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八月,丹桂盛开,香盈千里。
此时正是八月下旬,中秋已过,麦粱也早已入仓,难得的农闲时候,田地里却依旧有不少农人在劳作。
王珣背着书包立在田埂上,怔怔看着这幅秋日田园图,这样古色古香的景色他已经看了大半年了,却依旧没有什么真实感,总觉得还是在做梦,一觉醒来还是在他的小公寓的大床上。
他虽看了不少影视作品,却从来没想过穿越这样戏剧性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还是穿到了红楼世界。
嗯,没错,他现在大名也叫王珣,小名板儿,就是跟着刘姥姥进荣国府的那个王板儿。
想到这事,王珣不免深深叹了口气,他前世只是个平凡的大学生,好容易快毕业了,没想到一场车祸却将他送来了这个世界。
好在他一直都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打小亲缘也薄,母亲早逝,父亲偏心继母生的弟弟,对他不闻不问,想来即便知道他出事也不会伤心。
自从融合了原主的记忆,他有时候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前世的大学生王珣,还是长安城外是王家村的板儿,庄周梦蝶,蝶梦庄周,谁也没法说清。
不过这一世父母双全,有一个可爱的姐姐,还有一个疼他的姥姥,算来也是因祸得福了。
父亲王狗儿虽然脾气暴躁了些,却还算顾家,母亲刘氏温柔慈爱,操持井臼,外婆刘姥姥照看他与姐姐青儿,一家虽然日子有些紧巴,倒也和乐,除了不习惯这个时代的落后外,他对前世倒也没什么留念了。
刘氏才从地里回来,便见自家小子站在田边出神,不禁暗暗发愁,也不知是不是死里逃生的缘故,自打年初落水救回来后,板儿这孩子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性子不像先前那样淘气了,懂事了许多,只是添了这个毛病,时不时便发愣,好在大夫瞧过说不打紧,她才放下心来。
只是按往日的时辰,板儿这会子应该在上学才是,今儿怎么就回来了,难不成在学里出了什么事不成?想到此处,刘氏心下不免有些担心,忙上前道:“板儿,今儿怎么这么早就下学了?”
王珣闻言回过神,叫了声娘,方答道:“夫子去城里探亲了,学里放假呢,我便先回来了。”一面说一面接过刘氏手中提着的竹篓,见里头白花花一片,竟是十来个鸭蛋。
刘氏这才放下心,把竹篓递给儿子,笑道:“今儿运气好,在河边芦苇荡里捡了几个野鸭蛋,家去煎蛋你吃。”
王珣答应着,刘氏又絮絮叨叨问他今儿学了些什么,夫子讲课听不听得懂等等,王珣丝毫没有不耐烦,一一答了,又将今日学的课文背给刘氏听。
刘氏虽不曾读书,但丈夫王狗儿却是上过学的,只是堪堪学完三百千而已,如今儿子上学不到一年,就已经比他爹懂得还多了,可见天分不差,心下十分欢喜。
可巧几个村庄妇女正背着篓子路过,虽然听不懂王珣说什么,但听他背诵流利,通篇下来丝毫没有停顿,也知道好歹,都十分艳羡。
其中一个妇人的儿子也在私塾上学,见王珣小小年纪便这般出色,不禁对刘氏道:“我们家那个小子,读了大半年书还只会写自个儿的名字,问他什么都是摇头,白费了银米,哪像你们家板儿,学什么会什么,听说连李夫子都赞呢,附近十里八乡都没几个及得上的,日后少不得给你挣个状元回来。”
刘氏心下自是得意,口中却谦逊道:“嫂子过奖了,他小孩儿家,不过跟着先生认几个字,不做睁眼瞎子罢了,哪里还敢奢望中状元。”
王珣也叫了几声婶子,其中一个妇人张氏是王家本家人,便从背篓里掏了一个油纸包出来递与他,笑道:“这是方才我娘家给的几块糕儿,板儿拿了家去吃罢。”
乡下人情往来是常事,不过王珣也没有擅自收下,而是看了眼刘氏,见她点头方谢过接下。
众人见状不免又赞了几句,又说了几句话,张氏等人便各自家去了。
红叶村有五六百户人家,算是大村了,王家的房子在村西,两扇黑漆油饰的大门,门上有黄铜门钹一对,年岁虽久了些,却是青砖砌成,卧砖到顶,起脊瓦房,甚是气派。
门外两溜青篱,秋海棠、鸡冠、玉簪诸花开得甚是鲜艳。门前几株杏树已是硕果累累,黄澄澄的,挂满枝头,煞是夺目耀眼。
红叶村离长安城不过二十里来里路,算得上是天子脚下,红叶村人得闲便背些鸡鸭鱼蛋之类的农货进城,贴补家用,因此村中人家比别处宽裕些,不过饶是这般,建的起砖瓦房的人家也屈指可数,大多还是泥瓦房。
王家这座四合院还是板儿祖父王成在时建的,王家祖上也做过一个小小京官,昔年曾与凤姐之祖——王夫人之父认识,因在一处做官,便连了宗,认作侄儿。
那时候王家还是殷实人家,虽比不得那些豪门大族,但家中也有良田百亩,素日里亦是呼奴使婢,只是王成不善持家,没过几年便败落下来,家业萧条,这才举家搬出长安城,在城郊红叶村中住了。
那时候王成尚有些积蓄,方建了这座四合院,及至王狗儿当家,虽家业艰难,也没舍得卖,这院子才留存至如今。
母子俩回到家中,刘氏放下东西,看了眼天色,便去厨下张罗。
王珣将背篓同书包放好,洗了把脸,回了屋里换了旧衣裳。
王家的院子虽只一进,地方却甚是阔朗,正房三间,两明一暗,东西厢房各两间,南房(倒座房)三间,还有连着厢房与南方的两间耳室,院内铺砖墁甬道,连接各处房门,各屋前均有台阶。
三间正房如今是王狗儿夫妻与岳母刘姥姥住着,两间西厢房住着青儿姊弟,东厢房一间做客房,一间做书房,南房作客厅,为家常待客之所。
王珣换了衣裳才出房门,便见他姐姐青儿笑吟吟跑进院来,举着一串糖葫芦笑道:“板儿,瞧瞧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青儿比王珣略大两岁,虚岁才九岁,身量却比王珣高了好些,今儿穿了件湖绿色绣花小袄,同色裤子,如今也已留了头,一头乌压压的好头发,前发齐眉,后发披肩,顶上是大红绒绳儿扎着两个双丫髻,相貌也遗传了母亲刘氏,圆圆脸儿,水汪汪的杏眼,年岁虽小,却已出落的十分齐整。
王珣心里年龄比青儿大了十来岁,心里只把这个姐姐当小妹妹看,因此笑着接过糖葫芦,道:“你同姥姥不是去三舅婆吃喜酒了么,怎么还去买了糖葫芦来?”一面说一面咬了一个,酸甜可口,比他以往吃过的任何糖果都香甜。
青儿见他喜欢,心下也高兴,笑道:“姥姥带我去市集逛了逛,我见有卖糖葫芦的,就给你买了一串。”
王家原本也只够糊口而已,好在自旧年刘姥姥打荣国府带回了二十两银子,家里多置了两亩地,才渐渐宽裕了些,刘氏夫妻对两个孩子也甚是疼爱,逢年过节都会给几个铜板,青儿舍不得用,家常都攒了起来。
王珣心下一暖,看着眼前的小姑娘,认真道:“姐,等我挣钱了,一定给你买许多好吃的,还有新衣裳新首饰,都给你买。”
青儿听了虽然欢喜,却也并未当真,抿着嘴笑道:“好,那我就等着享弟弟的福了。”
姊弟俩说了一回话,王珣又教青儿认了一回字,不觉已是晚饭时分。
此时刘姥姥与狗儿也都回来了,刘氏也做好了晚饭,王珣同青儿去厨房端了饭菜出来。
刘姥姥接着摆在桌上,刘氏又洗了碗筷摆上。
狗儿一面喝茶,看那四样菜:一碗蒜苗炒蛋,一碗蒸南瓜,一碟酱豆干,一碟素炒西葫芦,不禁皱了皱眉,到底没说什么。
一家子围着吃晚饭,一面闲话,刘姥姥听王珣说学里放假,便道:“我正说这两日抽个空儿去城里看望荣府的太太奶奶们呢,今年瓜果菜蔬也丰盛,也带些去给那府里的姑娘奶奶们尝尝鲜,既然板儿这几日不上学,便同我一道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