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博的心越跳越快,刺史的内侄女婿的光辉未来让他浑身颤抖,眼睛都红了,眼前的房间就是他的青云梯,他情不自禁的踏前一步。
“恭喜公子!”一群门客笑道,那胡姓女子饿的手软脚软,绝对不可能逃出张博的手心。
张博缓缓点头,开始思索霸王硬上弓之后该用邪魅的笑容还是温和的安慰,或者说些什么动人的情话。
“万万不可!”某个门客阻拦道。
张博冷冷的看那门客,你小子想要背叛我?
“这胡小姐就算真的是刺史的家眷,此刻疑点重重,岂可轻易蹚浑水?”那门客放弃了胡姓女子是不是刺史的家眷的争辩,直指核心。
“堂堂刺史的家眷竟然沦落成了乞丐,这中间有多少刀光剑影,腥风血雨?”那门客迎着张博恶狠狠的眼神,淡淡的道。
张博一怔,立刻冷静了。若是这胡姓女子是骗子还罢了,左右不过是被人取笑,然后打死了这骗子就是,若她真的是刺史的家眷呢?想到这刺史的家眷竟然成为了一个乞丐,又冷又饿又累的悄悄的跑到小地方的开了后门乡品也只有八品的张家,张博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无数残酷残忍的阴谋诡计在他的眼前徐徐展开,不论是哪一种阴谋诡计,毫不知情的外人掺和到了其中都只有死路一条。
张博大汗淋漓,万事必须谨慎小心,做不成刺史的内侄女婿无所谓,千万不要把自己的小命搭上了。
“可有人知道刺史的消息?”张博沉声问道,第一个猜疑的就是刺史出了大事,比如被朝廷下狱之类的。一群门客你看我我看你,都是乡下小地主的门客,平时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城中的酒楼了,最熟悉的人就是酒楼的老板店小二,有个P的刺史的消息。
“一群废物!”张博怒骂道,打定了主意在知道这个刺史的家眷为何落魄到成为乞丐前必须恭恭敬敬的以礼相待,绝不多做任何事情。
房间中,隐隐有疯狂的笑声传来:“……哈哈哈哈!我胡问静就在这里,放马过来!”
其中的猖狂和决绝让张博等人脸色大变。
“该死的!”张博低声呵斥,脸色铁青。这刺史的家眷一定卷入了不得了的事情之中,不然何以说出这种话来?
“遭逢大变,身处险境,处处提防,一旦到了安全之地放松了心情,就真情流露了。”那反对张博当刺史内侄女婿的门客淡淡的道。
张博缓缓点头,毫不犹豫的退后了几步,尚且嫌弃不够,干脆又退了几十步,直到根本听不见那房间的声音,这才觉得撇清了关系。
“你很好。”他转头对那机灵的门客道。那门客微笑鞠躬:“为公子尽力乃分内之事尔。”
其余门客脸上带着微笑,心里羡慕妒忌恨,这家伙是熬出头,一举成为了公子的心腹了?真是混账啊。
等到胡问静和小女孩在一群仆妇的伺候下沐浴完毕,又换了衣衫,张家的厨子早已准备好了宴席。
张博恭恭敬敬的等在房间外,只见胡问静穿着张家准备的崭新衣衫大步而出,与扭扭捏捏的小门户人家的女儿完全不同,心中更加确定胡问静牵扯的事情极其的巨大了。
“胡小姐,请去大厅用膳。”张博恭恭敬敬的在前方引路,没搞明白事情究竟之前绝不冒然下注。
大厅内,一张张案几整齐的排列着,案几上堆满了各种酒菜。
胡问静随意的看了一眼宴席,立刻皱起了眉头:“只有这些?”都是一些水煮韭菜,水煮羊肉,水煮萝卜之类的菜肴,有个P的味道。
某个门客仔仔细细的盯着胡问静的神情,这鄙夷之态绝不是作伪,他心中最后的一丝怀疑尽去,只有豪门贵女才会对这丰富的美食心存鄙夷了。他暗暗地羡慕张博,竟然真的遇到了贵人,运气实在是太好了。
“真是贵人。”他悄悄的对着张博打手势。
张博心中紧张极了,真是见鬼,明明一直盼着天降一个贵人可以抱大腿,大腿到了眼前却偏偏不敢抱。
他很是理解胡问静看不上满桌的美食,这刺史夫人的娘家人定然是习惯了钟鸣鼎食,每顿吃饭要五只羊,八头牛,十二条鲈鱼,二十四只鱼翅的,看不上张家的落魄和寒酸。他心中又是惭愧,又是淡然,这张家果然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人家啊,招待贵客都拿不出让客人满意的食物。
“惭愧,惭愧,张家贫贱……”张博以袖掩面,发现自己是井底之蛙后打击竟然接连不断,吃饭都被人比到了泥地里。
“算了,小地方也没什么好吃的。”胡问静摇头,这该死的古代到底是什么朝代,为什么只有水煮一种烹饪方式?那些穿越到古代的人是怎么习惯这糟糕透的饮食的?她转身对一直扯着她的衣角,畏惧的看着四周,一声不吭的小女孩道:“不要怕,这些人都是蝼蚁,谁敢欺负你,我就杀他全家。”
张博竭力挤出笑容,刺史夫人的娘家人就是器宇不凡。
小女孩小心的点头,看周围的人谄媚的对着她笑,终于放松了几分。
“吃羊肉。”胡问静小心的切了一小块下来塞进小女孩的嘴里,真是倒霉,这羊肉一点点味道都没有。
“那个谁谁谁,拿盐来,你家不会穷得盐都买不起吧?”胡问静斜眼看张博,水煮羊肉已经毫无鲜味了,一点咸味都没有,这还怎么吃?
张博大声的道:“来人,拿盐来。”该死的,大意了,贵人家吃盐怎么会像张家一样的小心,只在肉上洒一点点,一定是大把大把的吃盐啊。
“贵人且慢用。”他媚笑着,想要举杯敬酒,又见胡问静埋头大吃,唯恐打搅了贵人吃饭的雅兴,只得呆呆的坐着,目不转睛的看着胡问静,唯恐错漏了贵人的言语。
加了盐之后,这羊肉勉强可以入口了,胡问静吃了几块羊肉,终于感觉有些饱了,又小心的喂胡问竹吃着菜。
门客甲仔细的打量胡问静,这气势与他见过的大家闺秀完全不同,这就是上位者的气势?他悄悄的看张博,张博显然已经被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怔住了,大气都不敢喘。他再看其余门客,其余门客个个都在苦思刺史的家眷何以落魄至此,有何阴谋诡计。
他慢慢的转回头,盯着脚尖。他心中还有数个巨大的疑惑。若是这个女子真的是刺史夫人的娘家人,为何像个乞丐,为何到了张家?
他的手在衣袖中紧张的握紧,他拜入张家之后没有什么功劳,在张博的门客之中不怎么受到重视,若是这次表现突出,是不是会成为张博的心腹?他悄悄看了那因为阻拦张博霸王硬上弓而眼看就要飞黄腾达的门客,心中又是羡慕又是愤怒,富贵险中求,那家伙搏成功了,他说什么也要拼一下。
门客甲朗声道:“贵人大驾光临,张家有失远迎,恕罪恕罪。不知贵人为何到了本地,有何事需要张家效劳?”
张博原本有些责怪门客甲打搅了贵人用餐,听到最后一句却顾不得埋怨,死死的盯着胡问静,若是能够为刺史夫人,不,为刺史办事,是不是从此就搭上了刺史的大船?
胡问静等这句话等了好久了,扔下手中的筷子,长叹道:“唉,这不是倒霉吗?”
张博和一群门客一眨不眨的盯着胡问静,等待下文。
“胡某怎么都没有想到,在姑父的治下竟然还有盗匪横行!”胡问静一脸的不敢置信,有个山贼什么很正常吧,就不信你丫的不信。
张博的脑海中迅速剔除一大串与盗匪无关的画面,用力点头,达官贵人的家眷遇到了盗匪,自古皆有,曹操的老子还被盗匪杀了呢,心中同时松了口气,盗匪而已,谁都能遇到的,小事情,这成为刺史内侄女婿的心思又开始活泼泼的了。
胡问静瞄了一眼张博,淡淡的道:“有盗匪也就罢了……”她的嘴角露出了微笑,笑容越来越灿烂,笑得越来越开心,眼神越来越犀利。“……哈哈哈哈……胡某的仆役都有万夫不当之勇,一个打十个……哈哈哈哈……难道还怕了盗匪不成……哈哈哈哈哈,胡某没想到的是,胡某的家仆之中竟然有人勾结盗匪……哈哈哈哈哈哈!”
明明是很严肃很悲凉的言语,胡问静却像是听了笑话,笑得浑身乱颤,张博等人对这反常的现象理解极了。刺史的家眷自然是贵女,是天之娇女,从小就被宠着疼着,除了天上的月亮,那是要什么有什么,忽然遇到了仆役背叛,而且是以为忠心耿耿的仆役背叛,这打脸的愤怒是远远的超过了遇到盗匪的惊恐了,胡问静这不是开心的笑,这是怒极反笑,瞧胡问静脸上在笑,眼神之中的杀气都要冒出来了,张博脑海中瞬间闪过了匪徒靠近,胡问静傲然对某个仆役下令,而那仆役嘴里应着,一刀却将忠于胡问静的仆役杀了的画面,说不定这个反骨仔还是个英俊的年轻男子,与胡问静有些不清不楚,这背叛就不仅仅是对刺史家族的背叛了,还有那更加让女孩子刻骨铭心的对爱情的背叛了。
张博收拢心神,再看胡问静,胡问静都笑的趴在了案几上了,这是羞愤震怒恨到了极点啊。
张博迅速更正心思,曹操的老子不是被盗匪杀的,是护送的官兵见财起意脱下军服变身盗匪杀的,这刺史的夫人的娘家人遇到仆人与盗匪勾结一点都不稀奇。
“世风日下,世上竟然有如此忘恩负义的贱人!”张博的脸上尽是亲爹被人杀了的愤怒,几乎要拍案而起,瞬间又无缝转换成了亲爹死而复生的幸福感:“幸好吉人天相,胡小姐安然无恙。”
“哈哈哈哈!”胡问静放声大笑,张博猜对了结果,她是怒极反笑,但是他猜错了原因,胡问静愤怒的目标是她自己。
她只是瞄了张博一眼,立马就从张博的眼神和举动之中看穿了张博的企图。这个该死的家伙竟然想要对她下手?胡问静看看手边只有一把小小的切肉刀,身边有个四岁的小女孩,而对方是十几个成年男性,还有仆役无数,更在对方的地盘之中,对方要刀子有刀子,要迷(药)有迷(药),她几乎陷入了绝境,怎么能够不对自己愤怒,不怒极反笑?
“我真是蠢货啊。”胡问静笑着道。张博等人听见了,坐的更加的笔挺了。
胡问静继续大笑,张博色胆包天,刺史的内侄女也敢下手,很稀奇吗?其实一点都不稀奇。翻看案卷,为什么古往今来假冒达官贵人或者其家眷的骗子罕有年轻女子?因为给钱巴结达官贵人哪里比得上和达官贵人攀亲带故啊。抱上床就能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要花大笔的银子呢?银子可能打水漂,抱上床还能吃亏吗?这可是看重贞洁的古代啊,生米煮成熟饭还怕达官贵人的家眷不嫁给他吗?
所以,胡问静假冒刺史家眷的第一步就走错了,错的几乎要葬送自己。
这么简单地道理,这么明显的破绽,这么浅显的人性,为什么胡问静就没有看见,直到注意到张博眼神之中的淫(欲)才想起来?
“因为我只会嘴上喊口号,心不够狠。”胡问静闭上眼睛,她嘴里喊着要不顾一切的活下去,哪怕选择邪道,哪怕成为骗子,哪怕万民唾弃,哪怕遗臭万年都要活下去,其实她的心中还是想要做个小仙女的,对抛弃道德抛弃法制抛弃人性作个骗子在潜意识中终究是排斥的,表现在行动中就是对计划严重的考虑不周到,敷衍了事,不愿意深入的反复的研究行骗计划。
“嘿嘿,我喊着踩着污水进入地狱,其实脚很诚实,只敢在边缘徘徊。”胡问静愤怒又鄙夷,绿茶香,绿茶好,她这就是绿茶啊。
她盯着周围的人,这些穿着宽松的古装,坐在低矮的案几前,吃着毫无味道的酒菜的不是木偶,不是只会鼓掌的观众,而是会吃人的老虎。这不是打了小偷要赔钱的21世纪,这是随意打死几百个仆役和穷人,官府理都懒得理的古代。她不是在演戏,不是在玩耍,是真正的用生命在赌博,赢了不过得到一些银钱,输了,就是死。
胡问静淡淡的笑,人生第一次与死亡这么近,却是自己挖的坑,真是有趣啊。
“够了,已经够了。”胡问静脸上的笑容消失,冷冷的对张博等人道,身上气势勃发。张博等人吓了一跳,不明所以,急忙正襟危坐。
“我姑父身边有奸佞小人作祟,要至我胡问静于死地,我姑父和姑姑以为我已经死了,我需要一笔银子和马车速速的回到我姑父身边,你是否愿意给钱,一言而决!”胡问静一脚踢翻了案几,厉声喝道。原本准备的剧本,诸如抬头看天,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姑姑一直最疼我了,肯定以为我已经死了,现在不知道哭得多伤心,我需要一笔钱回去看她老人家,以后一定重酬”等等什么的统统不需要了。胡问静的心中再也不存在一丝的侥幸,她必须融入这个世界,融入这个该死的一无所有的身份,放弃幻想,准备战斗。
她胡问静就是一个骗子,一个堕落的说谎者,一个坏人,她就是黑的,她就是最邪恶的注定被勇者杀死的反派BOSS,她全部的智商都必须用在为非作歹之上!
这是她直面死亡以及比死亡更加不堪的遭遇爆发的觉悟。
张博脸色大变,打死没有想到情况这么恶劣,他还以为最严重的后果就是豪门恩怨,大妇杀小妾,哥哥杀妹妹什么的,没想到竟然直接和刺史有关,这是朝廷争斗啊!他有几个脑袋掺和进去?
可是此刻胡问静直接就将言语说明白了,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不答应就是得罪了胡问静得罪了刺史,一旦刺史追究,他扛得住吗?
刹那之间,张博浑身衣服尽数被汗水湿透。
该死的,我只是想要搭上刺史的青云梯,把自己的乡品提上一阶,没想卷入朝廷争斗的漩涡啊。
某个门客汗水淋漓,对胡问静是不是骗子的怀疑飞到了九霄云外,只觉跳进了无底深渊,张博答应还是不答应都是死路一条,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张家若是被牵涉到了凶残的朝廷争斗之中,他这个小小的门客难道还想活着?
他死死地看着胡问静,其实还有一个选择的。
“嗖!”那门客眼前一花,胡问静已经到了他的身前,一脚踩在了案几之上,脚下的杯盏倾覆,汁液横流,溅湿了他的衣襟,而一把锋利的切肉刀却刺向了他的咽喉。
那门客大骇,一偏头,切肉刀划在了他的肩膀上,鲜血淋漓,不等他尖叫,胡问静站在案几上,一脚踢在了他的脑袋上,举高临下冷冷的看着他:“怎么,想要杀了胡某灭口?”
张博浑身一抖,不敢置信的看着那个门客,马蛋啊,你竟然想要杀了刺史的内侄女!又一想,马蛋啊!谁忒么的说这个女人不是
“你以为胡某为什么穿着乞丐的衣服,大张旗鼓的进入了张家?”胡问静鄙夷的看着那门客,完全不在意张博和其他人的神情。
“那是你故意的!”张博失声大叫,怪不得胡问静衣衫褴褛却闹得张家鸡犬不宁,她是故意泄露行踪,若是张家杀了她,那么刺史立刻就会对张家雷霆一击。
胡问静意味深长的冷笑:“年轻人,你还嫩着呢。”原本的剧本之中衣衫褴褛是因为忠仆与她换了衣服,此刻却换成老谋深算同样天衣无缝。
“满门抄斩……”张博一阵晕眩,他与针对刺史的政敌毫无牵连,刺史要杀张家那是毫无顾虑,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
“误会,误会!”其余门客同样想明白了,该死的胡问静,每一步都在给张家挖坑啊,却又发作不得,只能谄媚的笑着。
“我家公子对刺史忠心耿耿!”某个门客赌咒发誓,一边拼命的对张博打眼色。
“刺史威名远播,我家公子对刺史仰慕已久,恨不得为刺史效力,怎么会想要伤了胡小姐?这误会大了。”另一个门客大声的道,悄悄的踢张博的脚。
张博吃疼,终于反应过来,急忙对着胡问静长跪而谢之:“我张博对刺史忠心耿耿,坚决支持胡小姐回到刺史身边拨乱反正,斩除奸佞!”
“来人,拿银子来!”张博大声的叫道,会不会掺和到朝廷漩涡之中是以后的事情,现在不答应就是被这个刺史的家眷杀了。
胡问静冷冷的看着张博,无喜也无悲,穿越第一天就彻底走上了诈骗勒索邪恶的道路,她果然具有大魔王的潜质。
几个仆役端着托盘匆匆出来,银两其实不多,只有四个五两的大元宝,总数不过二十两,另有铜钱千枚。
“张家没有准备太多的银子,铜钱倒是有几千贯,只是贵人只怕不太方便携带。”张博陪着笑,真心实意的替胡问静考虑,胡问静虽然勇猛,不愧是刺史的内侄女,但是一贯铜钱就有一千枚,胡问静又能拿的多少?
胡问静点头:“很好,你办得不错。”夸奖了几句就要拿了银钱走人。
“且慢。”一个略微苍老的声音道。
“父亲。”张博大喜,一直觉得老头子束缚了他的手脚,此刻才知道有个老子可以依靠真是幸福啊。
胡问静转头,真忒么的倒霉,忘记反派死于话多了,有了银子立马就要快手快脚走人啊,浪费时间结果被反杀了吧。
“你是何人?”胡问静眼中精光四射,还以为张博是BOSS,没想到只是精英怪,现在马上就要开团打BOSS了,只有毫无输出也不会加血的小妹妹一个,是不是要扑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