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一声?,铜鼎底下架着的干柴烧了起来?,里面很快就传来?了滋滋呀呀烤肉的声?音,即便不?用亲眼?去看,也能想象出,这铜鼎里面是个什么情形。

洛月明第一反应就是去救人,可还没来?得及出手,周围的一切,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破烂的宅子逐渐焕然一新,院子里的杂草消失殆尽,铜鼎上风吹雨打侵蚀的痕迹,也渐渐消失,颜色鲜亮起来?。周围有些?嘈杂,风一吹,迎面一股子说不?上来?的气味。说不?出来?的烟熏火燎。

洛月明还以为自己来?到?了焚尸场,实际上仍旧站在庭院里,与大?师兄并肩立在一起,两?人的身影颀长玉立。

周围聚了不?少人,一个个身着玄色衣袍,披着厚重的斗篷,神情麻木得很。一架长梯抵着铜鼎,其上一人面覆狰狞的兽面,一手拿着缀满白花的藤条,一手端着一个漆黑的木盒子。

腰上还缠绕着铜钱缀成的腰带,嘴里念念有词,那铜鼎不?一会儿就烧得通红,还散发着热浪,风助火势,火星子到?处飞溅,噼里啪啦的乱响。

“这是……做什么的?在驱魔,还是在……行什么邪|术?”

洛月明低声?喃喃自语,瞧着这一波人神神叨叨的,感觉脑子都不?清醒的样子。热浪吹过每一个人的面庞,都是那般面无表情。

他们是人,可又不?像人,每一个人的面色都白生生的。跟吃了死孩子似的,让人瞧了说不?出来?的发怵,只觉得他们连血都是冷的,与茹毛饮血的野兽没什么分别。

自角门忽然拉过来?一群孩子,皆穿着一身白衣,脸上贴着鲜红的纸,跟扎纸人的娃娃似的,手腕上套着枷锁,观年?龄也不?过六七岁的样子。还都是奶团子,谁在家不?都跟个宝贝似的。

此?刻却被孔武有力的大?汉擒着手臂,往外拖拽,还有人站在后面,手里舞着鞭子,谁要是敢大?声?哭闹,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鞭子。

洛月明看不?得别人这么欺负修真界的花骨朵,否则哪里还有什么未来?,忙上前阻拦道:“住手!放开这些?孩子!”

可是没有用的,这些?景象残存在此?地,已过了十余年?了。已经无力回天了。

正?说着,一个孩子就被人掐了起来?,然后踏上长梯,不?顾孩子拼命哭嚎挣扎,毫不?留情地丢入了烧红的铜鼎中,登时就听极凄厉的哭声?响起,那孩子被炙热的铜鼎灼烧着身体,疼得在里面翻来?覆去的打滚,身上的衣裳瞬间就被燎成碎片,皮肉黏在鼎壁,伴随着翻滚的动作,大?片大?片的血肉撕裂脱落……

洛月明的胃里直犯恶心,实在不?明白,这究竟是在做什么孽的,为什么要把好好的孩子,丢入烧红的铜鼎里,这跟炮烙之刑能有啥区别?

“这是在祭天求雨,多年?前修真界的邪|术之一,在穷乡僻壤之地,广为流传。当时人间因?此?遭逢大?难,浮尸千里,民不?聊生。我当时尚且年?幼,若非拜入天剑宗,倘若在人间游荡,也是其中一员。”

谢霜华冷不?丁出声?解释,似乎回想到?了什么曾经让他痛彻心扉的事,连声?音都开始发颤了,“我幼年?时,有一年?人间大?旱,庄稼地里颗粒无收,所?有花草树木一夜间枯死,大?地干涸,裂出深壑。所?到?之处,鸡犬不?宁。”

洛月明“嚯”了一声?,不?知道这事,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师尊得知此?事后,领我一同下山查探缘由,当时人间宛如烈狱,所?到?之处遍地尸骸。有些?邪修趁乱而出,在人间散发谣言,说是人间有灾星降世。须用孩子的血肉投入烧红的铜鼎中,炙烤成灰,再洒向人间,便可祈求老?天爷降雨。”

洛月明暗骂封|建|迷|信害死人,老?天爷不?降雨,关?这些?无辜的孩子什么事?

居然拿别人的命祭天,既然人人都这般大?义凛然,怎么不?自己送死,造福万民呢。原来?人世间有千千万万个“灵文”,口口声?声?说什么“正?义”,“大?道”,实际上只是满足一己之私,而肆意将别人的性?命践踏在脚底。

也许事后,会痛苦悔恨,会忏悔余生,可再来?一次的话,这些?人还是不?会心慈手软。因?为“求生”是他们的天性?。

利用别人的生命,换取自己的一线生机,好像已经深深刻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洛月明从来?没幻想过,要当什么大?英雄,救世主。也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

他自始至终的目的,只是想拯救大?师兄脱离苦海,现如今,他胸膛里的血液在疯狂燃烧,拯救苍生好像已经成为了肩上的使命。

即便他还没有做好准备,现实已经把他们往前推了。

隐隐约约,洛月明能察觉到?,后面会发生更多事,人间很快就要再度生灵涂炭。而他应该做的事情,不?是和大?师兄每日每夜没羞没臊地恩恩爱爱,而是站出来?,保卫脚下这片大?地。

“月明,那一年?,师尊的殿里出现了孩子的啼哭声?,小师妹降世了。”

谢霜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无缥缈的,周围很快就浮现出了当初人间的惨状,一堆堆的尸骨,血流成河,干裂的大?地,摧毁的房屋,空气里弥漫的尸气,整个人间像是个巨大?的焚尸炉。

“我当时年?幼,只知道那年?师尊从外头?抱回来?一个孩子,对外宣称是自己的女儿。我从未见过师娘,也从不?知道,师尊居然也会有孩子。”

洛月明:不?是亲生的。

谢霜华:“后来?,师尊就潜心在殿中照顾小师妹了,很少再出山。只是修真界都在传,师尊是与一个魔界妖女生了一个孩子。”

洛月明当初看文时,也记得这个,可是这个“妖女”到?底是谁,根本无从考究,柳仪景到?底是怎么出世的,谁也不?知道,也许是打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也未可知。

反正?修真界就是这么口口相传的。传得神乎其技,好似都亲眼?所?见一样。

不?得不?说,柳仪景的存在算是柳宗师此?生的污点,因?为直到?今日,他仍旧未能洗清。

不?过柳宗师似乎也不?在意这个,反正?也无人敢当着他的面说。

洛月明牙疼道:“那大?师兄可曾见过师尊同哪个女子亲近过?”

谢霜华摇了摇头?道:“不?曾见过,师尊从不?喜与旁人亲近,莫说是女子了,就是男子,师尊也百般厌烦。”

“譬如?”

“我。”

“……”洛月明的神色僵了一下,“对不?起!”

谢霜华:“没关?系。”

“大?师兄,我喜欢你!”

谢霜华笑道:“我知道。”

所?以也就是说,柳仪景的亲娘到?底是谁,也无从考究了,只是不?知道,第一个传出谣言的是谁,虽然说谣言大?多不?可信,但无风不?起浪,其中肯定还有什么隐情,是他们所?不?知道的。

“小师妹六识不?全,自幼就无法修仙,师尊也从不?传授她任何法术,对小师妹的要求不?高,只让她别下山闯祸便可。”

谢霜华谈起往昔,神色还颇为晦涩难懂起来?,也许是想起了自己幼年?时,是怎么被师尊百般苛责,几经生死,那通往天剑宗的长阶上,还残留着他的血泪。

现如今回想起来?,不?过就是一抹鲜红的印记,永远无法释怀,也无法消散,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洛月明是他此?生唯一的救赎,也是他为数不?多的甜。

更是他夜夜辗转难眠,魂不?守舍,宁愿背叛师门,背负骂名也要保全的人。

待两?个人再度回转过神时,眼?前的景象早就寸寸消失了,洛月明爬上长梯往下一瞥,见那鬼婆婆早就化作了一堆白骨。那手掌也化作了白骨,蜷缩起四指,往某个房间里一指。

洛月明忍不?住叹了口气,又顺着长梯爬下来?了。既然已经涉及到?了柳仪景的身世,接下来?的一切,好像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这破城哪哪都透着古怪,没有半点活气,瞧着已经很多年?没人来?过了。到?处都结满了蜘蛛网。

洛月明一脚将房门抵开,抬剑将蜘蛛网往旁边挑挑,入目便是一间破烂祠堂,青灰色的高台上,还凌乱地倒了一片灵牌。

祠堂的正?中央还安置了一张铜床,布满了红褐色的污垢,上面还有一堆白骨,用铁链死死的缠绕住。

洛月明没有那种来?人家祠堂里撒野的癖好,原本打算退出去的,才一回身,忽然瞥见门边立着一道影子,仔细一看,那影子又一闪而过,仿佛刚才只是一个错觉。

谢霜华低声?道:“月明,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铜床很古怪,谁家会打造这么一张大?床,还将人用铁链栓起来?绑在上面。”

洛月明双臂环剑,缓步绕着铜床走?了一圈,见这白骨的骨架纤细,手和脚都偏小,观牙齿和头?骨,应当是个妙龄女子。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外面在杀生成仁,祭天筹雨,里头?居然还束缚着一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