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辞的左手手腕上有一只常年佩戴的卡地亚定制玫瑰金手镯,自从戴上,从没有取下来过。
此时此刻温老板右手轻轻握住的地方,便是这只手镯。
方桓一点都不给温辞犹豫时间,霸道总裁上身,冷巴巴的,“脱了!”
“……”温辞倔强的脸蛋上滑过一丝无奈,知道身为乖巧的病人,不能随便违抗医生,更何况八成也无法在此挑战这位方同学的权威,于是肩膀松垮下来,两手垂下。
投降。
但投降者也有投降者的态度。
温辞:“可以脱,但只能当着你的面脱,其他人不可以看见。”
检查室里不仅仅他们两个人,还有一位检查女医师,此时此刻正在磁共振仪器旁边杵着,目瞪口呆望着这边。
方桓翻了个白眼,“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样,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是见不得人的事情。”大美人的小眼神乌黑了一下下,语气坚定,盯着方桓。
方桓一身鸡皮疙瘩,抱臂的两手放下来,皱眉瞧着温辞。
过了会儿,妥协,把近乎石化的女医师请出了检查室。
女医师有些小小反抗,似乎想“尽职尽责”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所以她是被方医生从检查室里推出来的。
安检门外,看见这一幕的宋扬:???
宋扬:“他把你推出来做什么??”
女医师捂着心脏,“他们要做见不得人的事情。”
宋扬:“?????”
检查室里,温辞脱下手镯交给方桓。
这玩意儿可精致了,是温老板找官方专门私人设计定制,镯子表面有玫瑰金线以及一颗独一无二的钻石,口径很窄,刚好卡在温辞的细瘦手腕上,很特别的设计,顶奢珠宝。
方桓心里却清楚,眼前这位美人戴这只镯子,不是因为镯子的美丽,也不是因为喜爱。
而是为了遮瑕。
手镯脱下后,温辞左手腕细瘦白皙的腕间有一道明显的割伤疤痕显露出来。
不是那种不小心划伤的细小伤口,而是用利器故意割伤的,伤口很长,愈合后留下一道贯穿动脉的不平整粉色伤疤。
温辞把折起的衬衣袖口放下,再次把这道疤痕掩藏了起来,然后用警告的眼神盯住正在放肆打量他手腕的方医生。
温辞:“还想看多久?”
方桓眸子里有些小情绪,像水晶里的气泡在轻轻晃荡,他收回了视线,垂眸双手插/进口袋里,再抬眼时,已经又是一副天才医生的斯文霸道样子。
“我是医生,本来就对病人身上的伤口有天性般的职责感,何况当年你这伤口还是我处理的,它更鲜血淋漓的模样我都见过。
你不能正视它,不代表我不能,在我眼里它是勋章,不是疤痕,不是见不得人的东西。”
这道疤痕的具体来历方桓不是很清楚,温辞从来没提过。
他只知道是事发在两年前,温辞被秦家的大少爷亲自送来医院,那时两人还没有订婚,温辞被秦陆抱在怀里秘密送来,手腕上鲜血淋漓破开这道伤口,鲜红血液顺着透明指尖滴落一地,失血昏迷好久了。
方桓那天刚从国外进修回来,他记得这天日子,是温辞准备了一年多的一场重要投资的谈判峰会,他特地于这一天赶回来,原是打算等温辞谈判成功后约着吃顿饭。
没想到居然是以这样的方式见到老朋友,立马安排了输血,温辞算是命大才活下来的。
事后方桓发现血检里有迷/奸水的成分,自己脑补了诸多可怕的猜想,要不是医学检查出来温辞并没有受到其余的身体侵害,方桓甚至能自己把自己吓死……
然而还是忍不住,拿着血检单跑去秦陆那质问了。
这位方恒得知的、从大学第一天认识温辞起就知道他在努力追求的人物,一身贵公子气,是圈内公认的最金贵的大少爷。
当着方桓的面,却像小孩子一样抓着血检单脸色漆黑,头顶冒烟,仿佛自己的洋娃娃被人亵渎。
随后不久,方桓就听闻家中大哥和姑爷讨论,说贵圈里有某位世家的少爷因为得罪了秦陆被曝光出来是私生子,被当家主母净身出户赶出家门,由于有秦陆这层关系,这位私生子连父亲的庇护也没求到,逃到很远的北方姥姥家,下场凄惨。
再后来,方桓便听说那场谈判谈成了。
过了半年,温辞如愿和秦陆订婚。
割腕的这道伤谁也没再提起过,温辞开始常年戴手镯,很多人甚至不知道奢华的手镯下有这样一道丑陋的伤疤。
方桓唯一能知道的事情,是这道伤疤是温辞自己造成的,应该是为了避免某些肮脏的后果。
所以方桓觉得这是勋章。
“这不是勋章,这是我的Erinyes.(注1)”温辞笑了一下,漂亮的浅棕色眸子里闪过惊艳但一瞬即逝的黑暗色彩,像是彩色的玻璃珠在密封的黑箱子碰撞粉碎。
方桓有一瞬间愣了一下,觉得面前的这位老朋友,自己似乎从没认识过。
温辞在磁床上躺下,恢复成一只安详的洋娃娃,闭上了眼睛,“开始检查吧。”
半个小时后。
两人从安检门出来,方桓告知检查结束,让温辞早些回去歇息,检查结果要明天才能整理出来。
温辞点了点头,“那我明天让宋扬来你这儿拿。我是真的不想在你们这住院,如果检查结果有什么不好,你看着帮我定制一份居家休养攻略,交代给我的小助理,我保证老老实实按照医嘱办事,跟住院一样。”
方桓直勾勾盯着温辞,眼底就两个字:信你?
然而一旁宋扬从这一眼里看出来很多,以至于回家路上,宋司机一边开车,一边通过后视镜打量车后座上又开始有些困倦的大美人,欲言又止半晌,到后来面目扭曲,紧了紧方向盘,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宋扬:“……今天在检查室里,那个姓方的男的又不是检查医师,干嘛把女医生赶出来?”
温辞原本闭着眼睛小憩,听闻这话隐隐约约唇角出现一道弧线,微微睁开眼瞧向车前小伙,“因为不方便有外人在场啊~”
宋扬安静了长达五分钟,小伙声也不吭,头也不回,目不斜视打量前方车道,专心致志开车,安静如鸡。
就是手握方向盘的力道非比寻常,感觉随时有可能把方向盘拧掉。
他特么就后悔自己非要多嘴问那一嘴!
车内气氛顿时有点僵,温辞却并不后悔逗小伙儿,他瞧着小伙沉默僵直的背影,甚至有了去副驾驶座一探究竟的冲动,觉得还蛮有趣的。
温辞:“怎么了,突然不说话?”
自己的小情绪好像被老板发现了,宋扬怂了一下,但让他这会儿给个好脸色着实也有点困难,他委屈巴巴地瘪了瘪嘴,心想我就提醒一下你。
“医院是公众场合,给人看病的地方,我觉得那家在这种地方对你做这种事情,不道德,他是个不道德的医生。”哼!
温辞:“……”
温辞实在没忍住,小声笑道:“他帮我做核磁检查,怎么就不道德了?”
宋扬差点没一脚刹车踩下去,“啊?”
温辞一本正经点头,“是的,方桓是天才医生,熟练使用各种医疗器械,我因为有个人隐私不方便他人替我做检查,所以就托他帮了忙。”
说完,微微笑着瞧了瞧小伙的后脑勺,只见一头毛发炸了几根,可以想象那张脸蛋得有多么尴尬,更想逗趣了,“你以为他是对我做了什么?”
炸毛的脑袋疯狂摇头,“没什么,没什么……”
紧接着车内又安静了下去。
小伙又不说话了,看背影,情绪还是不太好。
温辞又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想说?”
宋扬摇了摇头,本来想说没有,但话到了嗓子眼又吞回去。
屡教不改的八卦精神怎么都按捺不住,终于还是哼唧唧问出来,“……你、你说你有个人隐私,只接受让那个医生检查,你是和他很熟吗?医师小姐姐说你们俩大学就认识了。”
温辞:“她还和你说了这些?”
宋扬呵呵笑了笑。
心想,何止呢:)
那小姐姐是你们俩大学时的学妹,为了阻止我进去救你,讲了一堆你们两人之间的光辉事迹,说你们俩一个是金融、管理双硕士学霸,一个是什么医学院天才,一个美人,一个帅哥,从大一开始就互相认识,互相欣赏,一路顶峰毕业。
她磕死你俩天才X学霸的CP了
说你如果不是秦陆的未婚妻,那一定就是方医生的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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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斯莱斯在红灯前一个前冲,又一个急停,最后压着白马线顿住……电子眼近在咫尺悬挂在宋扬脑袋上审判,就算马路上此时此刻没人,也吓得小伙一身冷汗。
艹,之前他差点一脚刹车踩下去,这会儿等红绿灯呢,又差点一脚油门踩下去?!
温老板见状,慢悠悠念叨一句,“没事吧,你不是说你车技很棒吗?”
宋扬头皮发麻,开着老板的劳斯莱斯,这么折腾,不敢不老实,“……对不起。”
温老板懒懒靠在沙发上,看起来并没有生气,甚至为了“满足”宋扬的好奇心,讲起了自己和方同学的同窗之谊。
慢慢悠悠,像和家人拉家常闲聊一样,讲了一路。
温辞好久没这么和人讲话了,通常听他讲话的都是他自己需得谨慎对待的大人物,又或者是谨慎对待自己的小职员。
只有宋扬不太一样,一什么都不懂的乡下小子,像只好奇心旺盛的小猫打听这方面的事情,让温辞有点小小的开心,能轻松的讲故事。
越讲,小伙子握着方向盘的手越紧;越讲,小伙子在后视镜里的表情越扭曲;温辞越高兴。
温辞觉得自己还挺坏的。
坏坏的温老板情不自禁冲大狗狗丢出个捕兽夹,问道:“当年在大学里,还好多同学觉得我们是一对呢,如果我不和秦陆订婚的话,你觉得我嫁给方桓……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