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于亿万生命之上

作者:讨厌夏天

月色之下,覃文静带着一千士卒漏夜急行。若是加把油,明?天中?午左右就能到了安陆了。她转身看一群士卒,想要催促他们再快些,但话到了嘴边终于缩了回去。这些士卒与她没日没夜的急行军,已经极其的疲惫了,谁也不?能做的比他们更好了。

她大声的道:“诸位,等我们破了敌军,我请大家吃酒!”

火把之下,一张张熟悉的脸大声的应着:“好!”“不?要忘记了。”

覃文静握紧了手中?的长矛,这一千人?中?有五百是她训练了许久的精锐士卒,有五百是从农庄强行征召的百姓,她带他们出来,就要带他们回去。

远处,有一支长长的火把像火龙一般像她们靠近。

覃文静一惊,难道是司马柬的人?破了安陆杀向江陵?她厉声道:“停步!列阵!”

士卒们急急忙忙的列阵,有人?犹在大口的喘息,跑了许久,这手脚都在打?抖。

有士卒叫着:“快!快吃些东西!”众人?有的伸手入怀取出硬邦邦的馕饼,有人?取出水囊大口的喝水。大战之前说?什么都要缓过一口气来。

覃文静阴沉着脸盯着远处的越来越近的队伍,那支队伍见了她们竟然还不?停留,直愣愣的撞了过来。

“不?过是三四?百人?而已,我吃得下的。”覃文静冷冷的想着,只是想到在这里遇到司马柬的士卒,那周渝、金渺、向德宝只怕都已经遇难了。她有些心酸,却更紧紧的握住了手中?的长矛。这个世界人?命最不?值钱了,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那三四?百人?的队伍很?快到了近前,领头的人?远远地就大声的叫着:“覃文静!快掉头!快掉头回江陵!”

覃文静听着耳熟的声音,眯起眼?睛仔细的看,终于在摇曳的火光之下认出了那人?正是周渝。她心中?一喜,周渝还活着啊,又是一惊,周渝怎么在这里,难道安陆已经破城?但也无?妨,她们可以退守竟陵,司马柬想要吞下江夏都会有些艰难,何况吞下荆州。

周渝终于到了覃文静的面前,破口大骂:“叫你掉头回江陵,你没听见吗?”

覃文静见了周渝毫不?客气的模样,心中?愠怒,我连夜赶来救你,你却开口骂人??厉声道:“掉你妈个头!”

周渝一怔,终于想了起来,长叹道:“覃文静,我们中?计了!司马柬的大军不?在安陆!”

覃文静瞬间明?白了,破口大骂:“混蛋!你怎么不?早说?!掉头!立刻掉头!后?队变前队,回江陵!”

司马柬的大军不?在安陆,那么能够去哪里?当然是江陵啊!

……

江陵城中?,无?数百姓手里拿着细细的竹竿,列队操练。

“杀!”喊声中?,众人?一齐刺出长矛。

周言很?是满意?,这些强制三抽一征召的百姓在叛军将至的惊恐下终于认真?的训练了。她看了一下日头,道:“休息一炷香的时间。”

百姓们散开,躲在阴凉的树荫底下大口的喝水,冰凉的茶水进入喉咙后?浑身都舒坦了。

一个三十几岁的男子用力的抹着汗水,随口问身边的人?道:“眼?看稻米就要熟了,打?什么仗啊!要是糟蹋了粮食……啧啧啧。”他又是痛恨又是无?奈,想着若是稻米成熟了,他是不?是能够请个假回去收割了粮食再来打?仗。若是不?抓紧时间收割了稻米,这稻米烂在了地里简直就是作孽。

周围有见多识广的人?责怪着:“别蠢了!若是打?仗了,这稻米怕是要一把火烧掉的。”

那男子大惊:“烧掉!”农庄的稻米纵然收获了也不?是他的,可是烧了稻米是人?能做出来的事情吗?若是烧了稻米,来年吃什么?

那见多识广的叹着气:“知道叛军为什么现在打?过来?”

周围的人?都不?知道。

那见多识广的人?道:“就是因为稻米要熟了啊。打?仗的时候抢了对方?的稻米吃,自己可以吃饱,对方?没得吃了,自己还不?用带粮食,这简直是一石数鸟啊。”

周围的人?唉声叹气,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哪里知道这打?仗的道道。

那见多识广的人?道:“所以,若是在稻米收割前叛军就到了,官老?爷一定会下令放火烧了稻米的,左右自己拿不?到,没得便宜了敌人?。”

众人?一齐点头,想着辛辛苦苦的种出来的稻米便宜了敌人?,那是宁可一把火烧了的。

一个男人?长叹一声:“该死的叛军啊!”

咒骂声此起彼伏。

没人?讨论百姓为什么要当兵守护城市,也没人?敢咒骂官府竟然从百姓之中?三抽一征兵,因为就在操场的另一头,有数百具尸体?在大树下随风晃荡着。那些人?不?肯三抽一从军,咒骂官府,然后?就被衙门杀了。

在树荫下休息的百姓们对那数百被杀的百姓毫不?同?情,看看江陵城外的京观,看看荆州每个月杀得刁民,这江陵城竟然还有脑残以为可以对抗官府?这种人?不?死也是浪费粮食。

李朗带了两百来个精锐士卒赶到了江陵城,第一时间就去找小问竹,见小问竹快乐的与小伙伴们玩耍,随手给?了几块糕饼,转身就去找了周言,扯着她到了一边,低声叮嘱道:“若是一旦开战,军中?的事情有我在,你不?用管。”

周言一怔,李朗可不?怎么能打?,她一只手就能打?翻了李朗。

李朗不?在意?周言的蔑视,瞪她道:“就是因为你力气大,所以不?能去军中?。”见周言不?明?白,低声道:“你的任务是护住了小问竹。”

周言茫然点头,护住小问竹啊,这很?容易啊。

李朗暗暗叹气,就知道周言没有听懂。他压低了声音,盯着周言道:“这次南阳王有备而来,荆州只怕未必抵挡得住。”

周言有些不?服气:“荆州有这么多人?在,怎么还没开打?就认输呢?”

李朗苦笑,荆州人?多?都是百姓而已,能够和精锐士卒相比?何况敌人?的主将是谁?南阳王啊,是大缙朝的皇室宗亲啊!这麾下肯定是精兵数万,上将千员,随便一个冷板凳将领都是颜良文丑级别的,就荆州这些菜鸟能挡得住颜良文丑?在李朗看来荆州只怕是必破的。但是荆州破了其实问题也不?大,胡问静既然已经和贾充控制了洛阳,那么大伙儿打?不?过就可以跑去洛阳,没有必要在这里死顶。

李朗认真?的叮嘱着周言,他不?指望周言理解他的用意?,只是简单的说?清楚该做什么:“战事一起,你就带两百最可靠的人?十二个时辰护着问竹和其余几个孩子,一旦战事不?利,立刻就带人?护着问竹他们向宜都国逃,然后?逃进山里,或者逃到蜀地,等风头过去了再去洛阳和胡刺史汇合。”

他想过了,这江陵是定然守不?住的,但是司马柬肯定守住了向洛阳方?向的所有道路,干脆向西入蜀,宜都国都是废物?,不?用惧怕他们。

“我已经派人?通知公孙攒了,他会准备好人?手粮食与你一去入蜀。”李朗已经做了完全的准备,他会带领两百士卒为周言拦截住追杀的士卒,虽然未必挡得住,但好歹能够争取一些时间。

周言看着李朗,终于明?白李朗是打?算战死在江陵了,她愣愣的看着李朗,这是还没开打?就准备战死了,这江陵就这么危险吗?

李朗心中?无?奈极了,危险?是极度危险!这荆州压根不?存在可以替代胡问静全盘主持军事和政事的人?,风平浪静的时候自然可以各司其职,一旦发生大变,谁都不?服谁,谁都无?法?协调谁,又怎么可能打?得过司马柬的精兵呢。

他心中?无?奈极了,真?是狗屎啊。

荆州刺史府中?,贾午皱着眉头,司马柬发疯了?胡问静也是司马炎的嫡系啊!这荆州有司马炎的三个儿子,司马柬的三个弟弟呢,从朝廷的角度看这荆州就是司马炎血脉的地盘,司马柬脑子有病要攻打?自己人?的地盘?

她再一次看着胡问静匆匆写的简单的信件,看着司马炎驾崩,司马攸等死亡的消息,脑补出无?数的阴谋诡计,终于猜到了一个可能。

“司马柬其实和司马玮一样想要弑君夺位,所以加入了司马攸的一边!”

贾午心中?豁然开朗,这个猜测能够顺利的解释司马柬为什么在玄武门之变后?消失不?见,为什么忽然带着大军冒了出来,为什么要攻打?明?明?同?是司马炎的嫡系的胡问静。

贾午看着与在花园中?玩耍的一群孩子,正是肝都疼了。司马炎就不?懂好好教育孩子吗?一个两个都想谋朝篡位!

她犹豫了半天,要不?要告诉司马遐等人?司马柬参与了弑君弑父?看着几个孩子到处乱跑,她终于没有说?出口。何必让这些孩子这么早就理解骨肉相残呢。

贾午看了一眼?贾谧,贾谧正和司马乂追着蹴鞠乱跑,贾家只有贾谧一个男丁真?是幸运啊。

花园的一角,河东公主拿手指捅早夏:“你怎么又在偷懒?”早夏真?是出名的懒,上课偷懒睡觉,做游戏也没什么兴致,不?是躺着睡觉就是躺着喝茶。

早夏躺在树下,慢悠悠的喝着茶水,道:“偷得浮生半日闲。”

河东公主眨眼?:“咦,这句话真?好啊。”早夏也眨眼?,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就冒出了这句话,可是完全不?记得从哪里来的。

远处,小问竹叫着:“河东,早夏,快来帮忙!我要输了!”奋力的追着蹴鞠。

河东公主大声的应着,急急忙忙的跑了过去。

早夏一点都不?想动,上课,玩耍,好像都无?聊极了,一点点都激不?起她的兴趣。“真?是奇怪啊,我为什么会这样?”她问自己,明?明?没有玩过蹴鞠,明?明?别的小朋友都玩得开心极了,笑声隔着一条街都能听到,可是她就是毫无?兴致。

……

农庄内,林夕指挥着众人?加固农庄的栅栏:“用泥土堆起来!越高越好!”

农庄原本只有栅栏,防小贼是肯定够了,但是防御大军那是形同?虚设,必须按照胡刺史留下的计划建造泥土高墙,虽然攀爬依然很?容易,但是至少不?会像栅栏那般被推倒,而且己方?的人?也能站在泥土高墙的顶部,多少有些地理优势。

只是农庄的范围实在是太大了,几万人?的农庄简直是个大城市,这泥土高墙的工作浩大的让人?绝望。

有管事低声道:“这来得及吗?”司马柬的叛军已经到了江夏,江夏定然失守,只怕旬日就能到江陵,寻日内真?的能够建好这泥土高墙?

林夕也不?知道。其实此刻最佳的策略就是带领农庄的所有人?退到江陵城中?,江陵城的高墙久经战火考验,坚固无?比。

可是,林夕无?法?下令退守江陵。这农庄在外人?看来不?过是个破烂的村子,在农庄的人?的眼?中?那就是自己的家,是好不?容易在灾难中?建立起来的家,这个来之不?易的家若是再一次没了,很?多人?的信念就会彻底的崩溃。

一个管事叮嘱着农庄的社员们:“多准备火把,若是来不?及收割粮食,我们就一把火少了!”那些社员用力点头,辛苦种的粮食说?什么都不?能便宜了别人?。

另一个管事问着一个老?农,道:“这芋头是不?是可以收了?若是没有成熟,能不?能吃?会不?会毒死人??”比起金贵的稻米,他更在意?量大的芋头,只要有芋头在这农庄终究不?会饿死了人?。

林夕看着农庄四?周,这一次大战之后?农庄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必须多看几眼?,牢牢地记住了。

……

江陵的东门处,去泰一段一段仔细的检查着修补的城墙,唯恐哪一段有了错漏。有个男子走到了他的身边,低声道:“道长,司马柬真?的会打?过来?”他有些不?太信,司马柬的封地就在南阳,为什么要带领大军从江夏进军?司马柬再怎么愚蠢也不?至于不?要大本营吧。

去泰摇头,意?味深长的看着那个男子,那个男子其实是道家的人?之一。他慢慢的道:“这一次其实是我们的机会。”那个男子会意?,重重的点头。道家的人?加入胡问静的队伍的时机有些晚了,没有拿到什么重要的职务,若是这次立下大功,那么很?有可能就有人?能够成为县令什么的,那就可以在一县之内贯彻道家的观念。

去泰看了一眼?远处,沈芊柠正带着一群人?运输粗大的毛竹进入城内。他微微的松了口气,道:“真?是上苍赐福啊。”

这荆州的武器不?怎么够用,刀剑又昂贵,且不?合适普通百姓使用,胡问静便打?起了竹矛的主意?,可江汉平原地区又尽数被开辟成了良田,没有竹林,在离开荆州下令全面备战的时候便下令从其他郡中?搞些毛竹做竹矛。沈芊柠就是受命去其他地区购买毛竹的,不?想在这个时候运了回来。

“有这长长的竹矛在,这江陵城固若金汤。”去泰笑了,只要江夏能够再拖延十余日,这江陵城就能修葺成一个碉堡,而经过训练的拿着长长的竹矛的数万百姓将是司马柬的噩梦。

远处,数人?飞奔而至,远远地就叫着:“我是覃文静的手下,快去报告,叛军没有攻打?江夏!”然后?倒在了地上大口的喘息,作为飞毛腿真?是豁出了性命在奔跑啊。

去泰脸色大变,分分钟破戒骂人?:“司马柬这个王八蛋!”

江陵城中?各个官员都聚拢过来,仔细的听着那几个缓过气来的飞毛腿汇报事情经过:“……周渝县令说?,围攻安陆城的都是扬州的农民,几天前还拿着锄头……覃将军认为敌人?可能进攻江陵……”

一群官员死死的盯着那几个飞毛腿,每个人?的脸色都跟吃了狗屎没什么区别,什么可能进攻江陵,那是百分之一百进攻江陵!

李朗大怒:“王八蛋!我们被耍了!”司马柬用一群普通百姓吸引了荆州的目光,过半的精锐士卒去救援安陆城了,江陵城中?只剩下一群农夫,面对突然杀至的司马柬的大军会如何?多半城门都来不?及关就被攻破了!

去泰捋须:“贫道已经下令关闭了所有的城门。”至不?济也不?会被司马柬的精锐士卒直接冲进了城池。

林夕不?断的擦汗:“真?是走运啊,若不?是提前知道了消息,这次一定完蛋。”其余人?也是点头,看那几个飞毛腿的眼?神柔和极了,那司马柬的大军多半就在十几里地之内了,真?是差了一点点啊。

贾午厉声道:“从此刻起,宵禁,衣不?卸甲,马不?卸鞍。”这几个词语还是书上看来的,此刻说?出来才发觉平实的词语中?竟然带着浓浓的悲凉感。

周言看了一眼?李朗,深深的体?会到了李朗对战局的不?乐观,人?家真?正的王者随便一个花招就调走了荆州过半的精锐,这仗真?的不?好打?啊。

李朗瞪她,护住小问竹和几个孩子!在他心中?其实只要护住小问竹就够了,其余孩子哪里有小问竹重要。可是这言语太过没有人?性,他终究说?不?出口。

……

江陵城门紧闭,草木皆兵,城墙上站满了士卒,而城中?空地上尽是嘶吼:“若有退缩,后?排杀前排!”一根根粗大的毛竹奋力的刺杀,只是那毛竹实在是太长和沉重,不?太好操作不?说?,甚至都不?太好握手,很?多人?刺了几次就感觉手脚酸软。

全城惊慌不?已,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不?敢脱衣。有的人?坚信只要躲在家中?就安全,干脆的将所有门窗尽数用木板钉死,未来数日内绝对不?出门。有的人?坚信破城之后?定然会有大屠杀,睡觉都睡在了街上,若是晚上司马柬的叛军忽然打?破了城池,从家里逃出来和在街上逃走相比可能就是生与死的距离。

可过了三日也没看到司马柬的大军,不?仅覃文静周渝等人?都赶到了,就是金渺也赶到了襄阳,派人?询问有没有遇到司马柬的大军了,这司马柬的数千大军依然不?见踪影,这太不?合理了,司马柬的军队就是爬也该爬到江陵城了。

周渝呆呆的道:“难道……司马柬的目标不?是江陵城?”其余人?摇头,不?打?江陵算什么抄了胡问静的老?巢?

沈芊柠小心的道:“会不?会司马柬的大军缺粮,去了荆州南部抢劫粮食了?”其余人?皱眉,这个可能倒是有,可没有收到任何县城的报警啊,再说?数千人?的大军不?可能来无?影去无?踪,为什么就查不?到他们的动向?

一群人?看李朗,这里只有李朗年纪最大,当官的时间都要比其他人?的年纪大了,总有些经验吧。

李朗怒视众人?,老?子虽然是县尉,但只会抓贼,要是能够带兵打?仗,老?子现在就是大将军了。

江陵城中?一群官员你看我,我看你,都惊呆了,狗屎啊,以为自己打?过仗杀过人?,好歹懂一些兵法?了,为什么压根猜不?到敌人?的目标是哪里。

众人?商量半天,唯有使用绝招。

“敌不?动,我不?动!练好乌龟流,走遍天下都不?怕。”

江陵城中?有吃有喝,管司马柬到底干什么,多些时间还能多练兵,搞不?好到了粮食成熟的时候还能顺顺利利收割粮食呢。

……

官道边一座小小的亭子中?,司马柬轻轻的吹干了纸上的墨迹,然后?仔细的欣赏着,似乎这书法?又上了一层楼。

杜预恭恭敬敬的站在一边,态度与以前相比判若两人?。

司马柬微笑着问道:“杜公看本王这幅字如何?”

杜预恭敬的道:“似乎比以前写的更好了。”

司马柬哈哈大笑,杜预心中?更加的畏惧了。

司马柬慢慢的道:“杜公心中?此刻只怕惊恐极了……”杜预心中?一凛,司马柬转头看杜预,淡淡的道:“……因为杜公完全看不?透本王的心思。”

杜预沉默片刻,认真?的道:“是。”

司马柬笑了,杜预果然是朝廷大臣,知道什么时候该说?真?话。他盯着杜预,道:“父皇驾崩,事发突然,其中?内情叵测,杜公以为本王该怎么做?”

司马柬笑着,不?等杜预开口,继续说?道:“其一,本王立刻率军回洛阳。”

“这胡问静一直是父皇嫡系,托孤重臣,未曾有一丝的背叛我父皇,此刻我父皇意?外驾崩,司马遹登基,其余诸王对皇位虎视眈眈,本王理应联合胡问静护住司马遹的皇位。只要司马遹是皇帝,本王就是一个实权皇叔,只要熬过了诸王的反叛,本王多半就能取代司马骏镇守关中?了。”大缙朝能够镇守关中?的都是皇帝最信任的皇室宗亲,若是司马遹坐稳了皇位,不?是他司马柬还有谁能镇守关中??

杜预点头:“殿下所料不?错,老?臣也是这么想。”

司马柬摇头,道:“可是,父皇驾崩,齐王等被诛,真?相扑朔迷离,本王身在京城之外怎么可能知道真?相?究竟是齐王等反叛弑君,还是贾充反叛弑君,杀了其余王侯?”

司马柬面色凝重:“本王真?心不?知道。若是贾充谋反,本王入京城就是送死。”

杜预长长的叹了口气,原来如此,司马柬打?的是这个主意?啊,他的老?命算是保住了,道:“是啊,这真?相究竟是什么呢。”

司马柬道:“这第二条路就是本王不?管真?相是什么,立刻回封地,征召大军起兵勤王。”

“这先帝死得不?明?不?白,这齐王等王侯死得不?明?不?白,谁知道是不?是贾充想要篡位?天下怀疑者数之不?尽,只要本王高聚义旗,天下定然响应,这贾充不?是弑君谋逆也是弑君谋逆了。”

“天下王侯围攻贾充,贾充必死,本王作为首个倡议者在诛杀贾充胡问静后?自然声威一时无?两,皇室宗亲中?人?才凋零,本王又是先帝血脉,又有勤王的大功,这皇位九成的可能就是本王的,纵然有皇室在围剿贾充的过程之中?功劳比我更大,众望所归成了帝皇,本王也不?失朝中?重臣之位。”

杜预默默地叹气。

远处,有百余骑疾驰而至,骑兵看了一眼?坐在凉亭之中?的司马柬等人?,见他们只有十几人?,又穿着普通人?的衣衫,只是扫了一眼?就飞快的疾驰而过。

司马柬望着那百余骑忽然笑了:“那领先的女子是胡问静,我认得她。”

杜预不?曾见过胡问静,他年纪大了,老?眼?昏花,没能看清刚才那百余骑的人?的相貌。

司马柬看着胡问静的背影,道:“胡问静这是赶去救援荆州了。”他的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这胡问静不?够聪明?啊。”

杜预微笑点头,胡问静不?够聪明??胡问静去荆州?你个蠢货!

司马柬慢慢的道:“在杜公眼?中?,本王多半也是只有这两个选择了。”

杜预毫不?犹豫的点头:“是,老?臣无?能,也只能想出这两个选择,却不?知道殿下为何选择其他。”

司马柬微微拂去骑兵扬起的尘土,任由杜预恭恭敬敬的行礼,许久才道:“这父皇的最后?的命令就是收复荆州,不?让胡问静有机会成为威胁我大缙的乱臣贼子。在胡问静看来这是父皇想要过桥抽板,鸟尽弓藏,但其实这是父皇的仁义,不?想发生君臣相残的悲剧,断了胡问静成为逆贼的机会。没了荆州的地盘和权柄,胡问静以后?在洛阳为了朝廷悉心效力,未来不?失公卿。”

“父皇革去了胡问静的荆州刺史一职,这也算是成全了君臣之义了,以后?定然会成为佳话。”

杜预点头,对这个说?法?早有预料,凡是君主夺大臣的权柄都是这么说?的,从来没人?承认是龙椅受到了威胁。他眼?角努力挤出泪水,恭敬的道:“先帝仁慈也。”

司马柬道:“那贾充更是深受我父皇大恩,若没有我父皇定然不?会有贾充的今日。”

“贾充和胡问静都是我父皇心中?的重臣,难道这两人?真?的会背叛他吗?”

“本王不?太信。若是本王冒然兴义兵讨伐贾充和胡问静,岂不?是寒了忠臣的心?本王被天下人?耻笑识人?不?明?也就罢了,若是那些对皇位虎视眈眈的王侯借此机会夺取了皇位呢?那本王正是无?颜见父皇了。”

杜预用力的点头,擦着眼?角的泪水:“是啊,怎么见先帝于九泉之下呢。”杜预一点都不?看好司马柬,司马柬一会儿怀疑贾充胡问静,不?敢进京,一会儿又说?贾充胡问静是忠臣,无?非透露出他的胆怯和多疑而已,这种心性也能成大事?但这种心性足够杀了他这个老?家伙几百次了。

司马柬慢慢的道:“人?的嘴是靠不?住的,不?论贾充和胡问静说?什么,本王都不?会信的。人?的行动却不?会骗人?。所以,本王想要试探一下胡问静,看清胡问静的真?心,看清父皇驾崩的真?相。”

他望着胡问静远去的方?向,道:“本王继续执行父皇的遗命取了荆州,胡问静若是真?心效力我司马家,小小的委屈算不?了什么,这荆州本来就是我司马家的,本王将来给?她更高的荣誉,更好的地盘,豫州,并州,兖州,随便她选。”

司马柬厉声道:“若是胡问静心中?有鬼,自然就会立刻翻脸,那本王就立刻举起诛杀逆贼的大旗,率军进攻洛阳。”

杜预用力点头,大声的道:“殿下真?仁义之主也!”单膝跪下,老?泪纵横。真?忒么的倒霉,司马柬果然是个胆小懦弱阴狠无?耻屌丝男!

什么不?想冤枉了忠臣,不?想冤枉那就直接去洛阳当面质问啊?怕死不?敢去而已。

什么试探胡问静的忠心,才派人?进攻荆州,这种理由骗脑残都骗不?到。

杜预泪水长流,崇拜的看着司马柬,这个废物?完全继承了司马家的虚伪很?阴狠。

司马柬征召了三千农夫跟随陶侃进攻江夏,心里打?得主意?其实非常的简单。

荆州空虚,陶侃有三千农夫在手,难道还打?不?过只有几十个衙役的县城?陶侃定然可以一举夺取了江夏乃至整个荆州的。有胡问静打?下的基础在,荆州有粮有田,熬上些年头有了人?口后?,这荆州就是南阳王司马柬夺取天下的根基。

若是荆州早有提防,看似空虚其实藏有重兵,或者陶侃是个废物?,三千人?竟然被荆州的几十人?打?败了,那么这三千农夫就是司马柬“只是试探”的证据。司马柬有三千精锐士卒在手,有名将杜预在,却征召了三千农夫和无?名之辈陶侃出战,这不?是故意?试探,故意?打?败仗还能是什么?

至于杀上洛阳,或者高举勤王的旗帜,司马柬是绝对不?敢的。这都是老?虎之类的猛兽做的事情,司马柬只是一条躲在角落的毒蛇,从来不?会与人?正面硬杠。

杜预看清了司马柬的思路,若是他有的选择,他一定会甩司马柬几十个耳光,重重的吐上一口口水:“贱人?!”

可是杜预没得选择。在他看到司马柬带回来的司马炎的亲笔信后?,与镇南将军府的将领们宣誓效忠南阳王的时候,他就没了退路。在司马柬听闻司马炎驾崩,毫不?犹豫的派陶侃征召农夫进攻江夏,顺便把他的几个手下派去协助陶侃的时候,他更是没了退路。

这个司马柬心机深沉,阴狠毒辣,不?念恩情,不?念亲情,若是稍有违逆了他,只要他有机会就会毫不?犹豫的斩杀了违逆他的人?。

杜预此刻只能老?老?实实的陪着司马柬演戏,老?老?实实的装忠臣,一步错,步步错,他心中?想着重返朝廷成为大佬的心,就结结实实的跳进了深不?可测的巨坑。

杜预抹掉老?泪,欣慰的看着司马柬,道:“殿下宅心仁厚,乃真?君子也。老?臣能够得此主公,今生再无?遗憾。”老?夫都叫“主公”了,应该信任我了吧?

司马柬微笑着,终于收服了杜预了?有杜预在,只要能够练出数万精锐,这天下终究是他的。

几个随从取出了茶水点心,轻轻的放在石桌之上。

司马柬随意?的取了一块点心递到了杜预的手中?,又自取了一块,慢慢的吃着,道:“这出门在外,茶点只能将就一些了,杜公勿怪。”杜预赔着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种毫无?诚意?的客套话,随意?的看着四?周。江南地区夏秋之际多有阴雨,这官道也不?过是泥土铺建的,此刻应着凌乱的马蹄印。

司马柬吃了茶点,缓缓的道:“本王评价胡问静不?够聪明?,是三个理由。其一,胡问静急急忙忙的离开京城赶去荆州,多半是得知本王进攻荆州了,可她只带了区区百余骑,这是以为百余骑可以破杜公三千精锐吗?狂妄自大至此,实在是愚蠢。”他看了一眼?杜预,这是抬举你的领军能力呢。杜预果断的露出了蕴含得意?和感激的神情。

司马柬继续道:“其二,不?论父皇驾崩的真?相是什么,京城此刻都是重中?之重,别人?进京城而不?可得,岂有主动离开了京城的道理?胡问静分不?清轻重缓急,愚昧无?比。”杜预点头附和:“对,离开中?枢实为不?智。”

司马柬道:“其三……”

他笑了:“……本王就在胡问静的眼?皮底下,胡问静却不?曾知道,你说?这是不?是愚蠢透顶?”

司马柬放声大笑,胡问静以骁勇闻名,又窃据了天下权柄,却被他戏耍于股掌之中?,这得意?之感忍到了此刻再也无?法?抑制。

杜预捋须笑着:“主公乃当世英雄,哪里是一个小小的胡问静可以比拟的?今日主公戏耍胡问静之事只怕反而给?了胡问静名留青史的机会。”

司马柬大笑,杜预还是很?识趣的嘛。

杜预微笑着,眼?角看向四?周,这四?周看似只有区区十几人?,其实就在两边密林深处却隐藏着三千余人?。司马柬怎么会不?带着他的大军呢?

他微笑着,有三千大军在手却不?敢围剿胡问静百余骑,这司马柬的胆量可见一斑了。而在路边装逼,完全不?考虑冒出几个贼人?追杀,三千大军是否来得及接应,这司马柬的智商之低同?样令人?震惊。

司马柬笑了一会,道:“来人?,起驾回建邺。”贾充和胡问静是不?是谋朝篡位,他一点都不?在意?。这杀了司马家的几十个王侯已经注定了不?管贾充和胡问静是什么用意?都无?法?摆脱了权臣篡位的质疑,司马家剩余的近两百个王侯们一定会起大军诛杀贾充和胡问静。他只要躲在建邺看热闹就好,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何必早早的跳到前台呢?他的司马炎的皇子的身份又不?会因为躲藏而产生变化。

一群手下开始收拾物?品,有人?吹响了号角,隐藏在树林深处的三千精锐慢慢的走了出来。

杜预转头看了一眼?官道上的马蹄印,忽然心中?一动,该死的!

司马柬上了马车,开始思索天下大局。扬州虽大,但是在大缙的眼?中?不?值一提,但这江东新定,大缙的镇南将军府却不?会裁撤,他在建邺慢慢的训练士卒,没有关中?之险,却如同?关中?一般坐看天下厮杀,几年之后?挟数万精锐士卒入主中?原,这天下自然就是他的了。

他转头看向胡问静消失的方?向,轻轻的道:“胡问静,你就是本王手中?的刀,可千万不?要让本王失望啊。”最好胡问静杀光了其余敢觊觎皇位的皇室宗亲,这样他就不?用亲自动手了。

杜预刚刚上了马车,忽然脸孔扭曲,尴尬的看着司马柬:“殿下,老?臣肚子不?舒服。”

司马柬微笑:“杜公请随意?。”他心中?鄙夷着,这老?年人?吃了几个糕饼就要拉肚子了,真?是垃圾啊。果然是廉颇老?矣,尚能饭否。他看着杜预在十几个士卒的搀扶和簇拥下进了树林深处,也不?担忧杜预能做出什么事情来。一个老?头子孤家寡人?能够做出什么事情?

三千士卒慢悠悠的挤在官道上,有将领随意?的下着命令,众人?在官道上活动着手脚,这挤在树林深处并不?很?舒服,土地潮湿,也没有吃食,纯属受罪。

有将领皱着眉,跺着脚上的泥污,低声对同?僚道:“这是要走回建邺吗?”他们此刻在扬州境内,回建邺最好的办法?就是坐船。

同?僚低声道:“南阳王认为坐船会暴露行踪……”

几个将领暗暗叹气,这南阳王率军进攻江夏的时候不?怕暴露行踪,此刻反而怕暴露了?这是什么脑子。

有士卒忽然惊叫着:“那是什么人??”

众人?转头,只见百余骑兵牵着坐骑慢慢的靠近,领头的正是胡问静。

司马柬一怔,胡问静怎么又回来了?他笑了,也不?惧怕,大声的叫道:“胡问静,你是想要向本王效忠吗?”这骑兵没有骑马,怎么看都是诚意?满满的投降啊。他得意?的笑着,胡问静直接投降,那么他更可以遥控胡问静诛杀其余觊觎皇位的皇室宗亲了,若是怕皇室宗亲愤怒他手段残忍,他大不?了最后?杀了胡问静灭口就是了。

一群将领呆呆的看着司马柬,这是骑兵冲锋前的准备啊!他们转头拼命的喊叫着:“结阵!结阵!”只是众多士卒原本就松松散散的,哪里可能立刻结阵?

胡问静笑了,翻身上马,身上的纸甲飞扬。她举起了手臂:“诸位,跟随我杀叛军!”

众人?齐声欢呼:“杀贼!杀贼!杀贼!”

司马柬脸色大变,厉声道:“胡问静!你想干什么?本王是南阳王司马柬!”

胡问静纵马疾驰,百余骑跟在她身后?疾冲,只是片刻间就冲进了混乱的司马柬的大军之中?,所过之处鲜血飘洒,人?头飞舞,惨叫声不?绝于耳。

胡问静一剑砍杀一个士卒,大声的道:“司马柬!胡某终于找到了你了!看胡某砍下你的脑袋当球踢!”

司马柬脸色铁青,胡问静这个蠢货竟然想要杀他?到底有没有脑子啊!他厉声道:“胡问静,本王没有想要占领荆州,本王只是派出了三千农夫而已,本王是演戏给?满朝文武看!你我可以假装是仇敌,其实是盟友的!”司马柬不?知道陶侃到底打?下了荆州没有,但是此刻不?重要,必须先缓住了激动地胡问静。

胡问静大笑:“所以,胡某的手下死了就能复活了?胡某的手下就死了白死?等胡某砍下你的狗头再来演戏给?你看!”奋力砍杀冲锋。

司马柬大怒,这种借口亏胡问静说?得出来,他厉声道:“胡问静,你想清楚了,此刻天下王侯都要围剿与你,只有本王出面作证你们是忠臣,天下王侯才会确定你们不?是谋朝篡位。”他手握重兵,不?会是胡问静和贾充的傀儡,若是他公开支持胡问静和贾充,或者干脆做了皇帝,司马家的王侯自然能确定贾充和胡问静不?是谋朝篡位,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洗清贾充和胡问静的嫌疑。

胡问静点头:“好,你站着别动,等我过来!”信手又斩杀一个士卒。

司马柬愤怒的看着胡问静,这个蠢货为什么就是不?理解呢?

扬州军中?有将领大声的叫着:“列阵!不?要跑!长矛兵列阵!”可眼?看胡问静百余骑挡者披靡,哪有士卒听命?

“快逃进树林!”有士卒大声的叫着,骑兵不?可能进入树林厮杀的。一众士兵扔下刀剑,急急忙忙的跑向树林,这原本就混乱的阵型更加的不?堪了。

胡问静纵声长笑:“司马柬!千万不?要跑,胡某是演戏,你相信胡某,胡某只是演戏,绝不?会伤你一根毫毛的!”长剑劈砍,越来越近。

司马柬厉声叫着:“挡住她!杀了她!”可身边的士卒越来越少。

“殿下,快下马车!”有护卫死死的扯住马车,大声的叫着。马车怎么跑得过战马?唯一的机会就是下马车进入树林。

司马柬看着胡问静势如破竹,只觉手脚都软了,奋力跳下马车,可脚下一软险些摔倒。几个护卫拼命的扶住他,急匆匆的向树林深处跑去。

胡问静杀到树林边,眼?看树林密集,高低不?平,毫不?犹豫的跳下了战马。

“下马,跟随胡某杀了司马柬为荆州子弟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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