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堂前,一个七岁的小女孩子规规矩矩的站在那里,眨巴着眼睛。
沈芊柠有?些捂额,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个小女孩子叫早夏是自己?跑来要在学堂上课的,是个孤儿?。她微微有?些迟疑,她该怎么定义这个孩子?孤儿??但这个小女孩子家中有?些钱财,还有?好几个仆役,与印象中的孤儿?似乎很有?差距,“孤儿?”应该指的是父母双亡,与钱财无关,所以,这个有?钱的孩子依然是可怜的孤儿?吧。
沈芊柠蹲下,问道:“早夏,你为什么要来上课啊。”她看着早夏身后?的老仆,难道是这些仆役看中了早夏家的钱财,想要谋财害命?她很快有?否决了自己?的想法,若是谋财害命怎么可能?送早夏来学堂?
早夏道:“因为我无聊啊。待在家里太无聊了,都没人和我说话。”
沈芊柠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头,但偏又说不出来,只能?柔声道:“好,我送你去农庄的学堂。”她是不是该去问问去泰道长?
早夏用力点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学堂,那些仆役对她很恭敬。可是她的心?中总是觉得很不安全,越早离开那些仆役越好。
沈芊柠暗暗摇头,作为道家一系的暗子,她还是与去泰道长保持距离的好,若是胡刺史并不能?成为道家的盟友,那么她至少可以全身而退。她微微有?些伤感?,去泰道长和那些明面上的道家的人是做好了全军覆没的准备的。沈芊柠打量着四周,她如今只是一个小小的衙役,没什么权力决定大事,可她偏偏生出了一种可以掌握世界的感?觉。
“这就?是权力吗?”沈芊柠暗暗地?道,她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也能?掌握权力,哪怕是小小的衙役的权力。
……
前往公立学堂报名的学生太少,而且荆州的师资力量不足,胡问静将所有?报名的学生与农庄的孩子们合并在一起教育。虽然嘴上说得凶狠,但是哪里能?够真的把夫子当牛马用,夫子除了教识字,更重要的是教育孩子们怎么面对世界,怎么做人,这可不是多加班就?能?搞定的,这需要大量的时间观察学生,了解学生。
小问竹才去了几日学堂就?想偷懒:“姐姐,好累。”“姐姐,我病了。”“姐姐,还是你教我吧,那些夫子一点都不好。”
胡问静深呼吸,捏拳头。
小问竹举起了手大叫:“姐姐,我去学堂了!”拼命的跑,河东公主等?人跟在小问竹的身后?,大声的叫:“问竹,等?等?我们!”
司马遐不满极了:“我们是皇族,为什么要和街口杀猪的坐在一起上课?还要穿这身破烂衣服?”他嫌弃的看着身上的粗布衣衫,好难看啊。
一群太监宫女赔着笑:“小问竹也去学堂,也穿破烂衣衫。”
司马遐愤愤不平,其实和谁一起上课,穿什么衣服,他都不在意,小孩子多了才好玩呢,他在意的是以前想要下课就?下课,现在必须守规矩,好烦。
“问竹也烦了!”他指着越跑越远的问竹。
一个宫女笑道:“要是不去念书,胡刺史会打人的哦。”司马遐唉声叹气:“人在屋檐下,岂能?不低头。算了,就?当给胡刺史面子吧。”胡问静是真会打人的,他没想挨打。
一群宫女微笑着看着司马遐不甘不愿的走向学堂,城阳王殿下只是小孩子生性,随便说说而已,其实到了学堂之后?还是笑得很开心?的,做作业也还算认真。
一个太监看着司马遐走进了学堂,铺开纸张,开始给司马遐的生母陈美人写信。
……
“……城阳王殿下在学堂背书错了,被夫子责骂,若是下次再?背错就?要罚站……问竹大笑,做鬼脸……汝阴王殿下大叫‘笨蛋’……城阳王殿下当晚背书背得很晚……”
“……问竹逃学去抓鸟儿?,诸位殿下公主都去了……胡刺史呵令众人罚站小半个时辰,再?有?下次就?打屁股……次日,胡刺史带问竹和诸位殿下公主抓鸟,严厉要求没有?她在场,决不能?爬树、翻墙、跳高、跳远、玩水、玩火……”
陈美人看着一张张信笺,心?里松了口气。儿?子在荆州虽然没有?名师指点,这学业只怕都荒废了,但作为逊位的皇帝的子女,还能?要求什么呢?
她心?满意足的将信笺细细的折好,收藏在抽屉之中。
她娘家也是门阀,从曹魏起到本朝,门阀之中一直有?人在朝廷为官,她家可谓是看着曹魏崛起,看着司马懿夺权,看着司马炎篡位,看着曹魏的人被杀的干干净净。
陈美人比司马炎更加清楚“逊位”皇帝的下场。司马炎心?中还存着幻想,还想着复辟,可是陈美人只想着逃过被杀的命运。
所以,她才毫不犹豫的将儿?子送去了荆州,分别的时候不但没有?哭,反而开心?的笑。与看不见儿?子相比,儿?子还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陈美人悠然的倚靠在窗口,司马炎就?在几间房子之外?的某个嫔妃的房间之中,努力造人的声音她都能?听见了,可是她一点点都没有?争宠的心?思,只想着儿?子。
胡问静这个人不懂礼仪,不懂规矩,半分都没把城阳王殿下和其他殿下、公主放在眼中,什么请安,什么说话的规矩,统统不存在的。胡问静甚至还体罚一群殿下公主,简直是大逆不道。
但陈美人很是欢喜。
胡问静是个粗人,可是是个有?良心?的人,是真心?在教育一群殿下公主,没有?纵容他们做坏事,也没有?想着故意讨好他们,拉拢他们。胡问静就?是一个普通的,严格的,心?疼孩子的民间大家长。
这个结果超出了陈美人的期待。
儿?子能?够在这样的环境之中安安稳稳的长大才好。
隔壁的声音更加的大了,陈美人吃吃的笑,这司马炎的时间越来越短了,嫔妃们的迎合越来越假了。某个嫔妃经过,同情的看了一眼隔壁那紧闭的房门。陈美人知道为什么是同情而不是羡慕。
逊位的皇帝的嫔妃有?什么好当的?一不小心?就?跟着逊位的皇帝一齐被砍头了。
陈美人笑得更加开心?了,凉薄的想着,若是司马炎死了才是好事,她们作为“驾崩的先帝”的妃子,朝廷怎么也要给她们一个体面的冷宫的。
不过想想这司马炎的数千后?宫,这冷宫该有?多大呢?
陈美人又吃吃的笑,看着头顶的天空,一入宫门深似海,为什么还有?人拼命的想要进宫呢?
……
“……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夫子念着。
一群学子摇头晃脑的跟着念。
小问竹欢快的晃脑袋朗诵,一群人一齐念书比一个人念书好玩多了,然后?看见早夏趴在案几上,夫子已经望了过去,小问竹握紧拳头,早夏这个笨蛋又偷懒!
“早夏,什么是‘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你解释一下?”夫子果然盯上了早夏。
早夏呆呆的站起来,茫然的看夫子,小心?的道:“我不知道……”
夫子冷冷的瞥她:“笨就?要用心?学!”
其余孩子嘻嘻的笑,早夏出了名的懒,动不动就?趴在案几上,说是来读书的,可是什么都不学,也不玩游戏,就?是喜欢睡觉,真不知道早夏为什么不在家里睡,偏要跑到学堂睡。
早夏眨着眼,一点都不在意夫子的责骂,一转身就?又趴下了,这些东西她一点都不想学。
小问竹瞅着窗外?的阳光,想着玩耍,心?里痒痒的,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立马欢呼着:“蹴鞠,蹴鞠,蹴鞠!”
一群孩子都叫着:“蹴鞠!蹴鞠!蹴鞠!”飞快的冲出了学堂。
夫子叹了口气,小孩子真是不好教。
小问竹疯狂的玩耍,放学了依然不肯走,又赖在学堂玩了好久,几个仆役催了几次,她才不情不愿的回家。看看天色已经黑了,她有?些惶恐,不会被姐姐骂吧?
司马女彦见她回来,糯糯的叫:“天黑才回来,你姐姐打死你!你姐姐打死你!”小脸蛋兴奋的红通通的,她其实不懂“你姐姐打死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是听别人这么说,然后?就?看见小问竹怕了,她立刻就?记住了这句话,每次见了小问竹就?喊。
小问竹扁嘴,对着小小的司马女彦做鬼脸,掏出一块糖果递给司马女彦,司马女彦看着糖果,用力的摇头:“不够,我告诉你姐姐,你姐姐打死你。”小问竹无奈极了,小孩子太坏了,只能?又掏出一块糖果,司马女彦这才满足了,闭上了嘴,眼睛睁得大大的,颠颠的跟在蹑手蹑脚的小问竹身后?。
小问竹不断地?赶她:“小P孩到一边吃糖去,别妨碍我的大事。”司马女彦一点都不听话,跟在小问竹身后?就?是不走。小问竹无奈极了,只能?任由司马女彦跟着,两个人悄悄的到了胡问静的书房外?,鬼鬼祟祟的张望,只看见案几上铺着一张白纸,而胡问静在油灯下发呆。
小问竹立刻来了精神,转头对司马女彦打手势,司马女彦睁大眼睛兴奋的点头。
最近胡问静收到了一大堆的报告,都是说农庄好像出了些问题,那些百姓依然每日规规矩矩的工作,可就?是好像不见了精气神,或者说的更明白点好像对未来没有?期盼,生无可恋,一起工作的农民见了面都不怎么打招呼了,像一具行?尸走肉,除了工作就?是睡觉,其余什么都不想。
胡问静呆呆的看着报告,差点掀桌子:“奋斗逼综合症!”该死的,只顾着拼命开拓荒地?解决粮食问题了,忘记了百姓在饥饿的逼迫下可以放弃一切娱乐活动和思想,可一旦满足了基本的生存需要,更需要精神面的满足。
“唉,这可不好搞定啊。”胡问静愁眉苦脸,在人民资本家手下享受福报的奋斗逼们累得回到家就?躺下,都不想生孩子了,她有?什么办法解决奋斗逼综合症?
“难道多放假?”胡问静自言自语,目前农庄的假期是每十日休息一日,这待遇其实已经堪比官员了,可是显然不能?够舒缓百姓的压力。
胡问静愤怒极了,农庄还能?逼出奋斗逼?怎么就?不看见西伯利亚农庄出奋斗逼的?这群百姓的素质实在是太差了。
小问竹扯着司马女彦悄悄的进了书房,嗖的就?扑在了地?上匍匐着前进,又时不时打个滚,两人的眼睛都睁得大大的,兴奋无比,小心?翼翼遮遮掩掩的到了胡问静的身边,猛然扑了上去抱住胡问静:“姐姐!”“胡姐姐!”
胡问静抱住两个小女孩打滚:“哎呀,姐姐被你们吓坏了!”小问竹和司马女彦得意极了。
小问竹挂在胡问静的脖子上,问道:“姐姐,读书好无聊啊,不如你陪我吧。”
胡问静用力的捏两个小女孩的脸,道:“今天的大字写了没有??没写完不许玩。”小问竹挂在胡问静的脖子下晃荡:“姐姐,我们去玩蹴鞠吧!蹴鞠可好玩了!”
司马女彦扑在胡问静的身上大叫:“我也要玩!我也要玩!”
胡问静一怔,大声的笑:“有?办法了,姐姐也想好好的玩!”
司马女彦的几个宫女微笑着。一个宫女低声道:“胡刺史怎么会想着玩呢?到了荆州这么久了,就?没看见胡刺史玩耍过。”其余宫女点头,胡刺史一点不像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不喜欢写诗,不喜欢画画,不喜欢与公子哥儿?出游,整日忙东忙西。
另一个宫女低声道:“我也算是见过不少大官了,就?胡刺史最忙了。”其余宫女点头,大缙朝讲究的是“入仕和出世的结合,俗与雅的结合”,凡是官员热心?工作的就?是俗人,凡是拿着官印不办事,从来不去衙门的就?是雅人。这种超然的姿态当然只有?大官才行?,小官吏绝对不可能?,但胡问静是一方大员,就?该学习风雅,少忙公务,多“坐而论?道”,多“玄谈”,多去竹林弹琴,多去感?叹人心?不古,朝廷腐败,多追求宇宙的奥秘,多追求各种行?为艺术,裸(奔)或者不适合女孩子,但是可以其他行?为艺术啊,比如不穿鞋子到处跑什么的。
一个宫女笑着:“这荆州啊,我就?没看见有?人坐下来休息玩耍的。”胡刺史忙得要死,一群官员忙的要死,就?是农庄的农夫都忙得要死,她来了许久就?没看见谁休息的。
“这可不太好。”另一个宫女笑着。
书房内,胡问静听着宫女们的闲聊,几个普通的宫女都看出了荆州的问题,她必须立刻解决,不然谁知道会不会出现更大的副作用。
“弓弦绷得太紧就?会断的。”
……
外?头鸡叫的时候,刘三娘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只觉浑身疲惫不堪。她在黑暗中摸索着穿了衣衫和鞋子,尽管在农庄已经干了大半年?了,可是她依然无法适应农庄的生活。
刘三娘祖宗十八代都是种地?的,而且还是家中没有?一分田地?的彻底的佃农。
刘三娘五岁就?开始在地?里捡麦穗,这还是他爹娘疼她,村里有?些人家的孩子四岁就?开始捡柴火了。等?刘三娘到了十岁就?要跟着爹娘去地?里干活了。
哦,对了,刘三娘天生长得高大,身高足有?八尺,比男人还要高大健壮,四里八乡就?没人比她更高大的,偏偏她不是光长个子,她的力气也不小。得益于?此,她做了寡妇,无儿?无女,也没什么人敢吃她的绝户,她依然过着农妇的生活。
多年?的习惯下,刘三娘每天会在鸡叫的时候起床去地?里干活。乘着太阳还不算太猖狂,她尽量快手快脚的在巳时干好了一天必须的农活。若是天气凉爽,她就?去试试距离村子十来里地?的地?方开荒,这地?方没有?水源,开不出良田,顶多就?能?种些菜,却又远,村里没人要,也就?只有?为数极少的人愿意去种些不值钱的菜了,既然没人要,也不存在争抢什么的。
若是天气炎热,那过了午时是万万不能?下地?干活的,一个下午的农活干下来真的会蜕一层皮的,搞不好把命都搭上了。那么,她就?会在阴凉的树荫下与别人闲扯,扯什么都好,只要有?人搭个话就?成。至于?养鸡养猪什么,她是没那个福分的,这佃农能?够吃饱饭就?已经是福分了,哪里有?钱去买小鸡仔呢?她几次想要存些银钱买小鸡仔,可一个铜板都存不下来。为了活下去已经竭尽全力了,根本没有?办法改变生活。穷人的生活就?是这么的无奈。
到了农庄之后?,刘三娘承认这是她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吃饱了饭,第一次吃到了猪肉、鸡肉、鸡蛋、兔肉。
刘三娘很喜欢农庄,农庄对她而言就?是天堂,她看着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壮实,看着其余妇人慢慢的都胖了,更是对农庄欢喜的不得了。若是谁敢毁掉她的农庄生活,她就?和谁拼命!刘三娘很鄙夷那些比她更早一步进了农庄的人,这些人为什么在农庄遇到贼寇的时候只想着逃走?若是她在场,她一定拿命去杀贼。
不过是杀个贼人而已,有?割稻子有?什么区别?刘三娘一点都不觉得恐怖。
可是,哪怕刘三娘如此热爱农庄,她依然没能?习惯农庄的工作节奏。
农庄之内真是一日不得闲啊,刘三娘扪心?自问,其实体力的消耗虽然重,但是她就?没有?干过这么累的活吗?有?的!她一个人收割稻子的时候,村里的老爷招短工盖房子的时候,她都比在农庄更累,但只要休息一晚上,立刻就?生龙活虎了。
她在农庄吃的更好,身体更棒了,理?应不会感?到疲倦啊,可为什么她的全身都感?到疲惫不堪呢?
刘三娘有?些茫然,活动着胳膊,其实也没有?什么酸痛感?,可她依然觉得浑身疲倦,睁开眼睛就?盼着早点天黑,早点可以睡觉。
这究竟是怎么了?
她自己?也不怎么明白,明明活计不算累,明明吃得饱,吃得好,为什么她就?觉得心?累无比?哦,是了,是心?累了。
可心?累该怎么办?
管事敲着聚集的钟声,刘三娘急忙赶了过去。
管事等?众人到齐了,道:“刺史老爷有?令,以后?要增加休息日。”
刘三娘咧嘴笑,如今农庄每十日休日一日,若是能?够每九日休息一日……其实也差不多,这休息的一日就?要忙着洗衣服,晒被子,好像也没什么空闲。
其余人也只是无精打采的笑笑,多休日一日总是好的,但是休息日只是换了种方式忙碌而已,与工作日相比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早晨能?够睡个懒觉而已。
管事意味深长的笑了:“从明日起,每十日休息两日。”
“什么?两日?”一群人呆呆的看着管事,是不是说错了?
管事大声的道:“从明日起,每十日就?休息两日!”
一群人大声的欢呼,有?人大声的叫着:“我要去城里买衣服!”有?人摇头:“我要带女儿?去逛街!”有?人叫着:“我要去城里下馆子!”其实农庄没什么工钱,大家手里都没钱,可这个时候谁记得。
刘三娘的心?都要炸开了,两日啊两日!那么她可以好好睡一个懒觉,慢悠悠的洗衣服晒被子,然后?还能?去别的地?方好好逛逛了!真是幸福的人生啊!
管事大声的叫着,却没人理?他,四周实在是太吵了。管事索性用力的敲聚集钟,众人这才慢慢的安静了。
管事大声的道:“从明日开始,以后?每逢你们双休,农庄就?会请戏班子到农庄唱大戏!”
众人叫的更大声了,听大戏啊,这是地?主老爷才有?的生活!
管事道:“好了,今日大家努力工作,明日好好休息好好玩。”众人大声的应着,只觉今日特别的开心?和充满了力量,身上的疲惫感?一扫而空。
……
宁静的街上忽然有?了敲锣打鼓的声音,有?百姓皱眉,衙役又来了?每次衙役一来就?没有?好事。
可那锣鼓的节奏又不像是衙役,衙役敲锣纯粹是急促的乱敲,街上那锣鼓声似乎带着好听的节奏。
一阵悠扬悦耳的喊声传了过来:“梅家坞戏班明日在城外?的农庄唱戏咯!”
这一嗓子吆喝就?让人舒爽到了骨头里,只想看看是谁能?发出如此好听的声音。
街上立刻多了很多百姓,却见一辆马车上装扮着各种五颜六色的旗帜,几个戏子画着妆,站在马车上向四处挥手:“梅家坞戏班明日在城外?的农庄唱戏咯!”
一个百姓的心?立刻就?醉了:“明天?明天我一定要去农庄看大戏。”
另一个百姓也是重重的点头,生活清苦,一日到头没什么娱乐,这看大戏几乎是最高级最优雅最让人获得幸福感?的娱乐了,明日说什么都要去农庄看大戏。
某个店铺的店小二心?痒难搔,从来没有?听过唱大戏啊,这次说什么都不能?错过了,可是明日他要打工啊,他一咬牙,转身对掌柜道:“掌柜,明日我要去农庄看大戏,请假!咦,掌柜的人呢?”
掌柜在街上死死的盯着眼前的戏班子的马车,只觉人生万万不能?虚度,明日必须关门去农庄听大戏。
某个小门阀的宅院中,几个仆役鬼鬼祟祟的凑到了一起,一个仆役低声道:“怎么办?明日农庄有?戏班子呢,可是这里走不开啊。”其余仆役唉声叹气,阀主脾气不怎么好,谁敢偷偷离开宅院去看戏,真的会打断那人的腿的。
有?仆役长长的叹气:“若是阀主也请戏班子来就?好了。”
……
次日,农庄的栅栏外?挤满了从城里赶来的百姓。
有?百姓哀求着:“就?让我们进去嘛,我们就?是听个大戏,什么都不会做的。”守卫坚决摇头,要是你们在里面搞什么手脚,谁担待得起。
有?百姓赌咒发誓:“我就?是听戏而已,你们可以盯着我的,我绝不会做坏事。”守卫恶狠狠的盯着那人,我哪有?这么多闲工夫盯着你。
有?百姓取出两文?钱,一定要塞在守卫的手中:“就?放我们进去嘛,我们不说,你不说,没人知道的。”守卫把刀子:“再?敢(骚)扰我就?砍了你们!”
一群百姓愤怒的看着守卫,做人这么不通情达理?,一辈子都是守卫。
有?小孩子哭闹着:“爹爹,娘亲,我要听大戏!”爹娘只能?抱着孩子狠狠地?看着守卫:“这个人不让我们进去听大戏!”小孩子愤怒的看着那守卫哭叫:“坏人!”
守卫鄙夷的看着那孩子的爹娘,只会拿孩子做挡箭牌,废物?。
农庄内,一个管事大步走了过来,道:“不论?男女老幼,一个人三文?钱门票,然后?允许你们在规定的地?方听戏。”
一群百姓怒了,三文?钱?老子可以回家吃大肥鸡了!
有?百姓大声的道:“我们听戏又不损失你们什么,你们凭什么收钱?天下没这个道理?。”一群百姓起哄:“就?是嘛,听戏又不损失你们什么的,竟然要收钱就?太不讲理?了。”有?百姓作好作歹的站出来道:“依我说,这农庄是刺史老爷开的,刺史老爷是富贵人,也不差这三文?钱,何必与我们小百姓计较呢?我也知道你们办事的为难,不如这样吧,我们凑个十文?八文?给你,你就?当做只进去了三四个人可好?我们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一群百姓大声的叫好,赚了钱又不是你的,何必这么认真。
那管事完全不在意百姓们的愤怒和协商,板着脸:“要么三文?钱一个进农庄听戏,要么回家吃大肥鸡,随便你们。”
农庄外?无数百姓远远的看着农庄之内,可以望见空地?上已经搭起了戏台,一大群农庄的百姓坐在戏台前等?着听戏,只觉心?痒痒的,错过了今天,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幸福了。
“我给!”有?人咬牙,三文?钱买个幸福的人生,值得。
有?人开了头,越来越多的人交钱进了农庄,走得近了,这才发现戏台子边上还有?各种小吃摊子。
“南方大包咯,卖新出笼的南方大包咯。”
“新丰大馄饨,快来吃新丰大馄饨。”
“卖猫耳朵咯,热乎乎的猫耳朵咯。”
“棉花糖!棉花糖,又松又软又大的棉花糖。”
“卖风车咯!五颜六色的风车咯……”
农庄之内宛如集市,一角还有?人在耍把戏,好些人围观叫好:“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一群百姓惊讶的看着各种摊位,只觉比城里最热闹的商业街还要热闹。
一群农庄的社员淡定无比,那些外?来的人要给三文?钱才能?进来呢,他们可不用钱,只觉自己?赚大了,优越感?油然而生。
有?农庄的社员低声道:“其实我们农庄也不错嘛。”另一个农庄的社员点头支持:“就?是,在外?头哪里有?戏听,而且每十天还能?休息两天。”这声音大了一些,立刻就?有?外?来的百姓听见了,立刻问道:“你说你们农庄每十日能?休息两日?”
一群农庄的社员得意的点头:“不错,今日和明日都是休息日。”“我们今日听了大戏,明日就?去城里逛逛。”
外?来的百姓羡慕极了:“我一个月才休息一日!”另一个百姓脸色很难看:“老子从来没有?休息日,想要休息就?要和掌柜请假扣工钱。”
周围一群农庄的社员得意极了,看那些外?来的人的眼神立刻饱含了怜悯和同情,这些人一个月都未必有?一日休息呢。
某个外?来的妇人忽然一怔,挤到一个农庄的社员面前,惊讶的问道:“你是赵家的二丫头?”
赵二丫一怔,转头细看,认得是以前的老街坊,笑道:“是张家婶子啊。”
那张家婶子看着赵二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怎么胖了这么多?咦,你整个人看上去都不一样了。”以前的赵二丫瘦瘦的,每天躲在角落里,见了人也不敢招呼,没想到现在竟然仿佛变了一个人。
赵二丫笑了,眼神复杂极了,不是她性格大变,而是以前的家庭情况让她无法昂首挺胸的与熟人打招呼,无法忍受熟人当面笑嘻嘻,背后?对着她指指点点,她笑道:“张家婶子倒是瘦了。”以前不觉得,现在才发现张家婶子怎么这么瘦啊。她心?中微微一动,这张家婶子在家能?吃饱吗?
张家婶子仔细打量了赵二丫半天,心?里羡慕嫉妒恨,凭什么一个寡妇竟然活的比她还要幸福?她问道:“你儿?子呢?”赵二丫指着戏台前的一角,道:“喏,就?在那里。”
戏台前,一群小孩子搬了小凳子垫脚,在戏台边上使?劲的攀爬,可惜戏台太高了,垫了小凳子也够不到。
张家婶子看那群小孩子衣衫整齐,白白胖胖,只觉一口浓痰卡在喉咙里,浑身不舒服到了极点。
赵二丫只是微笑着,只觉比看戏还要充满幸福感?,这留在农庄果然是对的。
不远处,几个男子互相打着眼色。这农庄之内一定有?不少财务,随便顺一点回去就?能?发财,就?算什么都捞不到,至少捞一只鸡回去也能?抵消了这三文?钱看戏的费用。
几个男子慢慢的向角落走,才走了几步,就?看见有?守卫按着刀柄,恶狠狠的盯着他们:“干什么!这里不准通行?!回去!”
那几个男子中有?人笑道:“我们是农庄的人。”大摇大摆的就?想往里走。
那守卫一刀砍下,立刻就?将一人砍翻在地?。远处有?其余的守卫跑了过来,剩下的几人怪叫一声想逃,却很快就?被捉住。
林夕赶了过来,冷笑道:“想在农庄偷窃?砍下了他们的手!”
一群守卫毫不犹豫的一刀砍下,那几个男子凄厉的惨叫,远处的戏班子都被吓住了,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林夕随意的挥手:“有?几个贼人想偷东西,被砍了手而已,小事情,你们继续看戏。”
众人看着一地?的鲜血和断手,好些心?中有?着同样想法的人立刻安稳了。
农庄中的众人愤怒的看着外?来人,马蛋,竟然是一帮贼!有?人大声的道:“大家都盯紧了,若是见了贼人,直接打死了!”农庄的人大声的应着,有?人赶回去拿了棍棒,恶狠狠的守住了四周。
外?来人委屈极了,我们又不认识那几个贼人。众人大声的叫着:“谁敢做贼,直接打死!”“贼人都老实点,谁敢在这里偷东西,这么多人每人打你一拳,医好了还是扁的。”
总而言之,极力和贼人划清界限,我们就?是花了三文?钱来听戏的老实百姓,别拿看贼人的眼神看我们。
刘三娘听着戏台上咿咿呀呀的唱着,唱的是张飞在长坂坡一个人挡住了千军万马,她莫名其妙的感?到热血沸腾。她是不是也该去当兵,然后?面对千军万马,尸山血海?
这一日太阳西下的时候,农庄的社员们欢喜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做梦的时候都在笑。今日听了什么戏,谁还记得?只记得那些外?来的百姓羡慕妒忌恨的眼神。
“其实这农庄真的很不错的。”不少社员在睡着前、在睡梦中、在半睡半醒之间喃喃自语。不怕货比货,就?怕人比人,这农庄有?吃有?喝,如今还有?玩耍,最重要的是被人羡慕妒忌恨,简直就?是梦寐以求的天堂。
双休之后?,整个农庄的气氛为之一遍,每个人再?也感?觉不到身体的疲惫,互相打招呼都带着笑了。
沈芊柠默默地?看着农场发生的一切,悄悄的写信:“……胡刺史绝不是鲁莽之辈!”
几乎是同一时间,道家从明面和暗地?里进入荆州各处衙门的人都在汇报着同样的内容,胡问静绝不简单。
……
农庄的一角,胡问静看着远处热热闹闹的场景,唉声叹气:“唉。”
小问竹和几个女孩子学着胡问静的模样一齐长长的叹气:“唉。”
胡问静怒视她们:“我叹气,你们叹什么气?去那边玩去。”小问竹和几个女孩子一齐委屈了:“因为不好玩啊。”小问竹和几个小公主都太小了,外?头唱戏什么的她们一点都不喜欢,至于?馄饨糕点她们天天吃,也没有?太大的吸引力,耍把戏也不好看,想要踢蹴鞠却发现找不到其他小朋友,好像模仿胡问静的动作更加的好玩。
胡问静瞪她们,她们也不怕,学着胡问静瞪人,只是小女孩子睁大了眼睛瞪人一点都不让人害怕。
胡问静叹气是因为她发现她以后?只怕是要破产了。吃喝玩乐果然是让奋斗逼回血的唯一办法,但是吃喝玩乐需要钱啊。找个戏班用不了多少钱,胡问静绝对花得起,但不能?指望每过十天就?能?找个戏班给农场的社员们回血。看大戏也就?前几次比较刺激好看,五毛特效都津津有?味,等?看得多了,几十亿做的特效都会打瞌睡。想要农场的社员们一直有?幸福感?,只怕必须给他们发工钱,让他们有?花钱买买买的幸福感?。
可给农场的社员们发工钱,需要很多的钱啊。
胡问静真是觉得倒霉透了。按理?,农场的社员们的付出都是其他农民的好几倍了,产出也应该是好几倍吧,胡扒皮只给社员们每个月50文?钱的工钱,肯定赚了很多钱吧,但糟糕的是胡扒皮把所有?产出的粮食分成了两份,一份给农庄的社员们做了口粮,另一份作为荆州的储备粮。她一点点的粮食都没有?卖出去过,相反,她还打算从各地?不断地?购买粮食、牲畜、矿石。
胡问静目前的收支是彻底的赤字,几乎没有?收入,全是支出。
若是再?给整个荆州数以万计的农庄社员们每人发两三百文?的工钱,胡问静随便想想就?知道自己?肯定破产。
胡问静计算着:“还能?拖延半年?左右。”毕竟数万农庄的社员以前是穷苦的佃农,每个月五十文?钱的纯利润收入已经让他们惊喜了,但是这个“惊喜”维持不了多久,人的欲(望)是无限的,总会想要更多的东西,再?拖延半年?只怕就?到了极限。
“在这之前,要想到增加收入的办法。”胡问静皱眉苦思,想要赚钱必须靠商业,她有?什么金手指黑科技可以赚钱?难道金融创新?要不要建立一个蟑螂金服啊。
胡问静仰天长叹:“胡某为什么没有?点石成金的金手指!”
小问竹和几个小公主一齐仰天长叹:“胡某为什么没有?点石成金的金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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