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尸在哪儿?让我再来会一会!”

徐忆轩抓着铁锹往身后?一护,提剑目视着左右,怒道:“我倒要看看,究竟还要来多少凶尸!”

铁锹年纪小?,吓得藏在她身后?瑟瑟发抖。

就听一阵踏碎枯叶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空气中很快就飘来一股子腐臭。

不知打哪儿涌来了一波凶尸,正歪歪扭扭地往众人跟前行来。

“大家都听好了,绝对不能让凶尸闯入结界!”长?情?一招长?剑,一马当?先冲到了最前面,一剑将涌上来的凶尸击退,瞥了徐忆轩一眼,又道,“保护好女修,还有小?孩!”

徐忆轩立马道:“我都说了,我不是女修!我是男人!要不要我脱了衣服,给你们?自证一下?”

长?情?:“那你脱。”

“……”徐忆轩很快剑指着凶尸怒道,“我今日就要斩杀一百具凶尸证明给你看,我到底是男是女!”

语罢,将铁锹随手推送至弟子群中,而后?飞身上前,同凶尸缠斗起来。

这些凶尸应该是此前柳仪景召唤过来的,一直藏在某一个角落里,眼下通通冒了出来,少说也有个百十来具,在场的修士满打满算,也只有十多个。

而且除了长?情?之外,都是一些毛都没长?全?的少年,此前大多中过尸毒,余毒未清,灵力恢复了不足六层,自然越战越弱。

到了最后?,被尸群打得节节败退,逼至了角落里。而背后?就是柳仪景设下的结界。

长?情?一手执着长?剑,已经不知道斩杀了第多少具凶尸,捞过一名弟子,往安全?地带一推,低声骂了句:“真没用!”

脚下的尸块横七竖八的堆成了小?山,虎口都震得发麻了。

耳边冷不丁传来刺耳的尖叫声,猛一抬眸,便见徐忆轩被凶尸围堵,身子重?重?摔至了结界之上!

轰隆一声。

结界剧烈地颤动着,咔擦一声,宛如蜘蛛网一般寸寸碎裂开来。

伴随着这一惊变,幻阵也相?继颤动起来。

洛月明脚下一个踉跄,差点一头摔至大师兄怀里,抬眸一瞥,便见头顶破了个大窟窿。

心里一沉,立马便知有人擅动结界。

刚欲偏头同大师兄说什么,身子一轻,双双被头顶的漩涡吸了进?去。

待眼前再能视物时,就听见徐忆轩那小?姑娘堪比杀猪般的尖叫声,迅速响彻云霄。

“大家都转过身去!不准看,通通都不准偷看!”

便见面前的巨石之上,两道身影相?拥缠绵,还衣衫不整的。柳仪景恢复了女身,娇弱得如同一只折翼的百灵鸟,依偎在越清规的怀里。

“混蛋!畜生!”

徐忆轩嘴上叫嚷着,让其他人不准看,自己?上前几步,二话?不说一掌将越清规打飞出去。

可怜的越师兄还未曾清醒过来,整个人就倒飞出去,幸好谢霜华接了一下,否则必定要在地上滚个几圈。

“小?仙子,你没事罢?要不要紧?”

徐忆轩一个箭步冲了上前,不顾洛月明等人的阻挠,执意将柳仪景抱在怀里。

“太过分了!天剑宗的弟子怎么能这样?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欺负一个弱质女流?倘若不是我及时闯进?来,还不知道这位小?仙子还要受什么样的折磨!”

“你别碰他!他可不是什么小?仙子!”洛月明上前一步,厉声呵斥道,“快躲开!别碰他!”

“为什么不能碰她?伤成这副模样,多可怜啊!你们?天剑宗的弟子怎么能这样?居然欺负一个女……”

“别动,否则我就扭断你的脖子!”

一手将人反擒在怀里,柳仪景借着徐忆轩的力道,缓缓站起身来,环顾着左右,最终把目光钉在了越清规的身上。

见其衣衫凌|乱,眸色猛然一戾,神情?阴沉了许多。

“快放开我们?少主,否则必定要你不得好死!”扶音谷的弟子们?往前冲了几步,怒声道,“连扶音谷的少主你都敢动,不想活了吗?”

“哈哈哈,我还说是哪个门派呢,原来是扶音谷的弟子啊,难怪了……”柳仪景哈哈大笑,此刻仍旧是女子的面貌,因为女身被破,灵力不济,面色显得极为苍白?,浑身上下透着几分逼人的鬼气,“我连天剑宗都不放在眼里,何惧小?小?的扶音谷?你们?的少主生得可真是细皮白?肉……”

“你……你想做什么?我……我方才在救你,你怎么能恩将仇报?”徐忆轩颤声道。

“恩将仇报?我有跪下来求你救我么?是你自己?手贱,非得上杆子装什么救世大英雄!在家乖乖地绣花,相?夫教子,难道不好么?”

柳仪景一眼就看出来徐忆轩是个女儿身,心道眼下自己?女身被破,灵力不济,眼瞅着尸群都被打散了,越清规也靠不住,不如抓了她,也许能博得一线生机。

“把?器放下,自封灵力,否则,我就把她的脸刮花,再脱了她的衣服!”

“你敢!你要是敢动少主,扶音谷上下必定将你碎尸万段!”

“哈哈哈,这天底下就没有我柳仪景做不出来的事情?,我再说一遍,把?器放下,自封灵力,否则这么漂亮的小?脸蛋,可就没有了呢。”

扶音谷的弟子们?面面相?觑,咬牙纷纷把?器放下,自封了灵力。

“大师兄,小?师弟,你们?为何不放下?器,自封灵力,该不会是觉得,我在同你们?说笑吧?”

柳仪景阴恻恻地望向二人,忽而又笑:“哦,我知道了,你们?其实也想看看少女曼妙的身体,是也不是?好啊,那就给你们?看!”

说着,一把扯开了徐忆轩的腰带,露出了水粉色的肚兜,以及肚兜下若隐若现的雪白?皮肤。

伴随着徐忆轩的哭声,在场众人大惊失色,无一不转过头去,不敢再多看徐忆轩一眼。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我要告诉我爹,我要杀了你!”

“你放心,你不会有机会活着见你爹了。”

柳仪景挟持着徐忆轩往洞外行去,听着身后?火速追过来的脚步声,一掌冲着徐忆轩的后?心打了过去。

哪知还没触碰到她半分,就听嗖的一声,自洞内飞窜而出一只玉簪,饶是柳仪景躲闪得及时,仍旧还是被玉簪伤了手腕。

见后?面众人追赶过来,柳仪景索性丢下徐忆轩就跑,还没跑出多远,迎面就遇见一大波凶尸,都是才从地底下爬出来的,浑身都沾满了濡湿的泥土。

若是换作平日里,柳仪景根本不怕,可眼下他灵力溃散得厉害,腹部?又鼓胀得难受,根本不是这些凶尸的对手。

勉强过了几招,就被尸群团团包围住。

耳边骤然传来一道风声,咔擦一下,将涌上来的凶尸击退,柳仪景惊魂未定,捂着肚子抬眸一看,见来人是越清规。

当?即心生怨恨,一掌就打了过去。

可这一掌焉有什么力道,软绵无力地贴着越清规的胸膛,还差点摔了一跤。手腕立马被人攥住了。

“茵茵师妹。”越清规眸色极为复杂,下意识脱口而出。

“我才不是什么茵茵师妹!滚开!”

柳仪景恼羞成怒,此前种?种?还历历在目。

他们?并非在幻阵里破了道,在幻阵外也纠缠在一处,若非先前徐忆轩强行闯入,此刻二人还连在一起双修。

一想到越师兄先前那么对待他,柳仪景整个人都癫狂了,赤红着眼睛,猛然挣脱开来,厉声道:“我会杀了你的,我一定会杀了你的!我要生吃了你的肉,喝了你的血!”

越清规深深地凝视着柳仪景此刻的狼狈模样,此前的所有记忆,宛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他头痛欲裂,脑海里不断闪现出他跟柳仪景恩爱缠绵的景象。

准确来说,不是和柳仪景,应该是和柳茵茵。

“茵茵,”他下意识又唤了一句,上前一步道,“跟我走。”

“滚!”

柳仪景捂住绞痛的肚子,踉跄着往后?退了半步,余光瞥见洛月明等人追了上来,一咬牙,索性冲上前,提剑抵着越清规的喉咙。

等众人一过来,立马呵斥道:“都退下,否则我就割断他的喉管!”

“柳仪景!你住手!别伤害越师兄!”洛月明忙道,“事情?已经这样了,也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你冷静一些,别一错再错了!”

“我已经回不了头了!我回不了头了!”

挟持着越清规往后?退了几步,柳仪景气喘吁吁,冷汗顺着鬓发滚落下来。

腹部?痛如刀绞,他的手臂都在发抖,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在这场荒唐的情?爱中,他的女身被破,男身负重?伤,灵力在一点点溃散。

体内的金丹能运转的灵力,根本不足以他打赢洛月明,更别说还有更厉害的谢霜华,甚至是尸群,以及虎视眈眈的扶音谷众多弟子。

柳仪景现在唯一能仰仗的,能攥在手里的筹码,就是剑下的越清规。

他此刻无比地期盼,越清规现在还没恢复神智,否则他就失去了最后?一丝希望了。

不过好在,老天爷对他不算太刻薄,越清规此刻还神志不清,根本不懂得反抗。

柳仪景强撑着,剑刃死死抵着越清规的喉咙,划出了一条不浅的血痕。

“柳仪景,你胆敢伤清规半分,我绝对不会放过你。”谢霜华沉声道,“你现在放开他,我还能从轻发落。”

“哈哈哈,从轻发落,什么从轻发落!我行下了那么多恶事,害死了那么多人,还祸害了那么多同门,如何从轻发落?到最后?还不是要我死么?”

柳仪景的双眸通红无比,周围还聚集着无数凶尸,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所有人都准备着给他最致命的一击,好一举要了他的命。

“我没错的,错不在我的,是老天不公,是师门有负于我!是修真界愧对了我!我不会认输的,死都不会认输的!”

“大师兄,你只看到我如何伤别人,可都没看见,别人是怎么伤我的!是你们?让我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糟糕的人!没有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脏了,臭了,烂了,彻底低贱到了尘埃里。你们?所有人都见证了我的不堪,但我也不会让你们?好过的!”

“不要!”

洛月明伸出手去,失声惊叫,就见柳仪景一剑割开越清规的喉咙,然后?将人狠狠往尸群里一推。

那些凶尸闻到了血腥味就跟不要命似的,纷纷扑了过去。伸出利爪,试图把越清规撕碎!

柳仪景捂着肚子,趁乱逃了出去,他拼命地跑,拼命往前跑。

就像当?初他有一次从地牢里逃出来,拼了命地想要逃出去。

可还是被柳宗师抓了回去。

“你这贱奴竟然还敢逃跑,看来还是本座对你太好了,这才让你有了可趁之机。今夜,本座绝对不会轻饶了你,必定赏你酣畅淋漓的两百鞭子。”

不管事情?发生了多久,那些曾经的噩梦宛如附骨之蛆,如影如随。

不管他多么想忘记,就是没办?遗忘,在夜以继日地折磨之下,他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所有人都讨厌他,厌恶他,憎恨他,所有人都觉得他脏,觉得他贱。

从前没人爱过他,以后?也不会有人爱他。

世人独爱洛月明,无人爱他柳仪景。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柳仪景终究没了力气,双膝一软就跪倒在地,死死捂住肚子,眼泪就在眼眶里将落未落。

他鬼使神差地回头望去,似乎想要找寻什么人。

“越师兄,越师兄!你怎么样了,越师兄!”

洛月明双膝跪地,两手死死按住越清规的脖颈,大声唤他。

越清规双眸失神,仿佛不知道痛,也听不见声音,瘫倒在血泊里,眼睛仍旧望着柳仪景逃走的方向。

鲜血从他的喉咙处喷了出来,沾湿了衣衫,淋湿了地面,溅了满脸。

“越师兄,你别怕,你不会有事的!柳仪景手下没了力道,没割断气管,你不会有事的!”

待处理完了尸群,洛月明招呼着几个人过来将越清规抬到干净的地方。

又寻来水囊纱布,还有止血的伤药,由两个人拉了条帘子,暂且挡一挡。

谢霜华见越清规双眸失神,抬手在他眼前一挥,沉声问他,是否能听见。

越清规也不答,整个过程中一声不吭的。

直到处理好了伤口,洛月明才大松口气地道:“幸好柳仪景当?时灵力溃散得厉害,手上没有力道,否则那一剑下去,越师兄的头都要被生生割掉了!”

顿了顿,他又疑惑道:“没理由啊,柳仪景灵力溃散了,尸群都不受他控制了,怎么越师兄还……”

“月明,你随我出来一趟。”谢霜华起身,将伤药放在了越清规的面前,抬步往外走去。

洛月明亦步亦趋地跟着,满脸不解地问:“大师兄,越师兄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被柳仪景摄了魂?怎么看起来痴痴呆呆的?要不然,我用通灵海帆试试?”

“不必了,他若不肯清醒,即便你吹断了通灵海帆,也未必管用。”谢霜华沉沉叹了口气,摇头道,“冤孽,我们?师兄弟五人,除了玄度之外,皆已破道,此番不知清规是否能重?拾道心,重?回正道。”

一径逃出了很远,柳仪景没日没夜地逃命,跟个无头苍蝇似的,满修真界乱窜。

他不敢停下,生怕有人追了过来。

也不敢闭眼,只要眼睛一闭上,脑海中立马就浮现出越清规的脸。

被割开了喉咙,鲜血成水注状喷涌而出,飞溅在了他的脸上。

那鲜血鲜艳滚烫,成了柳仪景近期的噩梦。

只要他敢稍作停歇,就会想起越清规倒在血泊里的模样。

当?时越清规没有半分反抗,眼中是那种?悲天悯人的神色,一直望着他的方向。鲜血淌进?了他的眼里,落在了他的眉间。

直到柳仪景丢下他逃跑的那一刻,越清规的唇角还在蠕动,无声地唤他“茵茵”。

他不是柳茵茵,即便以前是,现在,以后?,他都不再是那个六识不全?,每日只知道吃喝玩乐的柳茵茵了。

可越师兄仍旧同当?年一样朝气蓬勃,满身都是书卷气,连晚风都对他格外温柔,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柔和的光泽。

而不像自己?,死气沉沉的,没有一点鲜活的气息,就如同坟墓里的枯骨,坟头的灵幡,在某一个昏黄的傍晚,半死不活地从棺材里爬了出来。

卑微且狼狈,所有人都看不起他,瞧不上他。

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像是看着一条丧家之犬。

柳仪景厌恶那种?悲天悯人的神色,他不止一次在大师兄,小?师弟的眼中看见那种?神色,现如今连越师兄都敢用那种?眼神望着他了。

在那种?眼神的注视下,柳仪景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跳梁小?丑,一条人人喊打的疯犬,一个死性不改,恶|贯|满|盈的畜生。

杀人了。

又杀了一个人。

这一回,他杀死的是他的同门师兄。

那个同他一样可怜,却因为忘却了过去,而成长?为温润如玉仙门名士的师兄。

所有人都能遗忘过去,偏偏只有他柳仪景怎么都忘不掉。

想要忘记的事情?,总是历历在目,渴望释怀的过往,又总是耿耿于怀。

他现在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一个恶|贯|满盈的畜生。

一个手刃了同门师兄的叛徒。

也不知道走了多少个日夜,又累到昏厥在地多少次,把自己?折腾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灵力溃散得厉害,腹部?一直胀得难受,一路上时不时就腹痛如绞,疼得他满头大汗。

终于在一个傍晚,柳仪景拖着疲倦的身子,来到了一个镇子。

雨后?的人间小?镇,到处都弥漫着一股子潮湿的腥气。

街头上行人不多,多是些妇人挎着菜篮子出来买菜,也有几个出来玩乐了一整日的富家公子,借着酒劲儿调戏着过往的良家妇女。

“卖包子嘞,卖包子嘞!三文钱一个香喷喷的大肉包子!不好吃不要钱嘞!”

柳仪景的目光瞬间被卖包子的小?摊吸引住了。

手扶着破旧的巷口,目光恶狠狠地望了过去。

小?师弟当?年就是因为在人间偷包子,被人抓起来抽打,才被路过的大师兄所救。

后?来带回山中,小?师弟从此后?眼里再也见不得包子了。

哪怕是别人在他面前吃,他也要生气地大吵大闹。

那时大师兄为了照顾他的情?绪,遂私底下同山中的伙房说过,不准再包包子,也不准其他弟子在洛月明的面前吃包子,甚至提都不让提。

看看,大师兄多么会照顾小?师弟的情?绪啊。

不过就是因为洛月明小?时候偷包子,被人毒打了,不光彩,大师兄就让所有人都不能吃包子。

可是自己?呢,他从小?就被柳宗师玷|污了,比起洛月明小?时候偷包子,这段被侮辱了长?达数年的经历,更加不光彩罢。

大师兄怎么不说照顾一下他的情?绪,把柳宗师给杀了呢?

怎么就不说怕他触景生情?,把天剑宗一把火烧了呢?

这就是被爱与?不被爱的区别。

柳仪景从来都是不被爱的那一个。

没人爱他,他也不会爱别人。

他没有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