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竹林,竹林没有刷刷的作响,只是弯腰承受寒风。
任恺站在竹林之?前,面无?表情,亲儿子被胡问静收拾了其实是一件好事,满朝文?武至少知道他没有想?要维护胡问静的意思。从这?个角度而言胡问静闹得越厉害越好,他大可以?大义灭亲,将胡问静赶出朝廷。只是,当日在谯县的内堂之?中胡问静给他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过深刻了,一个走一步看十步的冷静女子会做出当众与任罕翻脸,以?及殴打同僚的冲动举动?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却想?不出来。
任罕规规矩矩的站在父亲的身后,斟酌了语句,缓缓的道:“这?三日来,胡问静每日准时到?衙署,准时离开。”任恺听着儿子的言语,很是清楚为什么要说“胡问静准时上班准时下班”的废话,这?吏部之?内有几人是准时下班的?大佬们从来不知道什么是上班时间,小虾米们屡屡加班,何来准时下班?胡问静如此“循规蹈矩”,除了是新人菜鸟之?外的理由,只怕还能看出一些?心性?。
任恺在心中却更加的困惑了,肆意妄为的是胡问静,循规蹈矩准时上下班的也是胡问静,一个人怎么可能矛盾到?这?个程度,到?底哪一个是真正?的胡问静?
“你盯着她一点,她虽然不是我们的人,但是,朝廷上下都?以?为是我们的人。”任恺的声音中带着无?奈,任家?是名门望族,怎么可能吸收一个几乎不识字的地痞流氓污妖王?但是朝野都?认为胡问静是任家?的嫡系,胡问静若做出了什么事情就要算在任家?的头上。
任罕点头,重重的叹气?:“想?不到?我任家?也有今日。”他心中很是愤怒,任家?从他的祖父辈起就是朝廷的大官,真正?的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他自己的母亲更是曹魏的公主?,家?族血脉高贵无?比,他从来没有想?过会与一个低贱的平民女子扯上关系。
任恺也叹气?,这?九品中正?制竟然也挡不住胡问静这?类草民为官,这?漏洞实在是太大了。他默默的无?言,胡问静一定会毁了任家?的清誉,必须想?办法早点割断。
他转头对任罕道:“你去寻吏部吴侍郎,让他多给胡问静安排工作,寻胡问静的错处,早早的打发?了她。”任罕会意,做的越多错的越多,只要多给胡问静安排工作,胡问静肯定会捅出大篓子,然后就以?此为理由,堂而皇之?的将胡问静赶出朝廷。任家?只要再给胡问静一些?银钱,这?“救命之?恩”就是有始有终了,谁也挑不出错来。
“是,我立刻去寻吴侍郎。”任罕说道,必须找吴侍郎这?类可靠的人办事,像黄玉郎这?类家?伙长得不错,脑子就不怎么样了,竟然收拾不了一个小小的胡问静。
……
吴侍郎坐在案几后深深的皱眉,任恺想?要将胡问静踢出朝廷体制内的理由他很理解,从个人的角度也略微有些?认同,一个女子当官已经坏了规矩,一个近乎文?盲的女子当什么官?踢出去体制内才是大好事。可是,要怎么踢呢?胡问静这?几日真是太老实太规矩了,他完全找不到?理由。指望胡问静办公后出了差错?那只是不接触底层工作的任恺的想?当然而已。胡问静从今日起确实度过了新人的适应期,要开始接触实质性?的工作了,可是小小的秘书令史的工作就是在请假公文?上写“同意或者不同意”,将各地汇报的重要事情摘要汇报给吏部尚书,能够有什么重到?可以?被炒鱿鱼的事情?
“只怕要耐心等等了。”吴侍郎叹气?,争取做到?三年内将胡问静踢出吏部吧。三年后胡问静救了任尚书的热点肯定转移了,处理胡问静的动静也会比较小。
门外似乎有些?动静,吴侍郎有些?生气?,喝道:“发?生了什么事?”
门外的令史回答:“胡问静又闹出事情来了。”
吴侍郎一怔,不会这?么容易吧?
吏部的门口停着一辆马车,胡问静指挥着几个手下搬运东西进吏部。
一群吏部的官员恶狠狠的盯着忙忙碌碌的胡问静,使劲的在人群中找打了一群秘书令史,又是你们部门的胡问静闹事,还不快摆平了。一群秘书令史尴尬的看四周,倍感?压力,然后努力瞅老张,老张,只有靠你了。
老张后悔死了,凭什么每次都?要瞅我?但只能硬着头皮小心的问道:“胡秘书令史,你在干嘛?”
胡问静客客气?气?的道:“胡某既然已经是吏部的一员,以?后当然要在吏部好好工作,天?天?向上,以?吏部为家?,所以?要带一些?日常用品到?吏部。”
老张很是理解,谁没有在办公场地放一些?私人的物品?茶杯,茶叶,茶壶,毛巾,糕点都?是最基本的菜鸟都?会想?到?的,老道一点的官员还会带上几套换洗的衣衫鞋袜,下暴雨的时候浑身湿淋淋的,谁都?会理解,没人会觉得有什么好笑,可被茶水打湿了衣衫,被饭菜污了衣服,被墨水染了衣衫,难道就穿着这?肮脏的衣服去见吏部尚书?所以?在办公室内多准备一套衣衫那是必须的。可是……
老张死死地盯着胡问静的某个手下,那人正?在将一堆小布偶搬进了内堂。
“这?个只怕不太妥当。”老张劝着,带个小孩子在吏部办公已经够嚣张了,大家?考虑到?胡问静刚到?洛阳,落脚之?处只怕也没有处理妥当,可以?在胡问静找到?可靠地仆役之?前假装没看见,但是胡问静竟然带了小孩子的玩具到?吏部,这?就实在是太过分了。
胡问静瞬间就愁容满面:“胡某也不想?啊,可是实在是找不到?可靠的人带孩子。”老张瞅胡问静,我们说的是玩具,不是带孩子。
胡问静怔住了,指着那些?小玩偶,谨慎的问道:“你是说那些?玩具?”
老张点头,胡问静多半要说小孩子没有玩具就会哭闹什么的,他就会大义凛然的指出小孩子只应该属于广阔的天?地,不是小小的吏部内堂,打发?小孩子滚蛋回家?,若是胡问静借口没有人带孩子,他可以?把自家?的仆役借胡问静使用几天?。
胡问静扭捏的看着老张:“那不是小孩子的玩具,那是胡某的。”
老张和一群官员眼珠子都?瞪出来了,变态杀手?
胡问静害羞的捂着脸:“人皆有喜恶,如老张喜欢下棋,抽屉里总有一副棋子,如老李喜欢看书,有空就会翻翻,如老赵喜欢金石,拿着雕刻刀的时候就像拿着整个世界,胡某喜欢小玩具,每次心情愚昧的时候抱着这?些?小玩具就仿佛感?受到?了宇宙星辰,心情立刻就好了,办公越发?的有劲了。”
一群官员使劲按回眼珠子,懂了,胡问静不是变态杀手,是无?耻杀手!
老张认真的看了胡问静许久,一言不发?,深深的鞠躬,转身离开。一群秘书令史莫名其妙,老张就被这?么低级的无?赖言语打动了?没理由啊,使劲的扯住他不放,再努力努力说不定胡问静就老实了,没道理第一回合没打完就认输。
“你们啊。”老张看着一群同僚深深的叹气?,今日才知道这?群同僚是多么的老实。
“我与你们共处多年,你们知道我抽屉里有棋子吗?”老张问道。
一群秘书令史摇头,一点点都?不知道。
老张笑了:“可是胡问静知道。”
一群秘书令史一怔,想?到?胡问静随口说了几人的爱好,再转头看胡问静的眼神立刻不同了,什么叫做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什么叫做谨慎做人大胆做事?这?就是!才三天?的工夫,每天?准时上下班的胡问静就看透了秘书令史们的个人喜好,焉知没有更深刻的看透他们的为人?
有秘书令史轻轻的叹气?:“今日才知道为何我等的年纪比胡文?静长了许多,却与胡问静一个级别。”众人沉默,怀才不遇的借口今日被眼前的事实撕得粉碎。
“胡问静他日定然会出人头地。”一群人默默地想?着,转头看向胡问静,一瞅,决定收回刚才的话。
“胡问静绝对不可能出人头地。”某个秘书令史呆呆的道。
几步外,胡问静抱着厚厚的床褥进了内堂,仔细的铺在席子上,然后躺在上面打滚,确定温软又舒服,她满意极了:“以?后胡某就在温暖的被褥里办公,再也不怕冻疮了。”小问竹睁大眼睛看着胡问静,扑到?了褥子上幸福的打滚:“姐姐,好舒服。”
一群官员死死地看着厚厚的被褥,以?及躲在被子里拱来拱去的小问竹,只觉嘴角发?苦,自己今天?是不是没吃药就来吏部了?
胡问静钻在温暖的被子里打量内堂,痛心疾首:“吏部真是小气?极了,都?已经是初冬了,竟然还没有给衙署的办公场所安放炭盆,这?是要冻死人吗?不知道一个温暖的环境更能够让吏部的官员专心办事吗?不知道一个温暖的环境更能够让前来办事的其他官员恍如回到?了温暖的家?吗?来人,在这?内堂四处都?摆上了碳盆,我这?个角落多摆几个。”她转头看一群眼神复杂的同僚认真的道:“这?些?炭盆由胡某私人出,不需要公账报销。胡某为了天?下百姓真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对,应该是损私肥公,必须当做楷模崇拜,不过胡某不在意虚名。”轻轻的挥手,不带走一丝云彩。
老张满头是汗,再也顾不得什么委婉了:“这?只怕不妥。”胡问静瞅瞅堵在内堂门口的其余部门的吏部官员们,那些?官员的眼睛都?直了,明白了:“我知道只在内堂放炭盆很招人嫉妒的,但是那是胡某的私人财产,没道理给其他部门的人也放置炭盆,胡某又不认识他们,凭什么花钱给他们取暖,小钱不是钱啊,胡某在俸禄才多少?”声音很大,就是要让大伙儿都?听见,纯属私人的东西,眼馋就自己掏钱买,胡某不是你们的爹娘,没道理给大家?每人发?一个炭盆。
老张更焦急了,看胡问静的眼神中恍如世界末日,胡问静理解,这?是担心她太小气?,因?小失大,她笑着挥手:“放心,胡某知道的,已经给吏部尚书和侍郎准备了炭盆,绝不会忘记领导的。”使劲给老张一个安啦的眼神,这?点基本原则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她在被窝里舒舒服服的转了个身,可惜没有塑料或者玻璃瓶,不然搞个烫婆子就更舒服了,这?个时代冬天?取暖的东西叫什么?铜火骢?还是铜手炉?反正?必须多搞几个。
老张怒了,谁和你说炭盆的事情:“你怎么可以?在吏部内堂之?中铺被,怎么可以?躺在被窝之?中办公?成何体统!”一群官员一齐点头,胡闹也要有个尺度,通宵加班睡在衙署是没办法,哪有日常就钻在被窝中办公的?
胡问静深深的看着一群吏部同僚,眼神中又是鄙视又是无?奈和惋惜,她重重的叹息:“行无?辙迹,居无?室庐,幕天?席地,纵意所如。”
一群官员死死地盯着胡问静,该死的,竟然无?言以?对。
“行无?辙迹,居无?室庐,幕天?席地,纵意所如。”这?一句话是刘伶的名句,刘伶最出名的是什么事?一次有客来访,刘伶不穿衣服就去会客。客人责问他无?礼,刘伶说:“我以?天?地为宅舍,以?屋室为衣裤,你们为何入我裤中?”
就这?么一个癫狂不守礼法的人偏偏是风靡大缙万千美少女,不,是风靡大缙所有男人女人老人小孩的竹林七贤之?一!大缙崇尚玄学,推崇清谈和坐而论?道,哪一点不是以?竹林七贤为典范?普通人谁敢否定刘伶的高尚高洁高雅的见解?
胡问静严肃的看着一群同僚,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我等虽然只是凡人,不能与竹林七贤相比,但是就算我们只是一只山鸡,也要努力遵循凤凰的道路,竭力向竹林七贤靠近,不看重俗物,不沉迷俗事,做个热爱阳光,热爱自然,热爱风,热爱天?道的高雅之?人。”从被窝里伸出手欢呼,然后又飞快的缩了回去。
一群官员怒视胡问静,竹林七贤是竹林七贤,你是你,一碗小青菜也敢报出燕窝鱼翅的价格?做人要有自知之?明,立足要稳,就你丫的小葱小白菜也敢学名士风流?要不要买个镜子给你照照?
胡问静对一群吏部官员失望极了,怅然长叹,拂袖,可惜在被窝中,伸出手就太冷了:“汝等流于世俗矣。所谓我心即天?地,我意即世界,我是凤凰我自当展翅高飞,我是锦鸡我亦飞旋山林,我立于庙堂之?上忧其国,我处江湖之?远而忧其君,何以?被世俗束缚?何以?只记得凡尘俗世?竹林七贤可幕天?席地,可肆意潇洒,我等亦可以?躺在被褥之?上办公,可以?纵情公文?,天?地即我心,被褥即我意,公文?即我行,心意行三位一体,何来不妥?”
一群官员肝都?疼了,遇到?一个不要脸却满嘴大道理的王八蛋,真是受够了。
胡问静反鄙夷众人,简直是诽谤,这?次她哪里不要脸了?恰恰相反,她抓住了时代的脉搏。大缙朝的名士风流的本质是什么?是行为艺术和装逼啊!什么(裸)奔,什么闹市狂歌,什么奇装异服,超出世俗礼法之?下的行为统统都?是行为艺术和装逼啊。来自21世纪的胡问静瞬间就学会了什么是名士风流,毫不犹豫的开始给自己披上了“名士风流”的外衣。
胡问静瞅瞅一群脸如苦瓜的菜鸟同僚,心中狂笑不已:“胡某在吏部衙署之?内,当着万千官员的面展示了胡某的狂放不羁,明日整个洛阳都?会传遍胡某的风骨,三日后皇帝老儿就会听说胡某的大名,请胡某去朝廷做三公,哈哈哈哈!”
吴侍郎悄悄的站在吏部官员们的背后,又无?声无?息的退走,心里庆幸极了,幸好没有冒出去指责胡问静带着被褥上班。若是他刚才傻乎乎的想?着收拾胡问静,此刻已经被胡问静收拾了。
遇到?一个努力学习竹林七贤的“高雅高洁”之?士,谁能收拾?他若是敢追究胡问静在吏部衙署谈铺被褥,分分钟被朝廷衮衮诸公鄙视为俗人,下次降级就有他的份。
吴侍郎悄悄的回到?了房间,掩上了门,房间内再无?旁人,他才压低了声音喝骂:“该死的名士风流!”他个人其实也是很喜欢名士风流的,大缙谁不喜欢?不然也不会胡问静随口一句刘伶的名言立刻人人都?听懂了,但名士风流应该是高层的事情,你丫一个九品芝麻官学什么名士风流?
“忍,必须等机会。”吴侍郎耐心的很,既然已经想?好了三年之?内踢掉胡问静,那对这?类小问题就该包容,所谓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错无?以?成大错,只有让胡问静越来越猖狂,然后才会犯下大错,立马滚蛋回家?。
当日,六部衙门中的所有官员都?听说了吏部胡问静风流潇洒,真名士当风流,人人赞叹的点头。
“想?不到?我如仕的时间比胡问静的年纪都?要大,却没有胡问静看的透彻。”某个中年官员在铜镜中看着自己的白发?,果真是蹉跎了岁月。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某个青年官员拍案而起,一直没有抓住重点,所以?才会空有满腹才华却只能在案几上处理垃圾公文?。
“朝闻道夕死可矣。”某个白发?官员闭目叹息,泪水涔涔的流落,真理就是这?么简单明了,放在所有人的面前,可是他就是没有看到?。
“三人行必有我师,胡问静可以?为吾师矣。”某个中年男子握紧了拳头,喃喃的道。一直想?不明白的事情在胡问静的言语中豁然开朗。
太阳从乌云后露出脸蛋,万道光芒照亮了整个世界。无?数官员扬起头看着太阳,脸上露出真诚又幸福的微笑,从此刻起,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在他们的面前打开了。
吏部的大堂之?中,某个官员默默的伸手将案几上如山的公文?尽数抹到?了地上,墨水撒的到?处都?是,他的衣衫和鞋子都?溅到?了,他却毫不在意,从书架上拿起一个遮盖着厚布的物什,轻轻的放在了案几上,用掀开新娘红盖头的温柔和悸动打开了厚布,然后深情的看着暴露在案几上的古琴,闭上了眼睛,温柔的拨动着手指。
一缕悠扬的笛声回荡在吏部的大堂之?内。
咦?笛声?不是古琴声?
那官员转头,只见隔壁的案几后某个吏部官员闭着眼睛,卖力的吹笛子。
你丫的搞什么!
古琴官员怒了,难道就这?么罢手?做梦!他一咬牙,继续露出温和的笑容,重重的拨着古琴的琴弦。你吹你的笛子,我弹我的古琴,井水不犯河水。
吹笛子的官员听着激荡的琴声,愤怒的转头,明明是我先来的,插什么队啊,他更加用力的吹奏笛子,绝不会输给那毫无?素质插队的人。
任恺听着房间外的琴声和笛声,只觉莫名其妙,还以?为是谁有雅兴琴瑟和谐,没想?到?竟然是各弹各的。他失声笑道:“这?是谁家?的纨绔,一点音律都?不懂吗?”若是放在平时,他一定会出去呵斥几声,没水准就不要丢人现眼,两只猪都?比你们吹奏的好。但是此刻他只想?与胡问静干干脆脆的把话说清楚。
“你究竟是怎么回事?与以?前的冷静和老谋深算完全是两个人。”任恺端坐在案几后,一缕檀香在他的身后散发?着清香,缕缕的烟雾在阳光下洁白如云。他紧紧的盯着胡问静的眼睛,若不是亲眼见到?胡问静一点都?没变,眼神还是那么的嚣张,差点以?为来吏部上班的胡问静是个假冒伪劣脑残次品。
胡问静到?了吏部三天?,吏部的话题就没有离开过胡问静,今天?,胡问静又闹出事情来了,竟然在吏部铺床办公,这?么离谱的事情要说胡问静没有什么计划,任恺不如去撞墙算了。原本任恺还想?冷处理胡问静,逐渐割断关系,但此刻却不得不召唤胡问静见面,有些?事情必须当面说清楚,又不是恋爱,猜来猜去干什么,有什么疑问直接问好了。
“我?”胡问静一脸的茫然,“我只是按照本性?做事啊。”
任恺冷冷的看胡问静,信你脑子就有病了:“此处没有外人,何必说谎?有什么目的且说出来,老夫能帮你就帮你一把。”最讨厌这?种菜鸟了,就是在该坦诚的时候不坦诚。
胡问静惊愕的看任恺:“胡某说的是真心话。当日胡某根基不稳地动山摇,是个门阀权贵就能干掉我,胡某自然要战战兢兢,丝毫不敢有错,现在胡某是官了,而且是个人尽皆知的混吃等死的闲散官员,只要胡某不造反多半能够当一辈子官员,谁也不会找胡某的麻烦,胡某当然要安心享受生活,恢复胡某的本性?。”
任恺呆呆的看着胡问静,懂了,暴发?户!
“唉,真是老了。”任恺捶着自己的老胳膊老腿,真是老了,竟然没有想?到?简单的答案,胡问静为什么在谯县的时候诡计多端心狠手辣,在洛阳的时候像是八级脑残,那是因?为她的地位不同了。胡问静以?前是平民,自然要顾虑各方势力,压抑自己的内心,不然小小的县令就能让她家?破人亡。现在胡文?静是官了,背后还有他站着,她还有什么好忌惮的?
任恺失笑,久贫乍富,难免有些?行为失控,他咳嗽一声,鄙夷的看着胡问静:“何以?如此浅薄?”
胡问静不回答,抬眼看天?花板,就知道你一定信这?些?谎言。
任恺正?色道:“老夫知道你以?前活的太压抑,此刻多半有些?猖狂,但是你要知道世界不是围绕你转的,你做的太嚣张跋扈只会得罪了其余人,对你没有一丝的好处。你的路还有很长,不要因?为一时的激动而做了……”
“嘭!”房门被吴侍郎重重的推开,大步走了进来,狠狠的盯着胡问静许久,然后转头对任恺道:“任公,不能任由胡问静继续闹下去!”胡问静举手:“我什么都?没干!”吴侍郎恶狠狠的盯着胡问静,眼神之?中的怒火都?要流淌出来了。
任恺一怔,吴侍郎为什么看上去比胡问静还要激动?他淡淡的推出一盏茶,道:“吴侍郎且喝口水冷静一下,这?是上好的西湖龙井绿茶,最能静人心魄。”
吴侍郎冷冷的注视着任恺,一切的源头就是这?个老头子,他厉声道:“你还有心情喝茶,吏部就要完蛋了!”
任恺呆呆的看着吴侍郎,看来一杯茶不够,起码要一百杯茶才能让吴侍郎冷静下来。
“喝茶?你还有心情喝茶?”熟悉的呵斥声传进了房间,大缙朝的礼部尚书大步走了进来,怒视任恺,而礼部尚书的身后是户部尚书,工部尚书,刑部尚书,兵部尚书以?及六部的个个侍郎和一大群朝廷官员,人人盯着任恺的眼神仿佛看着毁灭世界的恶魔。
胡问静小心的向门外移动,一群六部尚书和侍郎头都?没回:“你就是胡问静,站住了!你才是罪魁祸首!”
胡问静坚决反对:“休得胡言乱语,胡某行的正?站得直,什么都?没做,你们要是敢诬陷我,我就告到?皇上面前去。”
……
户部大堂的一个角落中,某个官员仰天?大笑,伸手解开了衣襟,敞开胸膛:“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就在他的左近,一个官员一脚踩在案几上,仰头拿起茶壶猛灌,任由滚烫的茶水从他的脸上,嘴角,鼻孔,流落到?了脖子上衣衫上地上。他只是大声的痛快的呼喊:“好茶!吾从未想?到?俗不可耐的户部之?内竟然可以?喝到?如此的好茶!若吾所料不错,这?茶叶产自徽州宣城泾县的桃花潭镇村口的那十八株绿茶,而这?水是洛阳城西百井坊巷的第七十八口井的水!”
工部的大堂之?中,某个官员扯掉了衣服,钻到?了案几之?下酣睡,鼻鼾声震撼整个大堂。
兵部的大堂之?内飘荡着一缕缕的白烟,一群官员手忙脚乱的叫着:“烤肉好了吗?”“谁把我的烤白菜拿走了?”“我有一本公文?,文?理不通,内容俗不可耐,正?好可以?当柴烧。”
整个洛阳的六部衙署之?内充满了豪放而不羁的空气?,无?数名士显露出了风流本色,让众人为之?侧目,慨然泪下。为什么我等一直只是个小官,为什么我等明明才华盖世却无?人问津,为何我等容貌俊雅却只能贴几片黄瓜美容,那是因?为我们没有掌握大缙朝的名士风流的真相啊!
阳光之?下,工部某个官员举起手中的酒杯遥祝道:“胡问静,多谢你了,若在下他日名动天?下绝不会忘记阁下今日的启蒙。”
寒风之?中,礼部某个官员坐在一颗歪脖子树的树干之?上,慢慢的拱手:“胡问静,没有你,哪有我。”
浓烟之?中,刑部的某个官员看着烟火,浅浅的笑:“胡问静,你带我走进了这?扇大门,若是你将来犯在我的手中,我定然饶你三次不死。”
中药的香气?中,某个官员小心的给母亲端上了药汤:“以?后娘亲每天?看着孩儿批改公文?,孩儿定然可以?更加的为国效力。”一个小孩子爬上了案几,随手撕掉了一份公文?,那官员微笑着:“以?后为父一直看着你长大,浑身充满了力量。”一角,他的娘子正?在铺褥子。他幸福的微笑:“全家?在此,吾当以?衙门为家?,全家?为人民服务。”
激荡云间的歌声中,一群小吏手拉手转着圈:“从今以?后,我等就是桃林七君子。”
半日工夫,整个洛阳的各个衙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七品以?下官吏尽数学会了名士风流,用各种方式展示着自己的无?尽风采。
……
一群尚书侍郎挤在吏部尚书任恺的房间之?中,怒视任老头:“这?是你犯下的错误,必须由你解决!”打死没想?到?胡问静到?了洛阳之?后不过三日,立马“斩杀”了整个洛阳的基层官员,如此屠夫岂能任由她为祸人间?任恺必须给大伙儿一个交代!
任恺瞪回去:“谁说是老夫造成的?老夫只想?让胡问静当个衙役,是谁把她提拔成了官员你们找谁去!”谁污染,谁治理,没得硬要算在老夫的头上。
胡问静瞅任恺,就知道任恺不会有魄力让她当官,那么是谁拉了她一把?
一群尚书侍郎冷冷的转头看胡问静,其实要处理一群三秒钟就学坏了的基层官员非常简单,只要杀鸡骇猴,把带头“癫狂潇洒放浪不羁”的胡问静踢出朝廷官员队伍就可以?了,没了领头羊,其余人谁敢放肆?但是胡问静的情况有些?特?殊,属于标准的形象工程,这?面旗帜万万不能倒,否则天?下百姓会认为冒死救了朝廷大官只是洛阳三日游,脑子有病才会救官员。
胡问静高高举手:“我有办法。”
一群尚书侍郎狠狠的盯着胡问静,又想?捣乱?
胡问静背负上手,朗声道:“停职留薪!只要胡某的俸禄不少,品级不降,胡某愿意接受朝廷的处分,回到?家?中等待实职。”
一群尚书侍郎意外的看着胡问静,这?个办法一点点都?不新鲜,好多官员都?有类似的想?法,但是顾虑到?胡问静会不会闹腾,贾充会不会借机发?难,所以?才一直没有人提出来,既然胡问静自己提出来那就实在是太好了。
“你真的愿意停职留薪?”吴侍郎认真的问道,只要胡问静自己愿意,操作的空间就大的很了。
“当然不愿意,除非升到?八品,加俸禄。”胡问静坚决的道,“胡某什么都?没做,凭什么将我停职?胡某还要好好地为朝廷奉献光和热。”
一群尚书侍郎一点不在意提出停职留薪的方案的胡问静忽然变卦,讨价还价而已,这?种事情太普通了。
“晋级不可能,加俸禄倒是可以?考虑。”吏部吴侍郎缓缓的道。众人都?点头,九品官的俸禄只有一年两百石,只要胡问静愿意停职留薪,立马涨到?四百石。
“成交!”胡问静干脆极了。
任尚书的心中有浓浓的中计的感?觉,胡问静闹腾了三天?,不会就是想?要不干活白拿钱吧?
一群尚书侍郎也看出来了,胡问静压根没想?在吏部为人民服务。众人冷笑,这?也没什么,大缙朝挂着朝廷官员的职务,拿着朝廷的俸禄,却一辈子没有踏进过衙署半步的人多了去了,竹林七贤当中就有好几个有光拿俸禄不干活的经历,胡问静想?要挂着官员的名字享受人生,也不过是万千大缙硕鼠中的一个,尚书侍郎们一点点都?不介意。
“好,就这?样。”一群尚书侍郎拍板,说什么都?要先把人人都?学名士风流的风头压下去。
一炷香之?后,洛阳六部流传着一个消息,大缙朝第一个女官胡问静因?为违反吏部相关工作规则,被赶出了吏部内堂,六部衙署无?一肯接手胡问静,胡问静以?后只能保留官职,享受九品官待遇,每天?在家?中赋闲种小葱。
“我冤枉啊!”胡问静在吏部衙署门口仰天?怒吼,掩面痛苦,然后跳上马车,带着小问竹去了洛阳最大的酒楼。
“今天?我退休咯!”胡问静欢喜无?比。
同一天?,洛阳无?数没有野心只想?做咸鱼的基层官员放声痛哭,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没想?到?胡问静的行为艺术之?下有如此深刻的目的,竟然上班三天?就可以?光荣退休安享晚年游山玩水发?展副业,他们却只能老老实实的等待延迟退休。
“我也能够停职留薪吗?”好些?官员跑到?吏部闹事,小小的九品官压根看不到?晋升的可能,早点退休多好。
吏部坚决不同意,语重心长:“孩子们,快跑啊!哦,错了,是你们还年轻,你们还有美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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