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马匹已死,坐不了马车,加之黎叔身受重伤,一行人走到山下时天色已经黑透了,山脚似乎有个集镇,顺着官道走,渐渐看得到错落有致的房屋和窗户中透出的桔黄色的光亮。
蓝歆似乎对这个小镇很熟悉,径直把二人带到了小镇中心一家灯火通明的客栈。溯雪抬头看去,迎风招展的大红灯笼上顺序写着四个大字“东来客栈”。
进到客栈,蓝歆跟掌柜的嘱咐了几句,小二把众人带到楼上相连的五个房间。五人刚坐下喝了会儿茶,掌柜的已经带来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说是镇上医术最好的胡大夫。胡大夫仔细查看了一下黎叔的伤势,奇道:“这伤口包扎得甚好,实在无需我再处理。”
小环得意地一扬眉说道:“那当然,咱们小姐可是……”
“小女子只是略通岐黄而已。”溯雪不疾不徐地接过话头,轻捏了一下小环的手背。
老者捻须点头道:“看得出小姐在医术方面颇有造诣。”溯雪忙谦虚一番,胡大夫继续道:“只是这伤口太深,怕是需要静养几日才行。”
黎叔一楞,因为失血而有些苍白的脸上似有为难之色,最终没说什么。
一旁的韩夕轻摇着扇子,看着溯雪似笑非笑,而溯雪却仿若没有这个人似的,始终不曾看他一眼。
待老者告辞,黎叔因有伤在身,只喝了点稀粥,便迷迷糊糊睡着了。其余众人随便吃了点东西也各自回房休息。
小环要服侍自家小姐洗漱,溯雪挥挥手让她将热水放下,“去休息吧,今天你也累坏了。”溯雪想起彼时小环不顾一切救她的样子,语调中便有了几分愧疚。小环自小和自己一同长大,二人早已情同姐妹,可当时自己不知是着了什么魔,一心只想着自己死了就不用面对那许多的不堪,白白连累黎叔受伤,小环也陷入险境。想到这,溯雪说道:“小环,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们。”
小环一愣,将拧好的热毛巾递给溯雪,大大咧咧地一笑:“我的好小姐,你跟我客气什么呢?只是,今天幸好是遇到了三公子,要不,后果真不敢想象……”小环眼珠一转,忽地凑到溯雪耳边说道:“小姐和三公子的缘分不浅呢,在荒山野岭也能遇到,有缘、有缘!”
溯雪正用热毛巾敷在脸上,一听这话,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顿时柳眉倒竖,扯下毛巾就拍在小环肩上:“小妮子皮痒了是不是?”
小环看见小姐作势欲打,连忙笑嘻嘻地跑开了。临出门前,小环想了想,回过头认真地对溯雪说道:“小姐,我们都盼着你好起来,可不要再提什么死不死的了。只要能让你好好儿的,让小环做什么我都愿意!”
溯雪心中隐痛,小环已经关上门离开了,她还怔怔地看着掩上的门板出神,她自幼丧母,对于自己的一生,无非就是希望嫁个良人,从此夫唱妇随,举案齐眉。那是她能想到的最美好的生活了。如今看来,曾经被认为天作之合的亲事竟成了个天大的笑话。
握一杯清茶在手,溯雪轻倚窗棂,看着楼外的房屋和大树在夜幕中影影绰绰,依稀看得到点点烛影,那是街边一些尚未打烊的店铺正在招揽一天最后的生意。刚才听蓝歆介绍说这里叫松和镇,离京城已有二百多里,夜晚不似京城那么繁华热闹,一入夜就安静了下来。想到京城,溯雪的心一阵钝痛,脑海中又浮现出父亲那瘦削的身影,离家出来已经十天了,父亲不知可还安好。转念间又想到,皇上的长公主大婚,京城现在想必已经是一派喜气,那个人就要得到他想要的幸福了……
溯雪仰起脸眨眨眼睛,将即将汹涌而出的眼泪逼回去,这半个月来,自己流的眼泪只怕比从小到大流的所有泪水加起来还多。翼,过去的山盟海誓都是假的吗?你真的没有半点留恋吗?过往的甜蜜回忆此刻竟仿佛一根根银针细细密密地扎在心头,让她难以呼吸。
就在溯雪痛苦得几近眩晕的时候,一只温暖的大手抚上了她的左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