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会因为爱上一个人成长,也会因为失去这个人而飞速成长。
祁长乐就是这样想的——为了把他已经偏离的剧本扭转回正轨。
他看着再一次饱受打击的秦然,勾了勾唇角,从床边站起身。
“你从前就是靠我成长,你现在还要这样?”
“……”秦然眼角又隐隐有泪光闪烁,眼里写满了受伤。
“我不知道……”他过了良久,才低着声音说道。
祁长乐没说话,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出了次卧。
他意念一动,次卧的门随他走远“嘭”的一声关合,只给秦然留下一个转瞬即逝的背影。
门里,秦然紧紧的盯着次卧门,万念俱灰,今夜注定又是一个不眠夜。
门外,祁长乐走回主卧,一把将自己摔进床铺,因为骤然生起的负罪感而分外暴躁。
刚刚情况紧急,他情绪也有些不受控制。
现在他才反应过来自己都说了什么。
直接说人家废柴啊……虽然他早就想这么骂秦然了。可直接这么当人家面说出来,还是有些太过恶毒了……都和一直欺辱秦然的冯英睿差不多了。
就算秦然只在攻略世界记得一切,那攻略世界的他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可惜说出口的话不能回收。祁长乐抓了抓头发,又想了片刻,果断进了没有秦然存在的随身空间,靠武力发泄情绪。
……
一夜不安。
第二日一早。
2039年9月30日。
所谓D市研究所在早晨7:34分爆炸,病毒泄露,D市一瞬之间沦为死城。
早晨8:00,随着新闻紧急播报,Z省红色警报响起,武装力量防卫不及,D市周遭两座城市也迅速遭其祸及。
祁长乐收拾好情绪直接在随身空间找个地方睡的,醒了出来时快七点,看看时间索性就直接做早餐,然后去电视前等新闻插播了。
次卧内秦然几乎一夜没睡,听见祁长乐动静时迷迷糊糊刚有了睡意,又马上惊醒。
祁长乐听见次卧内清脆的锁链摩擦声响起,接着,次卧门开了。
秦然头发乱的像稻草,本就苍白的脸更显病态,眼中充血,眼下还带着凝固的泪痕。
他平时就给人一种丧感,此时更显颓废,一副魂不附体的模样,像是在末世开始前就成了一只丧尸。
祁长乐不想看他这个模样,只匆匆瞥了一眼,便挪开了视线。
他努力不被勾起昨晚的回忆,边接着准备早餐,边“咔哒”一声,给秦然解开了手铐。
秦然站在原地呆呆的望了他许久,见祁长乐没有要理他的意思,才行尸走肉般走进洗漱间洗漱。
秦然在卫生间待了良久,出来时祁长乐正把早餐端向茶几。
他把头发好好梳理了,也把因昨夜在床上辗转起了褶子的衣服换了,忽略那没有气色的脸,还算干净清爽。
少年朝祁长乐走来的步伐很沉重,看他的眼神也复杂。
祁长乐感觉到他的视线,停住忙碌的脚步,转头看向他。
这幅样子倒舒服多了。
他满意地勾了勾唇角,问道:“需要咖啡吗?”
秦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望着他的眼睛出神。
那双暗色的眼眸此时映着窗外雨过天晴的阳光,正折射出几分浅却夺目的光芒。
眸中的情绪似笑非笑,叫人看不清。
他仿佛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秦然看着,一时从自己复杂的心绪中拎不出重点来,只缓慢的摇了摇头,朝祁长乐走近。
才迈出两步,他犹豫了下,正想张张嘴说还是要一杯咖啡吧,却又一次不经意间撞进了男人的眼眸。
因为距离的拉近,那双眼中自己原本模糊的倒影变得清晰起来,正巧窗外阳光变动,他的影子便一点一点遮过了先前那浅亮的光。
秦然一愣。兴许是他的错觉,他觉得祁长乐刚刚那疏离的似笑非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春风般温和舒适的柔意。
太温柔了。使他一下子就想起了昨天那句娓娓道来的“我爱你”。
秦然还愣神,便看见祁长乐挑了挑眉,只得又迅速挪开视线,在心中默默将刚才那一瞬间美好铭记,将它装进了自己的勇气储油箱。
他不想再这么痛苦下去了。
秦然想。
……
……错觉就错觉吧,他不想错过。
秦然想着想着,突然心一横,快步追到转身正要离开的祁长乐身前,颤抖着伸出手,用尽储油箱内所有的勇气,将他抱了个满怀。
少年身上又冷又凉,他的头抵在祁长乐锁骨附近的前胸,额头和不经意间碰到祁长乐胳膊的手指,都犹如寒冰,与祁长乐忙碌了一早、温暖的体温形成反差。
柔软的牛奶沐浴露清香钻入鼻间,秦然小心的吸了一口气,不知是熬夜没睡的原因还是怎样,一时有些头晕。
是真实的体温和味道啊……
秦然鼻子发酸的想到,将环在男人腰上的手不断收紧。
……
祁长乐这,他完全没想到一直在走神的秦然会突然冲过来一把抱住自己。
先前被压制下去、自己冷漠绝情模样的回忆一下涌上来,他身子一僵,对怀里带着冷气的少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僵持了有几秒,直到祁长乐感觉有些尴尬,正要推开秦然继续去忙早餐时——他胸前的T恤渗来几分清凉的湿意,比少年的皮肤还要凉,冰的他差点一抖。
祁长乐低头看了一眼,懵了。
那是少年埋在他怀里紧闭的眼睛的位置。
过往经验告诉他——秦然这个不争气的又哭了。
但过往经验没告诉他该怎么处理。
祁长乐难得的慌了,怔愣了半天,才动作僵硬的揽住少年肩背,算是安抚。
秦然比他现在的身体矮了不到十厘米,头抵着,抱他抱的很费劲,得到回应,环着他的手收的更紧了。
T恤上被沾湿的面积逐渐扩大,祁长乐听见了几声细小压抑的呜咽。
“……”祁长乐沉默了好一会,才有些犹豫的放轻了声音说道,“好了,别哭了……”
哪料秦然听到他安抚,反而哭的更凶了,大滴大滴的眼泪尽数沾湿祁长乐衣襟,抓着他后腰处T恤的手也不停用力,仿佛要一次性把自己这几天没能说出口的情绪都哭出来。
他仿佛风暴过后被摧毁、摇摇欲坠等待重建的房屋残体,再也承受不住任何好意坏意,只完全的依赖着祁长乐。
他光哭,也不说话,整个人都脆弱不堪。
祁长乐试探性的轻拍了会他的肩背,秦然还是不说话,只传来低低的哭声。
祁长乐知道秦然哭是因为他,却也让他不知从何安慰起。
哄吧,他只会哄情人,快速解决的方法多了去了,但秦然和他还没到那一层关系,他也不好用。
没法制止的哭声真是让人烦躁啊……好想直接骂一顿。
时间一点点的走过,刚刚的慌乱逐渐消失被烦闷取代。祁长乐没招,抬头望了望天花板,又闭了闭眼,长舒了一口气。
这是攻略对象,这不是前男友,他已经够绝情了,他不能再吼他了……他心中念叨了一会,把那因为哭声引起的暴躁压下,心一横,一把将埋在怀中的少年拦腰抱起。
秦然被双脚离地的失重感搞得一惊,收住眼泪,忙空出一只手揽住祁长乐脖颈,也是一懵。
他抬头看了一眼,捕捉到祁长乐眼中那少许烦躁,一愣,脸上还挂着泪珠。
他像是才清醒一样,眼睛通红,脸也通红,定定的看着祁长乐,不知如何继续。
细细的哭声停止,祁长乐舒坦不少,也没有看怀中已经抬起头的少年,抱着秦然,把他放到了沙发上。
他自己则是转身,头也不回的去厨房继续端早餐上桌。
秦然看他走了,失神的望了两眼,忙趁着祁长乐这短暂的来回间隙,捂紧了脸,休整失控的情绪。
……
早餐一一上桌,祁长乐没挨着秦然坐,而是坐到了他斜对面。
看看时间,七点五十六,再看看秦然,那少年紧咬着下唇,垂着头,不敢看他。
祁长乐这个烦啊,但秦然这样也着实叫人心软,不好吼他。他最后犹豫了下,还是叹了口气,声音平和下来。
“别哭了,好好吃饭。”他这样说。
说罢祁长乐深深看了眼秦然,就转过了头,不想再看他,拿遥控器打开了电视,开始看电视。
秦然榱栋崩折全怪他,编故事有风险,他以后可再也不敢玩这套了。
还以为这样能省去麻烦,更简单,结果绕了一大圈,反而更麻烦。
……
墙上钟表指向8:00,所有频道还在投放的电视剧、广告、节目都停顿了一下,紧接着,新闻联播蔚蓝色的页面统一蹦了出来。
首先映出的是紧急事件,通知临近市民撤离的蓝底黄字通告,随后才是女主播进行播报。
“现为您紧急播报一条新闻,首都时间早晨7时34分,Z省D市某企业生化研究所爆炸……”
电视屏幕上女主播对于需紧急播报的事件似乎也感觉匪夷所思,说出“丧尸病毒”四个字时稍显犹豫,平日端正严肃的表情都有松动。
播报有快十分钟,说到病毒已向D市临近城市蔓延时便匆匆结束,接着,屏幕上挂了十分钟的通知市民紧急撤离通告,又继续循环刚刚的播报。
9月30日整整一天,电视所有频道、所有可供通讯传播的电子设备几乎都在播报病毒爆发事件进展、不停通知市民撤离。
C国大乱,举世震惊,所有人都对丧尸这种超现实、只存在于影视的魔幻东西感到难以相信,但他就是真实的发生了,叫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现世插播撤离通告那会祁长乐在睡觉,还是快中午,他一个朋友想起他打电话过来,他才知晓。
Y市在G省,当时谁也想不到病毒蔓延如此之快,会祸及临近两省,他当天便也没想着走。结果第二天,交通瘫痪,早先出发的飞机或坠毁或失联,机场车站人满为患,军方也开始封锁设置隔离区,控制人员进出,便是想走也走不掉了。
隔离区一周内封锁完毕,更为离谱、魔幻的结界之说也是在那时候流传开来的,官方对此始终没有正面回应,真正从隔离区内出去的人也寥寥无几,无法为外界作答。
所幸除了刚开始一月的混乱,17座安全岛建立完成,搜救幸存者剿灭丧尸的工作也开始进行,一切都还算是井然有序。
……
祁长乐望着电视上第一轮播报完成后,请市民撤离的通告,盯了有一会,然后才关掉电视,边吃饭边刷起手机来。
各大社交平台也一样炸了锅,依稀有几组受感染者的照片和视频流出,尺度大又血腥,像是某部B级片的剧照路透,谁都难以接受那是真实发生的事件。
系统说病毒发展加速40%,算起来的话,今天晚些时候Y市就会受到感染波及了。
祁长乐看了一会,就放下了手机,安心吃饭了。
旁边秦然此时已经整理好情绪,他听了祁长乐的话,不哭了,但就胡乱扒拉了几口饭,然后就一直端着碗看着祁长乐。
祁长乐看新闻和手机时神情专注,他不敢出声打扰,这会犹豫了下,放下碗筷,开始道歉。
“对不起。”他说话的声音很小,桃花眼眸还是通红,半长的头发垂下,怯怯弱弱真的像是只垂耳兔。
祁长乐神烦他这幅怯懦的模样,只看了一眼,就挪开了视线。
他现在除了对秦然恨铁不成钢就是怪自己,为避免情绪又走在爆发边缘,他只能尽可能的不去看秦然。
“嗯。”他转过视线后这样浅淡的应了一声,然后就继续吃饭。
秦然张了张嘴,显然还想说些什么。
祁长乐感觉到,头也没抬的重复刚刚说过的话:“好好吃饭。”
“……”秦然沉默,乖巧的重新动起了筷子。
早餐吃完是八点半左右,秦然没像昨天一样直接回房间,见祁长乐也吃完了,就默默起身,把碗碟端进厨房洗涮。
有人洗碗是好事。祁长乐察觉到秦然如此可能是想开始改变,便没说什么,由他去了。
他自己则是坐在沙发上,对接下来如何让秦然成长感到头疼。
不叫秦然成长吧,系统颁布的阻止他成为末世霸主的任务倒是能轻松完成,但他看秦然那个样子实在烦得慌,还不如舍弃这个任务,做点别的让自己未来舒心。
昨晚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他干嘛要编故事搞秦然嘛,继续啥也不说由着他瞎想自己成长多好,他也不至于因为说出口的话而有负罪感,现在在这纠结无比。
祁长乐越想越头疼,头一回恨自己这想一出是一出,一切只为了一时开心的性子。
还真是想的好,真正做起来变数多,难度也加大啊。
哎。
想了半天也无果,厨房洗碗的水声停止,祁长乐看着秦然朝他走回来,便也就先不想了。
还是走一步是一步,先看看秦然过几天能变成什么样吧。
……
秦然走过来抽了两张纸巾擦手,站定看向祁长乐,态度仍拘谨。
他脸色较刚哭完和刚起床那会都好看不少,微挑的眼尾红意也浅了,只留下淡淡的一圈桃粉。
祁长乐知道他刚刚有话想说,见他这幅模样舒服不少,便抬头看向他,静静等候着。
秦然垂着头,直到把手擦干净,才看向祁长乐。
四目相对,秦然刚张嘴,祁长乐便望见他眼底复杂的情绪,感觉不对,匆忙打断了他:“别道歉。”
秦然好像一楞,顿了顿,才应道:“……嗯。”
两人间的气氛沉默了大约两秒钟,秦然才重新酝酿好,鼓起勇气开了口。
“我昨晚想了很多,你说的事都是我没有想到的,但是……我能理解。”他没有直接再说“对不起”这三个字,可语气里还是充斥着满满的歉意,听得祁长乐一个头两个大。
大哥……是我囚禁你,我伤害你,你又没伤害我,你有什么好抱歉的……你要不要这么好欺负啊?
祁长乐抬手抵住太阳穴,才勉强止住头疼,继续听秦然说下去。
可秦然看见祁长乐扶着额一脸不可言明的表情,却是一顿,嘴张了半天,想好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祁长乐见此,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
秦然唇瓣张合,明显在纠结。
又过了两秒,他似乎心一横,下定了某种诡异的决心。
他说:“我都想好了。”少年说这句话时脸上还带着挣扎,下一秒,却只见他突然双眼一闭,两手抓紧了裤子,弯身就给祁长乐鞠了一躬,“你说我是废柴,我现在都认了!”
秦然变得特别认真,像是为表决心,他剩下的话几乎是用喊的说了出来:“我愿意为了你的话变得更好,在未来叫你刮目相看!也愿意改变你曾经的未来!”
“……”祁长乐听了,惊了。
少年清亮的嗓音似乎还有余音在室内回旋。
祁长乐的嘴差一点张成了O型。
他望着秦然屏住呼吸、紧张的等待他回应的模样,过了良久,才再次无语的抽搐了下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