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幺姐姐的土味日常

作者:绿柳新黄

因着那声叫喊,苏兆灵下意识地回头一看,立马看到了令她目瞪口呆的混乱一幕——

一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姑娘,被五六个穿绿军装扎军用宽皮带胳膊上还套着袖章的红小兵团团围住,姑娘手里紧紧攥着搭在胸前的长辫子,惊恐万分地左突右闯,想要冲出包围圈,奈何势单力薄,很快就被人抱住了……

跟着,一个手持剪刀的瘦猴儿男生,不顾姑娘的惊叫和抵抗,干脆利落地一把拽住她的长辫子,连着“咔嚓咔嚓”几下,辫子立马掉落在地,下一秒,姑娘伤心欲绝的痛哭声,惊天动地地响了起来……

兆康愣了一愣,随即吃惊地张大了嘴巴:“二姐,他们在做什么?”

兆蕊却像是被吓傻了一般,跟着焦眉灼眼地拧紧了小眉头:“二姐快跑!”

虽然兆蕊同样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事情,但她已经反应过来,这些人是要剪她二姐的头发,就像上次玉秀姐被剪那样,这都好几天了,玉秀姐还躲在家里不肯出门呢……

无需兆蕊提醒,苏兆灵也已经反应过来了,他们这是悲催地遇到剪人家辫子“破四旧”的红小兵了,而更为悲催的是,他们中已经有两个人,朝她冲了过来,其中一人,手里还攥着一把剪刀!

苏兆灵暗骂了一声娘,快速地叮嘱了双胞胎两句:“不要乱跑,回到饭店里等我”,三两步朝前头跑去,身后,传来双胞胎异口同声的声音:

兆蕊:“二姐,我们知道了!”

兆康:“二姐跑快点,他们追上来了!”

苏兆灵:个该死的贼老天!万万没有想到啊没有想到,她上次用来恐吓周桂枝的关于遇到红小兵如何如何的话,会这般猝不及防地落到自己身上,真真是,大白天的撞上鬼了!

身为华国人,对于这个时代的某些特殊历史,苏兆灵是大致了解的,何况这会儿,她脑海里那本时灵时不灵的《农村实用手册》,又biubiubiu地跳到了“文化知识”那一章节,给她来了场华丽丽的“头脑风暴”:

“领袖教导我们,××文化,对于人民大众,是革命的有力武器!”

“无产阶级××大革命万岁!横扫一切牛鬼蛇神!”

“破除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树立新思想,新文化,新风俗,新习惯!”

也因此,在这场轰轰烈烈的“红色”运动下,这年头很多东西都被妖魔化了,无论男女老少,衣着都是肥肥大大的,满大街的黑、灰、蓝、草绿,就是女同志照个镜子抹点雪花膏,都要悄悄摸摸地进行,甚至老太太的小纂儿、大姑娘小媳妇的大辫子、老头儿的长胡子,都是红小兵们吆五喝六要“隔除”的对象……

苏兆灵满腔的无语加忿忿,俗话都说了,“哪个姑娘不爱俏”,她当然也不能例外,何况,原主这头乌黑闪亮的黑长直,正是她向来心水的。

今儿要出门赶场,她还特意臭美了一番,把两根辫子都编成了后世流行的那种四股辫,再在辫梢加上了这年头的一点流行元素,缠绕了十几圈大红头绳,小兆蕊当场都看呆了,直呼二姐这个样子真好看,苏兆安和小兆康也都一致认同,哪里想到,竟然会遇上这群活祖宗,看来,那个便宜大哥的唠叨话有时候也不无道理——

“家里头连本黄历都没有了,说是封建迷信,连想看个好日子都不成……”

苏兆灵觉得,今天就是因为出门没看黄历背的锅。

在她看来,剪辫子“革新”也不是不行,可你不能这么个粗暴弄法呀,贴着头皮随意就是“咔嚓”一剪刀,狗啃似的丑得一批,那她还要不要出门了?所以,即便跑得气喘吁吁有上气没下气的,她还是硬撑着跑跑跑,试图通过“拉锯战”把身后追赶的人给甩了,奈何事实证明,是她想得美了!

后面一心想着“扩大战果”的两个红小兵也有毅力得很,而且一边追人,一边还不忘高举手臂彪呼呼地喊口号:“领袖说了,‘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一定要把她追上,剪掉她的封建残余!”

跑得快要没气的苏兆灵:……她奶奶个熊的!

七月火烧天,黄澄澄的太阳火球一般明晃晃挂在头顶,把外衣脱了只穿着条白色军背心,挑着担子,正大步流星地和傅敬泰从左边的岔道上忽然冒出来的傅敬疆,正好看到的就是如此一幕。

说起来,按照原先的计划,傅敬疆这个时候,早该和三合村的大部队在回去的路上了,之所以这会儿还出现在街上,是有缘由的。

且说,他们一行人刚颤颤巍巍地挑了化肥从供销社出来,还没走出街口,就遇到了傅敬疆当年的一个战友,人家一看到他,双手一拍,咧开了大嘴,笑意如浪,一张糙脸立即变成了喇叭花。

“嘿!你个大能人,啥时候回来的?真是天助我也,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我们农机厂有台机床坏了,修了两天还是修不好,我原想着到县上去找人咧,就遇到你了!走走走,耽误你一点功夫,帮我看看机子去。”

说话的男人名叫石大河,跟傅敬疆是同一年当的兵,新兵集训后,又一起被分到通信连,负责收发报工作,算是老熟人了!

傅敬疆当年是高中毕业,高中时在学校开设的“军事体育课”就学过无线电通讯,毕业后还在县邮电所干过几个月,技术在同期新兵中呱呱叫,按照彼时教官的说法:“一个晚上就能背熟密码,1分钟能发90到120个字码,是棵好苗子。”故而,傅敬疆很快在部队如鱼得水,提干上军校两不误,而石大河三年义务兵满后就退了役,分到了公社农机厂,也算是跳出农门端上了“铁饭碗”。

作为一名合格的通信兵,高谈阔论是禁忌,但傅敬疆虽话不多,却是个仗义热心肠的,何况还是昔日战友相求。至于带他们过来买化肥的会计,当然也没什么问题,不说傅敬疆在队里的地位,就说石大河所在的农机厂,平时队里的锄头铁锹家里的锅锅盆盆坏了破了,都需要找人家帮忙修补呢,这种能结善缘的事情,傻子才会反对。

就这样,傅敬疆随石大河去了农机厂,而身为跟屁虫的傅敬泰,自然也亦步亦趋地跟上了!

通信兵作为军中的“千里眼顺风耳,责任重大,实战中各种情况都有可能发生,如电台电量不足、故障损坏、干扰失灵等,所以傅敬疆他们在日常训练中各种物理、数学知识都要学,不但是无线电方面的“专才”,还是精通各种维修技能的“通才”,所以,不到一个小时,傅敬疆不但把农机厂那台老机床的电动机故障给修好了,还刷刷刷地给石大河写下了一份详细的《电动机常见故障及排除方法》。

退伍后整天和机器打交道的糙汉子石大河:嘤嘤嘤感动ing……

石大河原本还要硬拉着他们去食堂吃饭顺便喝两杯叙叙旧,被傅敬疆给拒绝了:“队里忙着夏收夏播呢,等下次空闲了,我再来找你。”

而令傅敬疆没有想到的是,和石大河告辞后,他跟傅敬泰才从农机厂出来,拐个弯的功夫,就和苏兆灵面对面的又撞上了,而且还是在对方如此狼狈的情况下。

傅敬疆虽然身在部队,但对当前的时事也不是两眼一抹黑,看着双方这一追一跑后头那两个红小兵还振臂高呼口号的情况,很快明了了事情原委,赶紧压低了声音对苏兆灵道:“别顺着街道跑,左边往农机厂路上有玉米地,钻进去躲起来。”

苏兆灵一愣,反应过来后递给他一个感激的目光,调转方向,风一样从他跟前刮过,旋起了一阵灰尘和枯枝败叶……

傅敬疆:这小身板,跑得倒是挺快,就是,他的嘴角又忍不住想往上翘了是咋个回事?

而傅敬泰却是已经有些傻了,太阳光在他的视网膜上,留下了一张水灵灵红艳艳的芙蓉脸蛋,让他的眼睛有些迷醉醉的,嘿哟哟哟,真真是就像歌里面唱的:“地生五花百样鲜,人比着花草长”,这姑娘水色那个好哟!

他不由憨憨地问傅敬疆:“敬疆哥,那姑娘,你认得哦?”

而还未等傅敬疆回话,眨眼工夫,那两个追赶苏兆灵的红小兵已经吭哧吭哧地跑了过来,同样面红耳赤汗流浃背的,傅敬疆看了看傅敬泰有些迷瞪的神色,再看了看跟前这两个手上拿着剪刀还要往前冲的红小兵,眼神不由黯了黯……

下一秒,他身子忽然动了动,似是要给两个红小兵让路,扁担却是“不小心”扯到了傅敬泰的筐绳上,傅敬泰不由踉跄了几步,箩筐微微一倾,筐里的化肥被搅动起来,往外一泼,那两个红小兵的脚上、裤子上立刻被洒上了一小啜化肥……

“别动!”两个红小兵刚要绕过两人继续追击,却被傅敬疆生生拉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