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然喜好研究机械和电子产品,喜欢电影,喜欢虚幻脱俗现实的故事,却不喜欢在纸上像是一堆虫子扭爬,密密麻麻的文字。
大段的文字只需一眼便叫人索然无味,没有翻篇的欲望,不如画面呈现的更真实直接。
他看过的影视动漫涵盖面极广,科幻、玄幻、纪实、悬疑、恐怖、爱情……他最迷恋的还是科幻、玄幻电影中呈现出来的那些遥不可及、远离现实的壮阔场景。
他不是冯英睿欺辱他时口中“只会看黄片”的宅男,但他本身确实是个没有追求的人。
“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
神看光是好的,就把光暗分开了。”
秦然活在暗里,初次看见这段话,便觉自己是遭神明抛弃的生命。
他的世界昏暗无光,犹如漆黑不见五指的深海,遥遥没有终点。
真要说,他一直追逐的便是光。
也是爱。
……
秦然还在襁褓中时,便父母双亡,一直由祖母抚养长大。他只知家族之前在R国根深盘错,历史悠远,祖宅时有各方权贵携礼拜访,后来却因故没落,具体原因祖母不说,便也没人告诉他。
十岁之前他随祖母R、C两国来回跑,后来才定居C国L市,逐步稳定下来。
从小他的世界里除了祖母之外就只有来往不断的陌生人,路过不停的陌生城市,陪伴他的从来只是手机里的影像和脑海中的幻想世界。
他的世界敏感脆弱,坚厚的壳内只有一层薄薄的玻璃,里面装载着他的忧郁和漫无目的寻找终点的心。
秦然祖母是个历经沧桑,严肃少有笑容的瘦小老太,总是安安静静的坐在院内看太阳起落,少言寡语,偶尔兴起会给秦然讲些光怪陆离的奇幻故事。
她于秦然的爱并不外露,只细致的打点好一切,照顾着少年起居。这让秦然少时不停质疑她的爱,有了一颗敏感自卑的心,从而渴望更为炽烈的感情。
秦然的祖母是R国人,名为烟中杏子,经常讲一个叫“浮岛”的地方的故事。
“浮岛”也被称为“神龟背上游走的岛屿”,正如其名,一座岛,在海上四处神出鬼没、浮荡不停。
传说岛上美如仙境,有神秘生物千种,还存在上古时空之门,可通往过去未来,也可连接异世界,迎接到访旅客,恭迎神明降临……守护着远方大陆上的和平。
祖母只讲浮岛的兴盛奇幻,每每说到它遭祸衰亡便将目光放长,合上嘴,不再继续讲了。
幼时的秦然深受这个故事影响,只是烟中杏子每次都如这般讲到一半,任人如何追问都不再讲完,慢慢的他就不再想听这个故事了,长大后只偶尔在梦中会见到那座神秘的岛屿。
但他的幻想却还是在浮岛的基础上搭建,少年自我的世界里除了电影,还有岛上衍生出的人类、神明、动物。
那个世界美好而不真实,各种现实不会存在的生物、故事层出不穷。
少年时的秦然就蓄起了中长发,性格内向,不与人交流,终日只沉浸在那个世界中。
真正的现实里,他成绩不上不下,长长的刘海挡住大半张脸,总是垂着头待在没人的角落,自然也没有朋友,一直是学校班级里最无存在感的透明人。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高二,尤子萱转校,来到他的班级。
少女长相白净漂亮,气质出众,笑起来软软的,像清晨的一缕阳光。她很快就被追捧为校花,身边追求的男生源源不断。
这种人秦然触不可及,初见时或许还有悸动,可随着时间和谈论她的男生不断增多,那分悸动也逐渐湮灭。
但也是那个时候,触不可及的少女在某个课间突然朝他搭话,逐步走进他的世界。
那是他头一回和没那么亲近的人交心。
也谈不上是交心,不过是秦然讲讲自脑海中创造的影像故事,少女静静的听。
尤子萱那会其实是意外发现秦然长得好看,有了几分亲近之意,尝试着和他接触起来。
在和秦然有了第一次谈话后她就清楚,她和秦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从始至终都不会是。只是少年和其他同龄人不同,口中的故事也有趣,她认为他值得相交,这才认识下来,除此之外却再无任何多余想法。
但在少年秦然心中,尤子萱的阳光已经照亮了他的阴暗角落。
渴望爱又喜欢幻想的少年,和本遥远的少女有了初次攀谈,由此延伸出了漫漫情意。
秦然的幻想世界和现实世界是清楚划分界限的,两者相互如同黄河与大海,即使相邻,也永远不会相交。
此前他虽活在现实,灵魂却以遨游幻想世界多年。
遇见尤子萱,是尤子萱从此将他从幻想带到了现实。
随着交谈次数增加,他心中在现实里的目标也终于明确起来。
秦然为了尤子萱,开始努力学习,努力变得更好,最后终于追随少女的脚步考到了Y大。
成年后,灵魂也投入现实中,他这才发觉之前天马行空的幻想有多可笑。
那才是真的遥不可及啊。
一同考到Y大的本校学生不多,秦然与尤子萱出自同一母校同一班级,来到陌生环境时有个熟人相互照看,两人的关系一下子拉近,逐渐亲密起来。
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
大一下半学期,也是2039年春天,校园湖畔的柳树刚刚抽枝,长出新芽。
秦然因为尤子萱而逐渐开朗起来,也愿与他人交谈了,同尤子萱之间也有了一层暧昧的氛围。
他精心准备了礼物,想向尤子萱告白。
却不料世事弄人。
一通祖母病危临终的电话,将秦然叫回了L市。
不过半月过去,重返Y大时尤子萱与室友冯英睿却已经确定关系,开始交往。
冯英睿不知从何处得知秦然一直暗恋尤子萱,对他的欺凌也是从这时开始的。
秦然性格里的内敛懦弱从未消失。祖母去世和心上人有了归宿双重打击,让他重新封闭起自我,对于冯英睿的欺凌只默默忍受,不曾反抗。
他转头潜心编程与机械电子研究,将那个笑容羞涩温软的少女藏在心底,只不时去偷看一眼,获得继续生活下去的希冀。
这样一直到大二开学病毒爆发。
秦然看着新闻上播报的惨况,震惊之余心底阴暗角落里深埋的种子也终于发芽,大胆迎来春天,枝条舒展生长起来。
他是最先觉醒异能的那波人。
他借此一直跟在冯英睿和尤子萱身边,任冯英睿使唤,藏着私心,在只想保护尤子萱的同时,一直在期盼冯英睿受到感染意外身亡——这样他就能不费吹灰之力独占尤子萱,将当初的心上人揽回身边。
但世界待他始终没有那么温柔。
秦然觉醒了水系异能两个月后,冯英睿觉醒火系异能,比他强悍,他的水熄不灭他的火。
接下来一年都是苦闷的日子,隔离区内外都势如水火,绝望的情绪始终笼罩在区内幸存者身上。
秦然那会能看见尤子萱,有想守护的东西,便不觉灰暗,始终向着阳光。
一直到他们居住的安全岛被变异丧尸攻陷。
情势紧张,安全岛内居住的两千人最后余下的不足一百。
秦然、冯英睿、尤子萱和另外几人临时组队,冯英睿知晓安全岛的一条密道可供逃生,但需有人将丧尸引开。
有两人自告奋勇,站了出来,秦然便跟着冯英睿和余下几人去密道。
2039年的城市错综复杂,道路时常建在大楼半中央,延伸出新天地。
所谓密道不过是连接围墙的一栋大楼上方,有扇门,打开是一座封死废弃的车站,可供逃出安全岛。
临到门旁,马上就可以逃离身后血狱,楼内却又突然窜出一波丧尸来。
冯英睿和剩下几人小声交谈了几句,毫不犹豫便要推秦然出去做诱饵。
尤子萱在旁边懦懦无为,将谈话听的一清二楚,却也一句话也不曾替秦然讲。
秦然被推至丧尸群堆中,看着少女憔悴、害怕的脸,还有她那双早已失去当年光芒,只剩脆弱与黯然的眼,世界这才随之也被绝望与死亡攻陷。
……
无论怎样秦然都不会想到,睁眼醒来,他竟回到了病毒爆发前三周,还拥有了家族血脉流传下来的随身空间。
他心凉绝望,甚至不知该如何重新开始生活。
他生性软弱,刚开始在宿舍内见到冯英睿时也曾恨意滔天。
可被欺负惯了,他即使有心想反抗,最终也还是被身体的本能拦下,难以作为。
他是想这个害他身亡的人去死的。
但……秦然在选择之初也曾下过愿为尤子萱而死的决心。
他思虑挣扎了整整三天,最终还是决定将过往淡忘,从此远离冯、尤二人,只想好好的活下去,不负家族血脉,不负这重来一次。
秦然原本是想办理休学迅速离开未来隔离区地界的,但思来想去,临门一脚时还是决定留下来。
祖母去世,隔离区外他了无牵挂,离开也没地方去了,还不如留下,生死患难中说不准会结识挚友。
他的心境焕然一新,那会才意识到前世只围着尤子萱转的自己有多傻*,还反思自省,计划接下来该如何如何。
可对未来重新充满期待,丢弃过去的秦然不知道——留下来这样一个决定,让他拐进了另一处人生转角,踏入了另一个熊熊燃烧的火坑。
黑掉病毒爆发后便无人顾及的企业家私人账户获取资金,在地图上初步规划行走路线,搬出宿舍,储存物资,寻找可以相信、托付后背的伙伴……秦然的计划把未来设想的美好无虞。
少时的幻想中曾有破败却仍旧壮丽的末世之景,满是现代科技却死寂的城市对如今沉迷机械的秦然有着难以抵抗的吸引力。
前世秦然奔于疲命,没时间看,今生却打算做好防备,将隔离区内走个遍,见见真实的末世,经历另一番生死。
这在他人眼中定是难以理解的想法,但他终于决心只为自己而活,只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根本不会管那么多。
他曾觉得自己已经脱离年少的黑暗,却不想归根究底,他还是那个游离在现实边缘,想法怪异的人。
……
直至他在搬离宿舍,四处找房看房时遇见了祁长乐,刚下定的决心又松动摇晃起来。
秦然对于合租室友原本只抱了个试试看的心情,并不期待会直接遇见合拍的人。
造化弄人,世事无常,缘分是这世间最奇妙的东西。
初见祁长乐,用惊为天人四个字也不为过。
那人逆着光,朦胧的面孔一点一点、逐渐清晰可见。
面容精致脱俗,金发镀着光,气质也脱尘。
恍惚间他便像是看见了远去的神话传说中,岛屿上的“仙女”。
他从前在心中喜欢将尤子萱比作阳光,因为那是他遇见她时的第一感受。
属于尤子萱的阳光早已消散,秦然反省时便不断怀疑,自己究竟是爱尤子萱还是只是执念——执念于懵懂的初恋、未果的暗恋,执念于一直追逐的光,执念于曾带给自己阳光与目标的少女。
祁长乐和尤子萱带给他的感觉完全不同。
或者说祁长乐给予他的是一瞬之间忘乎所有的感觉,尤子萱却只是逐步受到指引追加累计的情感。
一见钟情。
人常说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秦然那一刻或许有这样的成分,更多却还是对方灵魂于自己难以抵抗的吸引力。
四目相对的瞬间,秦然大脑一片空白,光亮与暖意取代了他全部的感知。
“她”才是他真正的太阳。
他那时脑子只有这一个想法。
不是只照亮部分黑暗、叫人追逐的光,是拨开乌云得以重现——炽烈、永远存在、照耀整个世界的太阳。
那感觉刻骨铭心,突然而至的光明照亮了所有,“她”就如神明降临,终于给予他迟来的救赎。
秦然在认为被神明抛弃时就不觉世间有神,心中曾短暂存在过的信仰也逐渐解体消散。
可遇见祁长乐的那一刻,幻想与现实重叠,他不再是他了。
他甘愿为眼前人心神失散,湮去自己所有的不堪,甘愿承担所有苦痛。
那一刻他才感受到什么是爱。
感受到什么是难以割舍,什么是难以放弃,什么是胜过世间万物。
是他追逐的太阳。
所有的慌乱、不知所措也由此而起。
祁长乐使他早已如死灰的心复而燃烧,过往在一瞬远去。
可一瞬间终究只是一瞬间。
过去从未消失,经历过的苦痛短时间内不会被遗忘。
所有的偏激的心想都只有短短一瞬。
秦然清醒过来,最终还是压制住跳动不止的心,虚掩上自己世界的大门,让爱不再奋不顾身。
敏感、误解、没有经历过真切的被爱、害怕、踟蹰不敢前行……让他经历了后来所有苦难。
秦然感受到了爱,却不明白爱。
爱本不分性别,也无关性别。
他过了许久才明白这件事。也明白过来万籁俱缘生,不属于他的,始终不可强求。
当下19岁的秦然即使有多过旁人一年的生死经历,却还是太过稚嫩。
“神爱世人。”
可毕竟,世界那么大,人也有千千万。
世事也不会因为向神虔诚的祈愿就水到渠成,心想事成。
……
阳光洒下的热度刚刚好,太阳终究太过炙热,想负距离接触,还未靠近便已灼得一身伤痛。
但秦然向往光明与温暖的心,始终如夸父追日,如普罗米修斯窃火,虽不为世人,却仍坚定不移。
祁长乐一直是他的太阳,是他向往的所有,是拯救他的神明,不可取代。
……
后来的后来,哪怕秦然已历经苦难,万神俱灭,回首当初也仿佛隔岸百年。但初见祁长乐时那一刹那,记忆依然清晰,依然舍不得。
依然甘愿。
就算早知结果,他也愿飞蛾扑火。
苦痛我都甘愿承担,只为你的到来。
……
我曾沉溺于漆黑不见灯火的深海,见了几只游过的灯笼鱼便误以为是阳光。
是你将我带出无光带,感知世间万物,嗅得真正的人间烟火与美好。
——
人有千千万,神不爱我,我心甘情愿。
作者有话要说:秦·缺少社会毒打·没有过爱情·然
——
这章引用了《圣经》的段落,如有冒犯,还望多多见谅。
——
这里写的只是秦然的心路历程和他的世界,写的只是他。
秦然的神一个是大体上大家都熟知的信仰,他因为过往的经历而半信半疑;一个是一直存在于自己世界中的幻想,遇见祁长乐时现实与幻想重叠,对祁长乐的形容。
——
本文的世界观在现实的基础构造外可以说是完全架空独立的,所以看文的各位千万不要将小说设定带入现实哈~
但有任何实在不合理的地方还是请大家提出来,我好做修改orz
万分感谢一直追文看下来的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