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暄了一回,因酒菜还在筹备之中,刘氏便向众人笑道:“我们家地方窄,酒席便设在园子里,请老太太太太和诸位姑娘奶奶们移步。”
因今日来客众多,上房不够宽敞,刘氏便将宴席设在花园的大敞厅里。
贾母听了笑道:“正想要瞧瞧你们家的花园子去呢。”
当下刘氏在前面引路,贾母一面扶着黛玉与凤姐的手,一面与刘姥姥说笑,其余众人随行在后,往花园里去。
众人一面走一面观赏,见这花园虽不及大观园齐整宽阔,但也是泉石林木,楼台亭轩,另有一番清幽雅致。
凤姐看了心中暗暗叹息,两三年前的王家还穷的只能上门打秋风,谁能想到不过短短数年,便却已改换门庭,脱胎换骨,如今俨然是暴发新荣之家。
转过一带山石,一条清澈的小溪忽然出现,溪水清澈,水中的鹅卵石五彩斑斓,游鱼清晰可见。
溪水淙淙,数丈之外便是三间花厅,厅旁种着一片花圃,一带花墙,编着竹篱,上边缠着各色藤花,如今虽是秋日,但蔷薇,月季,等花正当季,开的灿烂如锦,鲜艳逼人。
众人都赞不绝口,贾母点头笑道:“好个雅致的去处,如此清秋佳色,不可不赏。”
于是一群人同至花圃边玩赏,就在石凳上坐下。刘氏命丫头将茶送来,每人一个五彩洋瓷小盖钟,盛着泉水泡的龙井。
正说笑间,忽有婆子来回:“大爷与宝二爷来了。”
刘氏一怔,忙命快请。
湘云正与黛玉一处赏花,闻言笑道:“不必说,必定又是宝玉的主意。“
众人也都知道宝玉的脾气,闻言都觉好笑,道:“只怕是不耐烦那边的戏酒了。”
王夫人听了微微蹙眉,见宝玉与王珣迎面走来,便道:“你这会子不在那边吃酒听戏,到这里来做什么?”
宝玉笑道:“琏二哥和珍大哥哥他们都在一处看戏,闹得很,我便叫板儿带我到这里来了。”
王夫人听了便道:“你也是胡闹,今日又不是在家里,这是女眷们的席,哪里是你该来的地方,太不懂规矩。”
贾母闻言便道:“宝玉还小呢,素日同她们姊妹一处惯了,一时想不到也是有的。”
王夫人见贾母开口,便不好再说什么,只嗔怪的看了宝玉一眼。
刘氏忙笑道:“不妨事,宝二爷肯赏光,是我们的荣幸才是,今儿也没有外人,倒没那么多忌讳。”
王珣也笑道:“我们也不吃酒,在那边待着也无趣,便同琏二哥他们说了,过来服侍老太太。”
贾母听了越发高兴,笑道:“还是我的两个孙子惦记我。”
说话间,便有管事媳妇来回酒菜预备妥当了,刘氏忙请众人进了花厅,入席坐定。
上面贾母,刘姥姥坐了一桌,东边王夫人,邢夫人,薛姨妈一桌;宝钗,黛玉,湘云,宝玉、王珣、青儿一桌;西边宝琴、李纹,李绮,迎,探,惜一桌。另有凤姐李纨、尤氏一桌;刘氏只虚设坐位,在厅上招呼。
此外刘氏亦命人在两边廊上亦摆了两席,让鸳鸯,紫鹃,莺儿,彩霞,平儿等随行服侍之人去坐。
丫头们伺候主人坐了,亦去归坐。
正值八月蟹肥之际,刘氏昨日便命管厨的王婆子买了许多顶大的螃蟹,今儿一早又叫丫头们折了好些桂花、洋菊插瓶,摆在花厅内。
王珣与宝玉为逗众人欢喜,席间说些古往今来笑话,奇闻异事,众人听了不觉哄然大笑,连素来稳重的李纨也忍不住笑将起来。
凤姐笑道:“大奶奶乐了,咱们换热蟹来吃罢。”
李纨道:“桌上的这么些还不够你吃的。”
尤氏也瞅了她一眼,道:“你少兴头些,今儿在人家做客,可不比在家里。”
凤姐笑道:“正因为做客,我才要受用些。”
刘氏刚招呼完王夫人等,走过来正巧听见这话,忙笑道:“今儿酒菜粗糙,螃蟹却是管够的,奶奶别客气。”
说罢便吩咐人换热酒热蟹来,一旁的媳妇们答应了,赶忙换了蟹。丫头们将冷酒尽皆折去,烫了热菊花酒送来。
王珣略吃了一点菜,便向丫头们要了酒壶,走出座位先给贾母刘姥姥敬了酒,随后邢王夫人,李纨、凤姐、宝钗、宝玉、黛玉等挨次俱斟上一杯。
宝琴等忙笑道:“你怎么给我们斟起酒来了,这可当不起。”
刘氏笑道:“姑娘们别客气,他小人家儿,让他斟去。”
贾母笑道:“今日板儿是东道主,你们兄妹几个也该回敬板儿一杯才是。”
宝玉湘云等人闻言,便俱都回敬了一杯,席间越发热闹起来。
酒过三巡,大家便更衣,复入园来,另献好茶。
吃了茶,园中略逛了一逛,刘氏便向黛玉笑道:“前儿给姑娘收拾了一处院子,虽不甚大,好在还算干净,姑娘可要去瞧瞧?”
贾母听了便笑道:“既如此,我们也去瞧瞧。”
当下众人也都说一道去瞧瞧。
原来这宅子一共三进,前几日王珣与刘氏商议了一番,便决定狗儿与刘氏住前院的正房,王珣住西厢房,第二进的正房给刘姥姥住,青儿住西厢房。
最后一进院子便安排给了黛玉,这处院落因隔出了一部分做花园,比前面两进略小些,但依旧十分齐整阔朗,且离前院甚远,黛玉住着也方便,角门便通花园,景致也极好。
一时来到院外,便见匾额上题着‘松涛书屋’四个大字,字体遒劲,看着已有了些年岁。
王珣向黛玉笑道:“这院名是先时就有的,我不擅取名,便没改,姐姐瞧着改什么名儿,我叫人另做了匾额来。”
黛玉倒觉得这名字尚可,也不想再为了个匾额麻烦,便道:“这名字就不错,不必换了。”
说话间众人已进了院门,只见周围都是白.粉青砖砌的各样细式花墙,面面玲珑,爽人心目。院中栽着几树梅花与翠竹、青松交相掩映,两本芭蕉,嫩绿摇风,碧筒卷玉,空处点缀些玲珑山石。
山石上缠着许多牵藤引蔓的异草,或垂山岭,或穿石脚;甚至垂檐绕柱,萦砌盘阶,或如翠带飘飖,或如金绳蟠屈,或实若丹砂,或花如金桂。——味香气馥,非凡花之可比。
东角另有几株丹桂,清香馥郁,拂人襟袖。
两边俱是抄手游廊,众人便顺着游廊步入,只见上面五间清厦,连着卷棚,东西厦各有房;南面是三间厅子,倒也宽敞。四面山廊,绿窗油壁,更比前清雅不同。
后面还有几间后罩房,并两间小小退步;皆是服侍的丫鬟婆子们的住处。
从里间房里又有一小门,出去就是夹道,从夹道过一层门,便是后园,有大株梨花,阔叶芭蕉,沿墙角栽着各色晚香玉,茉莉,山茶等花草。
大家看了一回,就往上房来,早有小丫头打起大红洒花软帘,众人四下打量,五间正房,三正二耳的格局,堂屋做待客之所,临窗设炕,铺着青缎撒花坐垫。中间放一张文竹小炕桌,两边是银红绣花盘金坐褥。
西边连着耳房的三间上房则为起居坐卧之所,迎门是个西洋玻璃穿衣镜,门上挂着桃红撒花软帘。
北边临窗摆着一张花梨书案,案上摆着文房四宝,两张雕花椅上铺着青缎撒花椅搭。
那一边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球的白菊;窗下摆着两盆秋海棠,左边紫檀架上放着一个大官窑的大盘,盘内盛着数十个娇黄玲珑大佛手。
西边为暖阁,靠墙的角落摆着两个螺钿彩漆的雕花衣柜,紫檀衣架,东首摆着一张月洞雕花架子床,上悬着葱绿双绣花卉草虫的纱帐,流苏帐上四角垂挂着五彩丝络并四个精致小巧的香囊,床上铺着藕荷色绣花锦缎被褥。
湘云探春等人见屋里内室铺设整齐,一应陈设无不精致清雅,心下都十分羡慕,王家对黛玉真真体贴,赞道:“好精致的屋子!”
刘氏笑道:“我也不大懂这些,都是板儿与青儿帮着布置的,姑娘瞧着怎样,若有不合心意的只管说,我再打发人换了。”
黛玉见这屋内一应铺设都是按着她的喜好,着实费了不少心思,心中感激,笑道:“烦劳婶子了,这样已经极好了。”
刘氏原先还担心黛玉不满意,此时见她神色欢喜,不似作伪,这才放下心来,笑道:“姑娘喜欢就好。”
除了房舍,刘氏还安排了两个丫鬟并粗使的婆子丫头服侍黛玉,当下也都叫过来拜见了。
黛玉十分欢喜,贾母更是十分满意,王家如此对黛玉,可见是十分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