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从赌场出来的时候,裴谨的形象似乎狼狈了些，衣服凌乱挂着些灰尘，脸色有些发白,顺着脖颈处向下,青筋绷起间又漫着有些不正常的红。
他挺着身子，顺着来时的路,一步步走出了小巷。
直到走出巷子很远，彻底的离开了赌场监控范围内,裴谨才拐到一家快餐店的卫生间。
确定没人后，裴谨没再忍耐,攒着眉,一手抚上肚子，低头吐出一口染着红的口水。
“嘶。”
他的手稍稍一压，从小腹牵扯着,连带着肋骨，一阵酸涩刺痛从腹部猛的袭来。
他在洗手池前站好，拉开外头的羽绒服,小心的将浅灰色的毛衣撸起。
大片斑驳的青红发紫的颜色印在腰腹和胸口处,看起来有点吓人。
裴谨透过镜子看去，目光直直的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好一会儿，他抬手,重重的揉在肚子上。
“嘶。”他闷抽了口冷气，舌尖抵了抵唇角，“可真是没有手下留情。”
啊，真的是...
......
裴谨将银行卡放在桌上，抬眼看向李龙，“龙哥,帮帮忙。”
他笑着，眼里的笑意却淡的很。
李龙看了他一眼，随即扬了扬眉，“小谨，你知道规矩吧。”
他将手里的啤酒一口喝干。
眼见着裴谨沉默却没反驳，他顿了顿，轻笑了一声，“别说龙哥不照顾你。”
李龙说着朝旁边的人招了招手，“没听见么，二子，带小谨去办事儿。”
裴谨从沙发上起身，朝李龙躬了躬腰跟着被唤做二子那人离开，去了赌场后面的小楼。
这里裴谨也没少来，之前每个月来还钱，都是在这里办的。
这楼上有马哥的休息室，也有龙哥的房间，还有...各色借钱还钱的‘办事处’。
裴谨的债还了好几年，如今却已然还有将近百万，这其中除了有裴谨头两年年纪小，能挣钱的地方少，另外也是因着他分期付款，利息格外的高。
利滚利，荒坟地，并不是开玩笑的。
这两年因着靳辰的帮忙，他在酒吧当调酒师，这才堪堪还了下来。
如今他将之前打架的赔偿款，甚至厚着心，连带着徐杨当初给的‘买断’钱，一同连着他这两年零零碎碎攒下的部分存款，将将能够一口气还上这百万中的一半。
拿出欠条对了账，将银行卡的钱过了户，重新算了新的利息，写了新的欠条。
“走吧。”等在一边的二子见他接过欠条，上来催了一句。
“谢谢。”
裴谨将新欠条揣进兜里，跟那处理会计谢了一声，跟着二子出了小楼。
“砰！”
甫一出小楼拐了个弯，还未进仓库的门便有几个目露凶狞的兄弟围了上来，裴谨默默沉了口气，不闪不躲。
几个人对视一眼，招呼也没打一声，迎着裴谨，一棍子砸在他的背上。
裴谨吃力，猛地一个踉跄躬身，前面那人一脚踹在裴谨的肚子上。
咬牙将闷哼咽下。
随即之前带裴谨办事儿还算和气的二子，狠狠的开口，“打！”
几个人瞬间收拢包围圈，手脚相加而上。
裴谨被摔翻，双手抱头弓在地上，任由他们骂咧咧的拳脚捶打踢踹在身上。
那些人没有留手，也没有刻意下重手。
裴谨咬牙忍着落在身上的痛，目光透过臂弯冷静的看着前方。
就这么过了几分钟。
几个人呼呼喝喝的散开，裴谨就缩在那库房门边，渐渐放松了下来。
“走吧，龙哥要见你。”
二子看了眼一言不发从地上起来的裴谨认真的拍打着身上的灰，等他收拾的差不多了，这才开口。
于是掏了钱被伤了一顿揍的裴谨就这么跟着二子又回了赌场二楼。
“龙哥。”
他上来的时候，龙哥成倚着栏杆，向下看去。
下面的赌场依旧热闹的厉害，喊大小的，推牌九的，哭的笑的，什么人都有。
李龙扫了一眼裴谨身上的衣服，知道他被教训过了。
“别怪龙哥。”他招了招手，在裴谨靠近后，抬手半搭在了他的肩上拍了拍，“这是规矩。”
“我明白。”许是刚才忍的狠了，这会儿声音有些不自然的嘶哑。
龙哥也没说话径自看着下面的场子，从另一边的兜里摸出烟，送到嘴边一根儿又递给他一根。
裴谨的手刚才擦着水泥地磨破了，这会儿关节处的白皮翻了两块，红红的沁着血。
他接过烟，从二子手里接了打火机，捂着火送到龙哥面前。
李龙吧嗒抽了两口，看着红色的火芯子一闪一闪的。
“这赌钱啊，得看命，命硬的节节开花，命歹的就是倾家荡产。嗤。”他叼着烟，漫不经心的说着，从嘴里散出的白烟飘到裴谨的脸上。
“......”
“最近小心点。”好一会儿，一根烟都快抽尽了，他才侧头朝裴谨看来。
“......”
裴谨默了一会儿。
“走吧。”他挥了挥手，赶了一句。
“谢谢龙哥。”
裴谨朝他躬了躬腰，然后缓步离开。
李龙就站在二楼的栏杆边，看着裴谨脊背挺直的走出了赌场大厅。
“嗤。”
“他还了多少。”李龙挥了挥手，问跟着他去办帐的二子。
“连利息，52万。”
李龙挑眉，“不赖嘛。”
他笑了一下，将手里的啤酒罐子，随手扔进了另一边的垃圾桶。
铝制的啤酒罐当啷落了进去。
......
挨了顿打，但是好歹成功重算了利息，裴谨摸了摸怀里的欠条，松了口气。
幸好中午去见过了徐茵。
裴谨买了点活血化瘀的消炎药，回家换了身衣服，赶着上班的点儿去了酒吧。
只是他的脸色，不大好，让陈昇一眼望见，紧张的凑了过来。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陈昇问着抬手碰了碰他的头。
“没事儿。”裴谨摇了摇头，有点丧丧的打了个哈欠，“昨天没睡好。”
“你昨晚出去做贼了？”陈昇大手一捞，一点没客气的，半个身子都搭挂在了裴谨的身上。
若是平常，这样的动作做起来并没有什么，可是这会儿，裴谨身上正疼着，被他骤然突袭，整个身子一绷，控制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陈昇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他伸手扶住裴谨。
“没事。”
本就白喇喇的脸色，更加的惨白了。
陈昇顿了一下，想到了什么，抬手撩起了裴谨身上的衬衫。
“怎么回事。”
更衣室的门打开，靳辰一进来，便看见了裴谨腰腹间大片的淤青，下意识的关上门，沉声问道。
裴谨推了一下，有点发愁的用食指挠了挠眉心。
“真没事。”他解释，“一点小伤，两三天就能好。”
他这么说，却一点糊弄不住陈昇和靳辰。
酒吧从来不是太平的地方，他们也都是常年混迹声色欢场的人精，三教九流不知道接触过多少，裴谨身上的伤，打眼一看便知道不简单。
几年接触，他们对于裴谨都当做自家弟弟看，这会儿眼见着自家孩子被人打的厉害，两个人都有点沉不住气。
不用废话，陈昇和靳辰上前，一左一右的压住裴谨的肩，三两下拽了他的衬衣。
从肩背胳膊，胸口肋骨，肚子腰侧...棍子打出的印子高高的肿起，半个下午的沉淀，这会儿红红青青紫紫，看着都吓人。
靳辰的脸更难看了，他抬手压了上去，认真的摸了几手。
裴谨忍住了没嗷。
“疼不疼。”
“这里呢？怎么样？”
裴谨抿了抿唇，“放心，留了手，没有伤筋动骨，内脏也好好的。”
“......”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不是滋味儿。
“谁干的。”陈昇皱着眉，一脸的憋气，“你这是单方面的挨打，谁干的？”
本来还想隐瞒的裴谨，这下子有心想瞒，也不想他们跟着操心了。
裴谨一面穿回衬衫，一面开口解释，“我今天去还钱了。”
“还了一半，重算了本息。”裴谨抽着眉头，抬手穿上衬衫，缓缓扣上。
这点子伤，也算是利息吧。
陈昇和靳辰都知道裴谨身上的高利贷，听他这么说，两个人心中又火又怒，却又偏偏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草的。”陈昇骂了一句，“要账还钱，动手算什么玩意儿，这特么还钱还要挨打，一群狗孙子，草他X的。”
“肯让我分期还钱，如今我要重算本息，”裴谨眼中带着冷嘲，“这一顿，算是警告了。”
这话一出，陈昇更是重重草了一声。
“还差多少。”靳辰拧眉开口，“我先借给你，尽早一次性还完。”
“是啊，我这也还有点，你先拿去还了那边的无底洞。”
无底洞，可不是无底洞么。
一年光还利息，都要二十万打底，裴谨自己手紧着，一年到头也不过还个零头。
这若是换个人，拖也把人拖死，耗也把心劲儿耗没了。
裴谨心下有点烫，却还是摇了摇头，“还了一半了，后面不差什么了，我这边刚冒了尖，短时间先这么着。”
他笑了一下，安慰他俩。
“你们放心，真的需要，我会开口的。”
陈昇翻了个白眼，“会就好了。”
“真的，我保证。”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陈昇撇了撇嘴，也没再劝，“你自己悠着点。”
靳辰比陈昇稳重，见他心中有成算，就点了点头，“你自己把握好。”他顿了顿，“别再让自己受伤就行了。”
“嗯。我知道。”
裴谨笑了下，“行了，上工吧，我还等着挣钱吃饭呢。”
三个人也没再多聊，外面已经有了人声，一会儿有人进来看到就不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还钱送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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