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鸣响于天际,雨水在顷刻间变大,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砸向黑伞,伞下丁崇满眼茫然,“找方媛媛有事?”
冷九程:“她几点走的?”
白刃道:“大概九点十分左右,当时没看时间。”
9点10分到10点期间,冷九程可以百分百肯定方媛媛没从饭店正门出来,难道还有其他小门?或者藏在储藏室、厨房?还要再去次饭店。
冷九程转身往回跑,丁崇跟上去,“你找方媛媛做什么?怎么回事?”
“现在没法跟你解释,我必须尽快找到人,否则她可能有危险。”冷九程大步往前跑。
能让素来克制的冷九程显出慌张,必然有重要的事,丁崇对冷九程莫名的信任,像认识许久了解彼此的老朋友,他撑伞紧跟其后,“方媛媛是我找来的,她出事我有责任,我跟你一起找人。”
冷九程没拒绝,脚下加快速度,他们冒雨赶到好运饭店,饭店门口却上了锁,雨天生意少,老板提前关店。
方媛媛朋友少,加上天气不好,离开饭店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就是回家,冷九程看向丁崇:“我去趟方媛媛家,你先回吧。”
丁崇不走,“我跟你一起。”
两人立刻前往方家,方家熄了灯,院门却没锁,走到院落深处,房门也没锁,轻轻一推房门便开了,一家睡得很沉,全然没人发现门外进来人,冷九程点亮手电筒,从大通铺一端照向另一端,全家人都在,唯独少了方媛媛。
悄悄走出方家院子,冷九程在院门檐下避雨,顺手点着一根烟。
丁崇随后出来,关好院门也站门檐下避雨,“院门房门没锁,方家人在给方媛媛留门,也就说她没过家。”
冷九程轻“嗯”了声。
“没回家她能去哪?班里跟她关系好的女同学少,要不去她同桌家看看?也可能因为下雨天不好回家,去同学家借宿了。”
这几天一直下雨,出门都会穿雨衣或带雨伞,前几天下晚自习方媛媛独自回家,不可能偏偏今天去同学家借宿,但在完全猜不到方媛媛行踪的情况下,只能找找试试,冷九程摁灭烟,“走吧。”
冷九程除了工作需要不会随便开警车,90年的薪水也远不不够买汽车,平日出行全靠自行车,他跨上自行车座,见丁崇站原地没动上:“怎么了?”
进院前丁崇收起雨伞立在门边,进屋看一圈出来雨伞没了,不知被哪个路过人拿走,这么大雨没伞,骑到家准被淋成落汤鸡,他默默叹口气,“伞没了。”
冷九程往门边瞥一眼,下车走到丁崇面前,脱下雨衣套丁崇身上,一句话没说重新坐回自行车座,长腿支着车子等丁崇,雨水很快打湿他衣服,水滴连成流顺头顶留下来,他摸了把眼睛上的雨水,瞥丁崇,“要人抱你上来?”
丁崇连连摇头,“我经常淋雨,用不着穿雨衣,还是你穿吧。”边说边往下脱雨衣。
冷九程:“......”
耐心耗尽,他直接过去搂住丁崇腰抱起来放车后座,再低头系好雨衣扣子,戴好帽子,二话没说骑上车走了。
张娟买不起自行车,丁崇经常坐别人车,已经养成照顾司机感受的习惯,下雨他会坐后面为司机撑伞,下雪帮司机准备耳包,像这样司机淋雨,他穿雨衣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心底蔓延出些许温暖和愧意,深夜雨水比白天稍凉,雨衣遮不住裤腿,小腿和脚没一会儿就被雨水淋湿,挺凉的,他偏头朝前喊:“下这么大一直淋雨你会感冒,停一下,我脱雨衣给你穿。”
“不用。”冷九程脚下不停,反而加快速度,不给丁崇脱雨衣的机会。
“你慢点。”
冷九程速度不变,“谦让小孩是成年人该有的品质,不用愧疚换成别人我也会这样做。”
丁崇:“......”
小孩这事过不去了?
不过这句话倒挺管用,他没那么愧疚了。
雨水模糊视线,冷九程看不清路,不小心骑进泥坑,车座一颠簸,丁崇险些摔倒,情急之下,他一把环住冷九程腰,雨打湿冷九程衣服,布料紧贴皮肤,腹肌一块块凸现出来,丁崇手掌心正贴冷九程腹肌,硬邦邦还带有温度,像团火燃烧了丁崇的掌心,他猛地收回手,和冷九程保持距离,随后有些坐立难安,看眼手心,看眼冷九程腰,没见他健过身,腹肌哪来的?手感真不错,是丁崇见过的腹肌中最有男性力量的。
“往哪边拐?”冷九程低沉的嗓音,打断丁崇胡思乱想,“左边拐,然后一直走。”
车到方媛媛同桌家门口,冷九程已浑身湿透,敲门后丁崇脱下雨衣挡在两人头顶,搭起临时雨伞。
暂时没雨冷九程抹掉脸上的雨水,又把刘海全推上去,露出全脸,他骨相好,线条流畅,眉眼深邃,瞳仁漆黑,眸光淡漠,长相与气质双在线。
干嘛要想一个男人帅不帅?丁崇不自然地别开眼看向地面。
出来开门的是个中年男人,经过一番解释,男人不情愿地喊出自家女儿,见到同班同学,丁崇主动与女孩沟通,经过一番询问,方媛媛不仅没来过同桌家,连她今晚去参加白刃生日宴的事,同桌都不知道。
淋着大雨白折腾一趟,丁崇有少许失落,撑着雨衣没说话,雨越下越大,路面积水没过脚脖,看样子这场雨不会停,这样淋一夜冷九程准要感冒,“方媛媛并非愿意惹是生非的女生,或许有事到亲戚家借宿,雨这么大我们先回去吧。”
方媛媛去亲戚家借宿,父母不可能给她留门,如果今晚找不到人,明天找到的可能是尸体,冷九程没办法跟丁崇解释方媛媛现在的危险处境,他想起卷宗上陈灵曾经控诉丁崇杀人的记载,1990年夏季,雨夜,陈灵亲眼看见丁崇身穿蓝色波点雨衣,推车到山上,挖开丁崇太爷爷的坟墓,将方媛媛的尸体埋进坟墓,埋好后匆匆离开,大雨毁了许多痕迹,加上坟墓闲杂人少,所以一直没人发现棺材里多了具尸体,后来警方带陈灵去了丁家坟地,挖开丁崇太爷爷的坟墓,棺材中真有两居白骨,经过DNA比对,其中一具白骨正是方媛媛。
警方为此询问过丁崇,他始终拒不承认,还主动申请押送陈灵,给领导证明清白,当时的局长考虑丁崇平日的优秀表现,选择相信他,结果他却背叛领导救陈灵走,许多人因丁崇受到了严重处罚,后来这事成了京川市局抹不掉的耻辱。
上辈子的丁崇和眼前少年重叠,冷九程默默别开眼看向远处的雨水,假如凶手是丁崇,现在丁崇跟他在一起,只要今晚不跟丁崇分开,凶手没有时间作案,那方媛媛应该暂时安全,转瞬冷九程的想法变了,不能有这种侥幸心理,还是要先找到方媛媛。
“你先回去睡,我今晚必须找到方媛媛。”
“她到底会有什么危险?”丁崇问。
“找她是我的私事,你没必要跟着。”
冷九程仍然没说原因,眼神却十分坚定,丁崇刚放下的心再次悬空,还是要先找到人,他主动坐上车后座,“我们再去其他地方找。”
冷九程载着丁崇再次出发,没回家没去同学家,方媛媛很有可能还在饭店附近,他骑车再次来到好运饭店,店门紧锁,90年没电话,一切都要靠人工,想马上联系饭店老板来开门不太可能,窗户都反锁着打不开,如果方媛媛被关在饭店,应该会发出求救声,他贴近饭店窗户仔细听了许久,里面没有任何声响。
人会在哪?
1990年没有监控视频和网络,寻人并非易事,眼下只能用最基础的办法,靠人力一点点搜寻,冷九程决定以饭店为中心,向四周扩散,一条路一条路的找。
他们冒着大雨穿行在街道小巷中,骑到居民少的地方,丁崇向四周大喊方媛媛名字,回应他的只有雷雨声。
连续几天的大雨让西临河水猛涨,水势汹涌,河边杂草全被大水淹没,大雨再不停,河水恐怕会冲破堤坝,蒙蒙大雨中,丁崇隐约看见有个长发女孩站河边,“冷哥快看那有个人。”
雨水太大,冷九程腰不断擦眼睛才能看清前方,河边确实站着个人,长发清瘦,看背影像方媛媛,他用力蹬车加快速度,到河边刚停好车,没等他们往前走,女孩突然跳进水势湍急的西林河。
下一秒冷九程便追了过去,毫不犹豫跳进河里。
女孩不会游泳,双手在水中扑腾,“救命.....救......”水流太急女孩很快被河水淹没。
冷九程一头扎进河中,两人几乎同时消失在河面。
丁崇追过来时河面重新恢复汹波涛,人已没了踪影,他不会游泳,跳下去白送死,只能在河边干着急,短短几分钟像过了几个世纪,终于冷九程的身影在河水中冒了出来,丁崇松口气,站河边拉人。
女孩晕过去,丁崇将人背到岸边立刻营救,见女孩清醒,他一下瘫坐在地,另一边的冷九程也放松下来,躺地上大口喘气。
丁崇看出冷九程惊恐过后的疲惫,第一天认识就来掐脖子,他一度把冷九程当做神经病,非正常人,凶器上指纹出来的那天,又觉得冷九程这人,说好听点铁面无私,说难听就是不讲人情,做事刻板,事后他想过调节两人的紧张关系,可没找到合适的点。
他望向水流翻滚的西临河,这样的水势极容易丧命,可能尸体都找不到,如此危险的情况,冷九程跳水时竟没有丝毫犹豫,完全不够自己安危,不讲人情也好,做事刻板也罢,都是冷九程的一层外衣,外衣下包裹着真正的勇敢,怕方媛媛有危险便顶着大雨整夜搜寻,见有人跳河义无反顾救人,再冷漠的外表也裹不住一颗热忱的心。
被救下的人不是方媛媛,女孩狠狠哭了一通,今晚她被男朋友分手,一时想不开有了跳河的举动,清醒后十分后悔连声道谢,冷九程未表现出任何情绪,还是平日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
丁崇和冷九程将女孩送回家,临别前女孩问冷九程要单位地址想去送锦旗,地址冷九程只字未提,只叫她好好活着。
天色微亮,雨水渐小,剩他们两人,丁崇忍不住问:“刚才水流那么凶猛,即便会游泳也可能有危险,你不怕?”
冷九程骑车淡道:“没想那么多。”
“为什么不告诉她地址?收到见义勇为锦旗,对你升职加薪有好处。”
“不需要。”
“你不想升职?”
“嗯,升职对我来说没意义。”
“什么事对你有意义?”
“真相。”
“嗯?什么真相?”
“许多事的真相。”冷九程顿了顿,小声说:“比如我为什么来这?”
“不是调岗么?你家在外地?调岗来西临分局你父母同意么?”小喇叭丁开启三连问,结果再一次普查户口失败,这些私人问题冷葫芦一句没答。
丁崇:“......”
雨停了,清晨的西林广场有人晨练,冷九程下车上前一一辨认,广场上的人全不是方媛媛,穿着一身湿漉漉的衣服,晨风吹过,他不禁打了个喷嚏。
淋一夜雨不感冒才怪,丁崇环看四周,以好运饭店为中心四周全部找了个遍,仍没有方媛媛身影,她极有可能不在这一片,“冷哥先回去换身衣服。”
冷九程这次没拒绝,骑车回家洗澡换衣服,两人轮番洗完天已大亮,丁家窗帘一直没拉开,丁崇怕回家打扰母亲睡觉,便穿了套冷九程的衣服,衣服散着淡淡肥皂味,还挺好闻。
一夜未睡太困,换好衣服丁崇沾床秒睡,不知睡了多久被闹钟吵醒,床边放着热乎的早餐,他困得起不来床,窝在床上啃完馒头才起来,冷九程已不在房间,回家父母也不在,他拿上书包飞奔去了学校,到班级方媛媛没来。
丁崇问了几个同学,没人知道方媛媛怎么回事,一天过去,方媛媛仍然没来,丁崇坐不住跑去办公室,刚进办公室正巧撞见班主任出来,原来班主任也不知道方媛媛怎么回事,正要去方家寻问,丁崇知道方媛媛家地址便陪同班主任一起过去,结果方媛媛一天也没有回家,方家人还以为她在学校。
方媛媛失踪快24小时,丁崇预感到不对劲,直奔警局,跟冷九程说了方媛媛的情况。
一天有重要的会议,冷九程忙到晚饭还没吃,听见这样的消息直接饱了,想到最坏的结果,他扭头看丁崇,昨晚他们整夜在一起,丁崇没有作案时间,如果凶手不是丁崇,陈灵怎么会描述的那么详细?甚至知道埋尸地点?而埋尸方法也和丁崇说过的杀人方式一样,太多谜团萦绕脑中,他抽了根烟,决定暂不想这些,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找到方媛媛,人死了也要找到尸体。
刹那间冷九程想到方媛媛的埋尸地点,“你家坟地在哪?带我过去一趟。”
丁崇一脸懵,“在后山,你去坟地做什么?”
冷九程拿上铁锹,“去了你自然会知道。”
经过大雨冲刷,坟上的土看上去很新,找不出哪个被人挖过,冷九程问丁崇:“你太爷爷是哪座坟?”
丁崇指了指其中一座。
冷九程对着丁崇太爷爷的坟墓跪下磕头,然后拿锹开始铲土,丁崇一个箭步挡上去,“你疯了?挖我家祖坟做什么?小心我太爷爷晚上去找你。”
冷九程:“......:”
丁崇最终没能拦住冷九程,土被刨开露出棺材,冷九程招呼丁崇:“过来帮忙。”
丁崇:“......”
挖我家祖坟,还要我帮忙?
丁崇对着棺材磕了三个响头,边念叨“太爷爷对不起”边帮忙掀开棺材。
棺材盖子掀开的一瞬,冷九程愣住,里面只有一具白骨,没有方媛媛的尸体。
丁崇的好脾气用尽,语气不善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冷九程:“.......”
这下真成挖人家祖坟了。
道歉后,冷九程边给坟墓填土,边思考时间地点都符合卷宗的记载,卷宗上白骨的照片以及NDA的比对结果,仍然历历在目,案情内容他绝对不可能记错,可方媛媛的尸体为什么没出现在坟墓里?凶手发生变化?还是因为他的到来,原本1990年的事发生了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