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铭山当了多年的干部?,是?颇有几?分矜持的,队里的男人们吃过饭,筷子一撂,趁着开社员大会的前夕,经常聚一起吧嗒嘴,东扯葫芦西扯瓢的,兴头起时,他也会跟着说上几?句,但若扯到男人女人间的那点子事?时,他是?不稀得开口的。
按照他的话来说:“尽扯些?烂嘴子婆娘的章法,没出息!”
至于拉纤保媒这种事?情?,在他看来,更是?婆娘家家的活计,大男人不该沾手。所以,这次傅敬疆回来,上门看望他时,他婆娘原本还想问起傅敬疆的婚姻大事?的,被他眼睛一瞪,开口喝住了!
接着,便?一边美滋滋地吸着傅敬疆递过来的好烟,一边和他扯些?部?队上的事?情?:“读了军校入了党,当上副连了,这职务还有好多年,才会往上提?”
“要在部?队好好干,踏踏实实地干工作,实实在在地对人……”
而这次之所以破例出面给人做媒,主要还是?傅家这座和尚庙,没个能?出面张罗这个事?情?的女主人,再则,他琢磨着姚家也算是?一门蛮适宜的亲家,至于姚家的那个女子,人他是?没有见到,但按照他家婆娘去看过以后的说法,好得很。
他婆娘原话如下:“解放军、□□又不是?和尚,成家立业也是?正道儿嘛,阿疆都24了,早该操心了!那姑娘我?去看过了,小圆脸,大长辫,细皮嫩肉,看着就是?个有福气的,还是?个初中?生,天天要上广播,文章读得顺溜溜的,和阿疆当年一个样,一点不比公社街上那些?女子差!”
于是?,他便?勉为其难地受人所托,做了这个中?间人,而要说和给傅敬疆的这个姑娘,不是?别人,正是?之前故意在路上与傅敬疆擦肩而过的那个长辫子,姚素香。
也是?那操蛋的原剧情?中?,对傅敬疆爱而不得,既没有开始过,也没有任何结果?的痴情?可怜人。
*
如果?说,在坡南队,社员们说起苏家的小灵子,第一印象是?:“水色好得惹人眼气”,那在黄岭大队,说起姚家的香妹子,就是?:“条件好得让人眼红”。
整个黄岭大队,有三个大姓,姚就是?其中?一个,族人多,能?人也多,县里、公社里,都有姚家人,姚素香的大伯,就是?公社武装部?部?长,她老汉儿姚二强,则是?大队的贫协主席。
两个阿哥,大哥姚文广在公社的人保组工作,二哥姚文祥,是?大队的青年书记,而她自己则是?大队广播站的播音员,一家子都是?在队里能?踩得响的体面人。
这样的姚素香,对很多男人来说,自然是?香饽饽金凤凰,做梦都想着啃到嘴里囫囵吞了。
按照队里那些?小痞子们心里直痒痒咕噜的骚话:“只要香妹子肯矮矮眼睛,对哥笑一笑,让哥抓一抓她那对长辫子,哥就是?吃个虱子,都要给她留个大腿咧!”
姚素香今年19岁,还是?那句话,这年头虽然领袖说了“妇女能?顶半天天”,报纸、广播上更是?三天两头地宣扬这个“铁姑娘”那个“铁娘子”的,但在乡下地头,女孩子还是?习惯性?地早早就开了亲,要是?18岁~20岁还没有定下来,那在大家伙眼里,就颇有几?分成“嫁不出去的老黄花”的意味了!
当然,这个说法自然不适合姚素香,人家那是?眼光高,谁都看不上眼。
姚妈早两年就想给她开亲了,还私下跟她说了几?个人,语重心长地劝她:“女娃子长大了,总要开亲的,这事?是?哪个都抹不脱的,你先看看人,好不好的再说,家里总是?一心卫护你的……”
但任凭姚妈怎么说,姚素香就是?一个都瞧不上,不是?嫌这个憨头憨脑,就是?嫌那个油嘴轻浮,最后被问得急了,干脆任性?地噘着嘴巴顶了回去,硬搡得姚妈直喊心口痛。
“你这是?搞包办,领袖都说了,‘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我?还要攀登科学高峰,为人民服务,才不要像你们这辈人一样,早早的就结婚生娃,给人端屎端尿呢!”
直到,她无意中?遇到了傅敬疆。
其实,姚素香之前就听过傅敬疆的名?字,姚家族里有个堂嫂,就是?傅敬疆他外公外婆那个队的,见过傅敬疆,而这个堂嫂又是?个最爱说闲话的,当然,这也是?本地很多女人的天性?,那天,一群女人在河边洗衣服时,她便?叽里呱啦地顺嘴说了起来。
“我?前两天回娘家,刚好遇见队里高老汉家的外孙子,嚯,那真是?出息,当兵七年,就是?穿四个荷包(军干服)的副连了,那模样也精神得很,不像我?们乡下地头那些?憨娃儿,看着就是?一副挑大粪的蠢模样,瓜兮兮的!”
“人家那派头,一看就是?见过世面的,还是?个没得主的红花后生咧,姑娘嫁过去,等等两年,就可以随军了,听说我?们队里好些?人家,都去高老汉家踅摸消息了,都被打发了回来,硬是?一个都没有看上,啧啧啧,也不晓得哪家的姑娘能?守来这福分……”
姚素香当时听罢,也没太放在心上。
她亲大伯就是?公社武装部?部?长,干的就是?征兵的活计,当兵的她见得多了,就说他们队里,有个在部?队上当了班长的,回来探亲时,虽然也是?穿军装戴军帽的,但那见人就“嘿哟嘿哟”的瓜瓜样,看得她一阵撇嘴,直到那一回……
那天,她们几?个人相约去公社买布,回来时在路上竟然遇见他从岔道边上走出来,光那副走路时抬头挺胸的做派,就显出一份与众不同的风采来……
两边隔着十?来米的光景,那个堂嫂一眼就认出了他,然后,脸膛红红的她,禁不住堂嫂和几?个女人的撺掇,故意和他来了个电火戏上常演的“回眸一笑”,然后,那么硬戳戳的一个大男人,竟然就一溜烟儿跑了,硬是?笑得她心尖尖发疼,疼着疼着,心里忽然发起的那股子水,就再也收也不回……
姚素香就这样害起了“相思病”,然后,在姚妈再一次尝试着向她提出给她开亲时,她有些?羞答答的道出了姑娘家的心思,当晚,她的这一番女儿心思,就变成枕头风,吹进了姚二强的耳朵里。
姚二强一听,却是?笑了。
“开山口大队三合生产队的那个傅家娃儿,我?倒是?听大哥说过,说是?个有大前途的,听说当年在邮电所时,因?为能?吃苦又肯学,活儿干得利索,征兵时,所里领导原先还不想放他走……我?们香妹子倒是?有几?分板眼儿!行?了,这事?交给我?,我?当年还跟他们傅家那个当过支书的老爷子,坐在一起开过会呢!”
姚二强表面上一副为女儿打算的慈父模样,其实,心里也有自己的小九九。
姚家虽然是?黄岭大队最人多气壮的大户人家,占村民总数的近40%,他大哥还是?公社里的实权人物,他这个贫协主席,在外人眼里也是?风光得很,但跟另外两个大姓的大队长和会计比起来,就有些?不够看了。
老话都说了,锦上还想添朵花呢,都是?大男人,哪个又没有点子企图心呢?
所以,添个能?干的女婿,还是?自家姑娘喜欢的,何乐而不为?人才嘛,哪个都想收在自己门下不是?……
*
姚素香的单相思,姚二强的小盘算,傅敬疆不得而知,此时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阻止傅铭山把原本要说的话说出来,这对哪一方都是?最好的,也是?避免后期尴尬的最好方法。
所以,待傅存海的话音刚落,傅敬疆不等笑眯眯的傅铭山再次顺着话尾儿开口,便?干脆利落地表明了自己的心意:“三爷,阿爸,我?心里有人了!”
这消息太过突然和震撼,空气一时陷入寂静中?。
半晌,傅存海才狐疑地看着他,有些?不相信地一连发出了四连道:“你说什么?你心里有人了?真的假的?不是?糊弄你老子的吧?”
不怪乎傅存海对傅敬疆的“坦白从宽”持怀疑态度,实在是?前几?天他提出这一事?情?时,这臭小子还一副浑不在意没有开窍的憨狗儿模样,这才几?天,就心里有人了,扯把子(撒谎)骗鬼哟!
都说“知子莫若父”,反过来亦然。
傅敬疆看着傅存海这副质疑的模样,有些?无奈,刚要进一步认真解释,一直默默地坐在一边,充当背景板的傅敬桥跳了出来,呼呼啦啦地甩出了又一个大雷。
“阿爸!我?替我?哥打包票,这个事?情?他没有骗你,敬泰哥今天中?午说漏嘴了,说我?大哥喜欢隔壁玉洪公社的一个姑娘,他还见过人咧,水灵灵的,和我?大哥般配得很!还说我?大哥不让他跟人说,为了堵他的嘴,还把两条新的尼龙裤头和一个军用水壶给了他!”
傅敬疆:……傅敬泰,个背信弃义的叛徒!
傅存海:……个狗儿子,这么大的事?情?老子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嗬!
而自从傅敬疆说出心里有人后,便?一直沉默不语的傅铭山,这回却是?笑了,是?发自内心的那种愉快笑容,他拍拍傅敬疆的肩膀,笑出一脸褶皱。
“好好好,原本我?还担心,你在部?队呆的时间长了,对那方面不开窍,现在看来……哈哈哈,那三爷也没有啥子好操心的了,这年头啥都兴个自由,三爷相信你的眼光,只要你看对眼的,三爷都没有意见……”
苏家人是?在次日的傍晚,下工回来后,在自家自留地里,再次见到傅敬疆的,彼时,苏家四兄弟姐妹正吭哧吭哧地蹲在地里挖土豆,好重新弄好地垄,种上白菜和萝卜。
按照苏兆安的说法:“都说‘头伏萝卜二伏菜’,趁着我?去培训前,先把该种的白菜和萝卜都种上了,也免得你们到时候忙不过来。”
然后,傅敬疆刚走到他们家自留地附近,就看到了菜地里,戴着一顶“广阔天地大有作为”草帽,背着他忙活的苏兆灵,看着那个已经很熟悉的纤细身影,傅敬疆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响起了昨天晚上,傅铭山走后,父亲傅存海跟他和弟弟傅敬桥说的,那番“男人与男人”之间的谈话。
“乡下人成亲早,你们阿爷当年十?七岁,就娶了你们阿奶,你们阿爸二十?三岁,还是?个老光棍儿,晚上睡觉男人那东西都是?挺醒着的,被子弄脏了,洗都洗不干净,你今年二十?四岁,比你爸当年还大一岁,愣是?对女人一点想头都没有,男人这样不成,不太正常,人家不懂的,还以为你那东西遭鬼打了,不好使呢……”
“既然开窍了,就算还没有正式开亲,也要经常去人家那里打一头,要勤快一点,人家家里头才能?点头不是?……”
于是?,今天下工后,傅敬疆便?再一次出现在了坡南队,手里除了原本找借口好“礼尚往来”的豆腐以外,还有好些?家里晒的笋干,是?傅存海硬要他带上的礼信……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6-1817:36:11~2021-06-2017:58: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耽♂纯的小美好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