他猜不出是我们?打警察叫袭警犯法的。”
李敬维一口吐掉嘴里含着的狗尾巴草,“那怎么办?总不能让三哥白受气,咱得让他尝尝被人莫名其妙盯上的感觉。”
丁崇听着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想了想冷九程其实没对他产生实质性伤害,但给点教训也可以,省着以后更放肆,“我有一办法,今晚你们准备......”
众人应下,张成斌说:“三哥,你这思路没问题,但咱们得准备一个选方案,一旦计划失败,马上启动计划二。”
李敬维一把搂过张成斌肩膀,“长心眼了斌子,说说你的计划二。”
张成斌:......
少年们一拍即合,只等夜幕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