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寒风从山坳里吹过,震得林叶簌簌作?响。
谢霜华在原地?等了片刻,在确定小师弟不会再?回来之后?,便要往前寻去,忽闻身?后?传来一声“大师兄”。
转头一望,却是?裴、越两个?师弟找了过来。
“大师兄,我跟裴师兄都找遍了,也没寻到形迹可疑的弟子。眼下夜色已深,过了宵禁之后?,想来无人敢在宗门里行走。不知究竟是?哪个?弟子这般胆大,居然偷听墙角。”
越清规一面说,一面左右环顾道:“大师兄,月明呢?他不是?同你在一处?”
谢霜华道:“月明有事先行回去了,倘若是?山中弟子,即便听见也不敢往外说。”
两人听了,觉得挺有道理的。天剑宗守卫深严,也无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擅闯入山,想来应该是?哪位弟子,长夜漫漫,无心?安睡,遂私底下在山中溜达,见殿里点着灯,人影幢动,遂起了好奇心?,才贴过来偷听。被人发觉后?,才撒腿就跑了。
裴玄度听了,便道:“我早觉得无事,只?是?那?两个?牛鼻子臭道士,非要说怕人传扬出去,这才急火火地?出去抓人。还真把天剑宗当?自家小菜园了,想怎么撒泼,就怎么撒泼!”
三人正说着,忽闻一声惊叫,在夜下显得极为响亮,惊得林鸟扑棱着翅膀,簌簌飞了出来。
谢霜华倾耳细听,道了句:“是?扶摇。”
而后?也不需吩咐,三人立马踏着林叶,寻着声,几个?飞掠间?便抵达两个?小道士面前。
便见那?扶摇满脸羞愤地?喊:“师兄,我……我好像……好像踩着什么东西了,滑腻腻的,梆梆|硬,踩上去还呲溜一声,好像……好像是?人的手!”
此处昏暗,林深翳翳,扶摇的半张脸若隐若现,看不真切,只?能听见他的声线发颤,想来有些受惊了。
长情上前一步道:“你别?动,我来看看。”
裴玄度见状便道:“胡说什么?哪里来的手被你给踩着了?要是?没睡醒,就滚回去继续睡,胡说什么梦话!”
嘴上如此说,可裴玄度还是?颇有几分好奇地?凑过去一瞧,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当?即发出“嘶”的一声,就连长情见了,也愣在了当?场。
“师兄,你们看见什么了?这般恐怖的?当?真是?人的手?”
越清规将信将疑,好奇心?驱使?着他,往前迈了几步,也围上去一瞧,当?即也“嘶”了一声,倒抽一口凉气。
谢霜华蹙眉道:“怎么,都看见什么了?大惊小怪的。”
语罢,缓步走上前,欲一探究竟。
裴玄度赶紧道:“大师兄,没什么可看的,算了算了,别?看了!”
越清规也道:“是?啊,是?啊,大师兄,什么都没有,还是?别?看了,如此污|秽之物,别?脏了大师兄的眼睛!”
原本?谢霜华心?里正惦念着洛月明,并无心?思上前查探,可听二人如此说,又见二人神色古怪,当?即眉头蹙得更深了,上前一步道:“是?什么东西?你们看得,如何我就看不得了。”
不顾二人好言相劝,谢霜华凑上前一瞧,当?即神色就沉了下来。
便见扶摇的靴子底下,踩着一样物什,瞧着倒像是?一块玉石,打磨得也算得上光滑,甚至还在顶端精雕细琢,连纹路都一清二楚。
无怪乎扶摇方才说,踩着滑腻腻的,像是?一截手,的确像,宛如成年?男人的手腕。
长情的脸色铁青下来,咬牙切齿道:“为何山中会出现如此污|秽之物?天剑宗的弟子,怎生?如此这般淫|乱?当?真让人大开眼界!”
扶摇年?纪尚小,还不懂这是?什么东西,满脸惊疑地?问:“师兄,这是?……这是?什么很不得了的法器么?为何……为何你们的脸色都如此难看?”
“同你不相干,你莫看!”长情一把将他护在身?后?,冷声道:“看来,天剑宗的门风也不过如此!”
“道宗一屁股烂事,还好意思说旁人?哪里凉快滚哪里待着去,在我屋里躺了两天,把我的床都弄脏了!”裴玄度冷冷道:“我就奇怪了,山上那?么多房间?,你不抬着人去,偏偏相中我那?间?了?我床上是?金子么?随便一个?阿猫阿狗都能上去躺躺?”
其实这事说起来也很悬乎,谁让裴玄度的寝殿离山门最?近,当?时扶摇骤然吐血,几人急里忙慌地?将人抬上了山,原本?该寻间?干净的客房,但事发突然,也没提前准备。
总不能将人抬到云水涧去,遂几个?人不约而同地?默认了,将人送到了裴玄度的床上。
裴玄度对这方面有些古怪的洁癖,自小到大都不同山中的弟子们一起洗澡,眼下被人占了房,遂打算再?换一间?寝殿了。
寻来寻去,就觉得云水涧旁边有座空殿,常年?也没什么人住,反正空着也是?空着,他搬过去正合适不过,往后?能同大师兄抬头不见低头见。
哪知忽听越清规道:“大家快看,上面好似有血!”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望了过去,因为周围昏暗,方才几个?人一见是?根玉,遂不愿多看。
谁曾想让扶摇觉得“滑腻腻”的原因,竟然是?上面有血。
然后?每个?人的脑海中,都隐隐有了不好的念头。
越清规惊道:“不是?说,长情道长的鼻子最?灵?为何此刻没嗅到血迹?难不成这血迹是?假?”
长情道:“世间?太污浊,闻久了会死。我寻常会以银针封住嗅觉,有什么问题么?有空关心?我的鼻子,不如想想,为何此处会出现这东西!”
裴玄度怒道:“必定不是?山中弟子所为!他们决计做不出这种事情!”
越清规沉声道:“我也深信,绝对不可能是?剑宗的弟子所为。”
“那?此物从何而来?此处是?后?山,有结界挡着,焉有妖魔鬼怪能偷偷上山……难不成是?……”长情的神色猛然大变,咬牙切齿道:“难不成是?洛月明?我早说了,那?狐性本?|淫,更何况,那?妖丹之主,当?年?受了种种凌|辱,妖丹也势必淫|性难改!”
裴玄度:“你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撕了你的臭嘴?”
“那?洛月明此刻在何处?我们几个?人都在,如何就他偏偏不在了?”长情深呼口气,缓了缓语气,沉声道:“倘若此物是?他所留,那?想必他已经受妖性所控了,难保现在不是?下山抓人寻欢作?乐!趁他还没伤了人命,将人抓回来,逼出妖丹,人还有救!”
裴、越二人原本?就不信,觉得洛月明好歹是?个?“小师妹”,眼下夜色已深,不同他们这些臭男人混在一起,这才合情合理。
况且大师兄此前也说了,洛月明回去休息了,去他所住之地?,一寻便知。
当?即越清规便道:“小师弟已经回去休息了,你若不信,不如同我们过去一探便知。”
长情点头道:“好,捉贼捉赃,这次便让你们好好看看,我究竟有没有胡说八道,冤枉了洛月明!”
谢霜华惊见那?血迹,蓦然胸口一痛,好似有一双无形的刀子,狠狠扎在肉里绞着,当?即痛处难忍。
面色一白,咬了咬牙,隐忍着按捺住了,见几人要去寻洛月明,倘若不去,倒显得有些心?虚了。
才一到院外,裴玄度便拦道:“瞧见没?屋里黑了,这说明什么?”
长情:“说明什么?”
“说明他已经睡下了。”
长情怒道:“废话!他倘若根本?没回来,大白天的谁脑子有病的去点灯?一到晚上,屋子可不就黑了?”
裴玄度:“你才有病。”
长情:“你有病。”
“你有病!”
“你有你有!”
越清规:“好了,好了,别?吵了,都没病!”
扶摇:“师兄,师兄,别?这样!”
谢霜华听不得两个?人跟对对子似的,眼瞅着就要唱起来了,当?即怒而出声道:“闭嘴!”
此话一出,四人果然同时闭了嘴。越清规略一思忖,觉得深更半夜的,几个?男修擅自闯入“小师妹”的闺房,实在太不像话——即便以前并非没闯过,就洛月明的房间?跟猪圈似的,床头墙角,乱七八糟画了一堆火柴人。
床上还摆放着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东西,的确没什么好看的。
于是?越清规便道:“我看不如这样,既然长情道长不信月明在房中,那?便进去一探究竟。但是?,夜深了,小五一向睡得浅,恐惊着他了,不如只?派一个?人进去,你们觉得如何?”
裴玄度听了,觉得十分有道理,毕竟男女授受不亲,非礼勿视。他们这几个?当?师兄的,还能扯上兄妹之情,可那?两个?牛鼻子小道士算什么个?东西?当?即便道:“师弟说的对,可以进,但不能全进。”
可在派谁进去这件事情,众人起了分歧,长情的意思是?,天剑宗的弟子都太护犊子了,即便屋里空无一人,也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有人。
谢霜华便道:“都别?吵了,我去。”
他一发话,裴、越二人自然没什么意见,长情即便有意见也不敢提,毕竟还背着救命恩情。
谢霜华缓步踏入院中,走至屋门前,先是?轻轻叩了叩门,低声道:“月明,睡了没有?”
几个?人侧着耳朵偷听,没听见里面传来人声,长情道:“看吧,我就说里面没人……”
哪知话音一落,便从屋里传来了花瓶碎裂的声音,哐当?一声砸在了门板上。惊得众人微微一愣。
“瞧瞧,我就说什么,他这娇宝宝的劲儿,到底什么时候能改!”裴玄度颇为惆怅地?想,就洛月明这性情,恐怕以后?不好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